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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側首看著,若有所思。嬰茀在他異于往常的注視下卻又局促起來,再次低頭沉默。 你當初為何會拒絕鄆王?趙構忽然問。 他問得相當平靜自然,但在嬰茀聽來卻有如驚雷乍響,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隨后才漸漸尋回意識。她絲毫沒想到趙構會察覺到趙楷曾對她有qíng,雖向他提過靖康之變時趙楷讓人救柔福帝姬與她出宮之事,但她敘述時刻意掩飾淡化了趙楷對自己的看重,只說因自己是柔福最親近的貼身侍女,所以趙楷命人一并帶她出去。此刻也不知如何回答趙構的問題才適當,只低頭輕道:官家知道? 朕什么也不知道。趙構淡然道:朕只是很了解三哥,他不會花這么多時間心思去教一個不相gān的宮女書法三哥當初何等風光,永遠都是一副光彩奪目的模樣,宮中女子皆為之傾倒,他既看中了你,你卻又為何會堅持不受他所納? 嬰茀垂目默然不語,久久才輕嘆一聲,道:官家說過,我們是一類人。 趙構聞言直身再度細細省視她,終于微微笑了,隨即起身展袖,啟步出門。嬰茀忙跟在他身后,在門前停住,襝衽一福相送。不想趙構卻又轉身至她面前,不疾不緩地從容伸手牽住了她的左手。 嬰茀一愣,不知他此舉何意,而他已經(jīng)重又開始邁步,領著她向前走去。 嬰茀有些茫然地隨他而行,恍惚間轉過幾處門廊才發(fā)現(xiàn),他們行走方向的盡頭是他的寢宮。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二十八節(jié) 驚夢 他牽她走進寢宮,深入幕帷,最后在g沿坐下。一朵燭花這時突兀地綻開在一直默默燃燒著的紅燭上,瞬間異常的光亮和跳躍的聲響令嬰茀如驚醒般猛地站起,卻很快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慚,不知現(xiàn)在該站還是該坐。 趙構靜靜地看她,而她也立即明白了他目中分明的暗示。總是這樣的,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用語言,僅憑他的眼神她就可讀懂他的指令和要求。 短暫的沉默后她跪下來為他寬衣除靴。這樣的事以前也做過,卻不像今日這般進行得徐緩而困難。在終于觸及染有他溫暖體溫的白絹內(nèi)衣時,她的手與她的心一起微微地顫。 他伸臂將她攬上衾枕,順手一揮,芙蓉帳飄然合上。在彌漫入帳內(nèi)紗幕的燭紅氤氳光影里,他閑閑地擁著她,輕解她羅裳。 她僵硬地躺在他懷中,不作任何抗拒,本能的羞澀和空白的經(jīng)驗也使她未曾想到如何迎合。她的木然并不令他驚訝或不滿,他依然不出一言,開始以唇和手感受著她的柔美身軀。 他們毫無阻隔地擁抱著,所謂肌膚相親莫過如此罷。一滴眼淚悄然滑落入她鬢間。趙構因此停下,問她:怎么了? 沒什么。嬰茀澀澀地微笑著抱緊他:我們從未如此接近過。 過了一會兒忽聞有風鈴聲隱約響起,趙構一愣,下意識地轉首朝外,雙眸透露出他剎那的恍惚。然而他隨即注意到自己的異樣已入嬰茀眼底,便類似掩飾地低語道:又起風了? 他的手指仍然如先前那般反復劃過她無瑕的肌膚,卻失去了原有的溫度。 風鈴淅瀝,瑞腦浮香,他模糊的心思隨著夜色在晃。 嬰茀不答他那無需答案的問話,只哀傷地環(huán)著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唇。 他有些訝異于她突然點燃的熱qíng,但亦漸有回應,繼續(xù)對她的臨幸。她婉然承歡,心上的痛楚尤甚于身體,幸而他逐漸升溫的懷抱給了她將之稀釋的理由。 她酸澀卻畢竟喜悅地感受著他因她而起的yù望,雖然很清楚他給予她的感qíng非她所愿,她不過是偶然獲得了他浮光掠影的垂憐。 繾綣間不覺已至夜半,忽然外面噪聲大起,數(shù)名宦官提著燈籠急急地跑來,并大力拍寢宮之門,連呼:官家,不好了!喚了兩聲等不及聽趙構回音便索xing猛然推門而入。 嬰茀被嚇得驚呼出聲,趙構更是大怒,隔著羅帳斥道:是誰如此大膽闖朕寢宮? 推門者面面相覷。因妃嬪們已被送往杭州,趙構最近一直是一人獨寢,事qíng緊急,所以他們未想太多便擅自推門而入,聽見嬰茀驚呼才知有人侍寢,當即又是害怕又是尷尬。大多人都自動退了出去,只有兩人留下,壯著膽奔到趙構帳前跪下,道:官家恕罪,實在是事關重大,所以奴才們才斗膽擅入官家寢宮稟奏金軍已經(jīng)攻破了緊鄰揚州的天長軍,即刻就要進犯揚州了! 趙構矍然警覺,周身一涼,便泛出一身冷汗,竟有些虛脫的感覺。也不及細想,立即披衣而起,站出一看,發(fā)現(xiàn)面前跪的兩名宦官一是內(nèi)侍省押班康履,一是近日被他派去觀察天長軍戰(zhàn)況的內(nèi)侍鄺詢。趙構一指鄺詢,簡短命令道:你,說說怎么回事。 鄺詢道:金人先以數(shù)百騎進攻天長軍,統(tǒng)制任重、成喜臨陣脫逃,率近萬士兵逃跑得gāngān凈凈。官家隨后派去的江淮制置使劉光世雖有御賊之心,可麾下士兵卻無斗志,剛一jiāo戰(zhàn)就紛紛敗下陣來。幾個時辰前天長軍已經(jīng)被金軍攻破,聽說金將瑪圖已經(jīng)接令,先率一批騎兵來攻揚州了! 康履連連叩頭道:官家快起駕離城吧,諸將皆在外,揚州兵力實在不足以抵御金人鐵騎進攻呀! 趙構蹙眉問鄺詢:瑪圖率領的金兵現(xiàn)在何處? 鄺詢答道:據(jù)說已經(jīng)動身,現(xiàn)離揚州不過十數(shù)里。 趙構點頭,立即命鄺詢道:備馬!又對康履道:將朕的鎧甲取出! 二人答應,各自去準備。嬰茀也很快穿好衣服出來,趙構讓她速回房換戎裝,待略作收拾準備好后,趙構便策馬帶著嬰茀、康履、鄺詢等親隨五六騎出宮yù離城。行至中途趙構忽然問康履道:金匱中的東西都帶出來了么? 康履道:官家放心,玉璽、幾道重要詔書和珍品字畫一件沒落! 還有呢?趙構頗有些緊張地問:最下一層有個小小的桃木匣子,可也一并帶出來了? 康履愣道:最下一層?奴才沒注意到 趙構怒極揚手揮鞭重重落在他身上,然后立馬轉身朝行宮方向馳去。鄺詢康履急喚他道:官家使不得!現(xiàn)在沒時間回宮了!但趙構毫不理睬,頭也不回地飛速馳向行宮,嬰茀反應過來后立即跟去,剩下幾名宦官紛紛嘆氣,很是為難,不知是否該隨趙構回宮。 趙構直馳回寢宮,取出金匱中匣子后珍重藏于懷中,然后迅速上馬離宮,嬰茀始終緊隨他而行。原先尚在睡夢中的宮人此刻也聞聲而起,見趙構著戎裝行色匆匆立即便驚惶起來,有幾個大膽的追著問:官家要駕幸哪里?可是要離開揚州么?趙構并不作答,緊鎖雙眉沉著臉策馬疾行。宮中頓時大亂,宮人們紛紛爭相涌出,星散于城中,城中民眾見了忙詢問發(fā)生何事,宮人便答:官家走了!肯定是金人攻來了!于是滿城嘩然,人們都立即收拾細軟拖兒帶女駕車馭馬地蜂擁出城,不時發(fā)出的驚懼呼聲與jī鳴犬吠、什物破碎聲jiāo織在一起,天尚未吐白城中卻已沸騰起來。 此刻趙構與嬰茀身邊已無侍從,越來越多的行人爭先恐后地趕了上來,與他們并轡而馳,還不時沖撞,大敵當前人人都搶著逃命,哪里還會把原先敬畏的皇帝當回事,趙構幾番被他們擠撞尚能抵住,但嬰茀所騎的馬身形較小,她又是女子,在一窄路出口處險些被人擠下馬。趙構見狀伸手將她攬到自己馬上,再奮力鞭馬突出重圍直奔城中南門而去。 一到南門便見康履等人與宮中禁軍早已把持好城門兩側,不放人輕易出去,見趙構終于趕至才松了口氣,忙命禁兵qiáng行架開人群,辟出條通道,請趙構先過。待趙構及幾位宦官、將領一過,連禁軍都沒了分毫秩序,一個個像普通民眾一般爭著撲出城門,其余臣民也立即一涌而上,城門瞬間被一gān軍民塞得滿滿的,爭執(zhí)推搡間被踩死或被禁兵刀槍所傷致死的人不計其數(shù)。那日的太陽便在揚州震天的哭嚎悲泣聲中徐升而出,淡淡的光線映著地上的斑斑血痕顯得無可奈何地蒼白。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二十九節(jié) 重耳 出城后趙構決意渡江南騖,一路上護衛(wèi)的禁軍漸漸自顧而行,爭著往前趕,越來越不聽號令,待行至揚子橋時,一名衛(wèi)士gān脆出列疾步奔走上橋,把趙構等人甩在身后。御營都統(tǒng)制王淵見后大怒,命人追去把那衛(wèi)士押回來,摁跪在趙構面前。 趙構盯著他冷道:身為兵士理應主動御敵衛(wèi)國,而不是急于逃逸以求自保。怪不得最近宋軍連遭敗績,原來是你這種人多了。 那衛(wèi)士一聽竟仰首冷笑頂撞道:我們急于逃逸以求自保正是惟陛下馬首是瞻的表現(xiàn)呀!您這皇帝一有風chuī糙動就忙著東躲西藏,憑什么要求我們一定要為您做人盾擋住金人的刀劍呢?您的命那么金貴,但我們普通兵士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又轉頭看著趙構身旁的嬰茀,大聲道:金人大軍壓境,陛下一味聽信huáng潛善、汪伯彥粉飾太平之言而不作防備,金人快攻到家門口了卻還在與女人風流快活 話未說完只見面寒光突現(xiàn),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柄利劍已直刺進了他心窩。衛(wèi)士雙目一滯,慢慢低頭去看,握劍之人提手一拔,艷紅的血光噴薄而出,衛(wèi)士悶哼一聲,斜斜地倒在地上,兩眼半瞪著,唇邊滲出一絲蜿蜒的血痕。 趙構面無表qíng地提劍而立,劍尖微垂,劍上的鮮血滑過光潔如鏡的刃面,一滴一滴地墜落于地。 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衛(wèi)士們不敢再擅自移步,都紋絲不動地守在原地。而王淵、康履等人也暫不知如何應對,也都全然沉默著。 這時嬰茀自懷中取出一面絲巾,在趙構面前跪下,一言不發(fā)地用絲巾輕輕揩拭濺附在趙構鎧甲上的血跡。 把他抬去找地處理了。趙構看著剛才押那衛(wèi)士的兩名禁兵命令道:其余人隨朕過橋。 一行人走到瓜洲鎮(zhèn)后兩位大臣呂頤浩與張浚亦馳馬趕來,趙構問他們:huáng潛善與汪伯彥現(xiàn)在何處?呂頤浩答道:他們聽說官家出城,便也著戎裝離開揚州,只不知現(xiàn)在跑到哪里了。 張浚嘆道:他們倒是逃脫了,可惜累及無辜之臣。軍民怨huáng潛善刻骨,司農(nóng)卿huáng鍔剛跑出城,就被軍士誤認為是huáng潛善,相互呼告說:huáng相公在此。當下便有人道:誤國害民,都是他們的罪過!于是眾人都怒氣沖沖地持利器撲向huáng鍔,可憐huáng鍔還未來得及分辨,頭便已被軍民砍斷。少卿史徽、丞范浩聞訊趕來查看qíng況,也被激憤中的軍民打死。給事中兼侍講huáng哲方徒步而行,也被一騎士挽弓she中四夭而亡。鴻臚少卿huáng唐俊與諫議大夫李處遁也都被亂兵所殺。現(xiàn)在朝臣們?nèi)诵幕袒?,都穿布衣而逃,惟恐被人看出身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