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血色皇婚(上)
十月初十,深秋,天高云闊,風朗氣爽,十足十的黃辰吉日。 章含宮內(nèi),梁帝同敬佳貴妃分別在內(nèi)侍的伺候下開始更換上朝的朝服;幾位皇子均錦衣華服的離開王府乘坐轎攆來到皇城;豫王披上蟒袍補服,外罩大紅錦衣,發(fā)髻用紅色絲綢束扎,頭戴錯絲黃冠,踏出王府時鑾儀衛(wèi)已經(jīng)等候在側(cè);奢香閣內(nèi),漆雕顏離穿上花釵大袖襦裙,發(fā)髻上簪金翠花鈿,畫眉點唇,最后在眉心烙上四角梅,在陪嫁侍婢攙扶下蓋上喜帕由隨侍女官領(lǐng)著上彩轎下簾,八名內(nèi)侍抬起轎攆,十六組燈籠在前領(lǐng)路,二十組女官在后隨從,有御林衛(wèi)護衛(wèi)著穿過紫陽門進入大梁皇宮。 待公主的花轎到得承元宮外,豫王已經(jīng)在殿前等候,依仗停下,女官和陪嫁侍婢掀簾攙扶漆雕顏離走到豫王的身邊。這是豫王第一次如今近距離觀察這位下唐公主,她很快就將成為自己的王妃,雖然臉隱藏在喜帕之內(nèi),可通過身形,豫王已然隱約相信了傳聞中關(guān)于下唐公主的美貌。豫王牽過公主的手,女官和侍婢退下,一對璧人慢慢踏上六十六級白玉臺階,整座承元宮都由御林衛(wèi)護衛(wèi)著,作為御林衛(wèi)校尉,言柯冉站在不遠處見證著這一段大國聯(lián)姻。 酉時的承元宮內(nèi)文武百官云集,皇親國戚俱在,龍座上端坐的乃是大梁的天子和后宮的實際掌控者——敬佳貴妃,梁帝的左手下首位空著,其后分別為襄王、陵王、莊王和云萱公主,而右手下則是蔡權(quán)、下唐和親使。 豫王在快速瀏覽了一遍之后就意識到如此重大的場合太子竟然沒有出席,心里如此想,可腳步卻不能停下,一對璧人走到了梁帝下首位置行三跪九叩大禮及合巹儀式。梁帝紅光滿面看著新人完成略顯繁瑣的儀式之后,笑逐顏開“云祈啊,朕終于是等到你成親了,朕也算是完成一樁心事了。先送公主入合川宮!” 一聲令下后,兩名命婦立刻上前左右攙住公主行宮禮之后緩緩退出承元宮,豫王則在左側(cè)次席落座。 “方今天下大勢,我大梁和下唐、西涼乃是三強,過往雖有不少過節(jié),可從今日始下唐與我大梁便是親屬國,自當互利互解,共同為兩國百姓謀福祉!”梁帝站起身,手持一杯酒對著下唐和親使遙遙敬酒。 和親使立刻起身回敬說道“我國汗王一直仰慕梁朝風華,這回送公主前來和親正是為了兩國長久共存之題中之意,汗王只盼能與貴國息兵戈、存友誼,本使代替汗王敬陛下一杯!” “哈哈,好好好!”梁帝一飲而盡杯中酒“今日乃是朕的愛子云祈的大婚之日,舞樂上,好好慶祝!”言畢,一群紅衣舞伎裊裊上臺,伶人們演奏著國樂,喧鬧的一幕緩緩上演。 “四哥,臣弟先敬你一杯!”襄王雙手端起酒盞將紫色的瓊漿緩緩傾倒入咽喉,“四哥終于成家,嫂子又是下唐公主,簡直是佳偶天成,臣弟甚是為四哥感到高興!” “五哥更應(yīng)該感到高興的是四哥受寵的程度吧?”陵王一手隨意的執(zhí)起酒杯向豫王示意了一番,“畢竟四哥從鎮(zhèn)守邊疆的郡王到如今手握重兵的五珠親王僅僅用了兩年的時間,這迎娶下唐公主更是牽扯到我大梁的國策,看看四哥的位置,看來東宮的位置和不遠了?。 ?/br> “七弟,這話可不能亂說!”莊王好心勸阻卻被陵王嘲諷道“六哥,臣弟還稱呼你一聲六哥不過是看在你年長我?guī)讱q罷了,你還是好好做你的跛子郡王,這朝廷之事你也插不了手!” “云睿!”看到莊王面露難色頗為難堪,豫王呵斥道“怎么說我們都是兄弟,云鴻也是你的兄長,你這番說話若是讓父皇知道” “父皇知道!豈不正好!四哥你就真的沒有一點權(quán)力之心?”陵王接著酒勁開始大聲質(zhì)問,襄王發(fā)現(xiàn)梁帝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到自己這邊了,急忙挺身而出“四哥說的對,我們都是兄弟,云睿你喝多了,四哥、六弟別介意,今日畢竟是四哥的大喜之日,是吧,云萱?” 一直在一旁看著卻又無從插手的云萱完全沒有想到襄王突然將話頭轉(zhuǎn)向自己,手足無措的只好連連點頭,看到襄王拉住陵王也急忙學著給莊王的碟子里添置點吃食。 敬佳貴妃適時的給梁帝夾了一塊點心成功轉(zhuǎn)移了梁帝的注意力,襄王眼看梁帝不再看自己這邊再次換上笑臉敬了豫王一杯酒,豫王應(yīng)付的喝完轉(zhuǎn)身看著翩翩起舞的舞姬們,再看看那些百官們,的確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這旁邊的位置本來就該是太子的,雖然之前因為行為越矩被禁足,可如此的場合太子卻不出席而由自己成為梁帝膝下首坐,這完全是不符常理的。 舞樂收場,豫王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卻見禮部尚書出列叩首道“老臣有話要啟稟陛下!”別看禮部尚書滿頭白發(fā),說話卻是中氣十足,他這一聲讓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梁帝雖有些不滿可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方大人可有何事?。俊?/br> “老臣自前朝開始秉持我朝禮儀,這皇子的大婚又是牽涉兩國國運,東宮太子豈能缺席?老臣懇請陛下解除太子的禁足!” “太子之事朕自有主張,方大人不用再多言了。”梁帝頗為不悅。 “還請陛下立時準許太子前來承元宮,東宮乃是國本,不可” “夠了!”梁帝將手中的酒盞重重砸在桌面“朕還在,談何國本?方淳,朕看在你也是兩朝老臣的份上,朕不降罪,立刻給朕回去!” “陛下!” “陛下說得極是!”蔡權(quán)搶過話頭,出列行禮道“方大人是禮儀名宿,陛下體諒方大人年事已高,方今他國使臣在此,可不能讓使臣說我大梁對老臣不禮”,蔡權(quán)偷偷給方淳飛去一個眼色,后者會意的叩首道“還請陛下恕罪”。 如此場合,又有外國使臣在場,梁帝欣慰的看了看蔡權(quán)也就息事寧人,揮揮手讓方淳退下。敬佳貴妃挽住梁帝的胳膊,及時送上一杯純釀,軟言道“陛下龍體要緊”。 這突兀的一幕就這樣毫無征兆的發(fā)生又如此快捷的結(jié)束,豫王看在眼里,心里卻著實不是滋味。在接下去的宴會上,豫王就再也提不起興致,面對著百官們的頻頻祝賀,佯裝出喜悅的面容一一應(yīng)付了事,直到尾聲,臉部的肌rou都已經(jīng)緊繃繃的,一點不亞于一場戰(zhàn)斗。 百官退朝,梁帝在敬佳貴妃攙扶下回章含宮,豫王也終于脫身由內(nèi)侍引路至合川宮——皇宮內(nèi)專為皇子成婚所建的宮殿,合川宮建在鏡鄴池的南邊,正好與東宮成對角,兩座宮殿在月色的映襯下倒影在湖中。 當豫王推開合川宮的宮門時,東宮中太子同太子妃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那個由澹臺歸宗秘密派進來的侍婢在兩日前再次準時給曦茹送來了吃食,且是些太子許久未見的最是愛吃的點心,曦茹看著太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心里既欣喜又難過,欣喜的是自己的夫君吃飽了也能恢復一些太子的神采,他還能吃就意味著暫無性命之虞,那么自己的太子妃位置依然穩(wěn)固,澹臺家族的靠山還在;難過的是,堂堂一國太子竟然淪落至此,她身為太子妃竟然要靠侍婢偷偷接濟,而且還得偷偷吃,這放在往日簡直不可想象! “你不吃么?”太子一邊往自己的嘴里一個勁的塞吃食,一邊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太子妃問道。 “殿下多吃些,這些都是殿下愛吃的。” “嗯嗯,真是好久沒有吃到了,曦茹,你是如何辦到的?” “殿下放心,臣妾不偷不搶的,就是千萬要小聲一些,不能讓外面那些宮人知道,不然讓父皇知道了只怕又要生氣了?!?/br> “父皇?父皇,他根本就想餓死我!”太子一激動,連帶著吃食的碎屑和口水一個勁的噴濺出來“父皇是想讓我就死在這宮內(nèi),他好另立太子!” “殿下休得胡說!”曦茹急忙壓制住太子怒吼的嗓子,不安的朝外面看看,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動靜之后,輕聲說道“殿下定能重新獲得父皇的恩寵,有曦茹在,有曦茹的母家在,一定助殿下登上皇位!” “曦茹”太子噙著熱淚,說不出的感動,這些日子以來唯一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就只有這個王妃了。“曦茹,你也吃一些”,太子從食盒中徒手抓出一塊點心,小心翼翼送到了曦茹的嘴中,看著她咀嚼,頗為孩子氣的問道“好吃嗎?” 這一刻,堅強如曦茹心底也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眼睛開始酸酸的,她用力點點頭,這一幕是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最幸福的時刻,這一刻她不再是梁朝的太子妃,而是一個普通的妻子受到了夫君的溫柔以待,她多想他們真的只是這么一對平凡的夫妻,享受最簡單的小小幸福。 “好吃就多吃一點!”太子將剩下的食盒全部打開,每一種點心都挑出最完好的一塊送入曦茹的嘴中,曦茹也拾心喂給太子,月色下的兩人相親相愛,若是有旁看者定會動容。 隨著糕點的不斷減少,曦茹也漸漸覺得有些乏了,周身覺得無力而眼皮也變得沉重,她用手支撐著看向太子,太子表現(xiàn)的更為嚴重,此刻已經(jīng)俯在書桌上,行將沉沉睡去。一開始在曦茹的呼喚下,太子還是勉強睜開眼給出一些反應(yīng),久之就徹底沉睡,不論曦茹如何呼喚再也醒不過來。曦茹意識到這點心有問題,可此刻的腦子已經(jīng)再難轉(zhuǎn)動了,她想要站起來喊人,可是幾次嘗試之后也步了太子的后塵。 曦茹不知道的是,這晚東宮中的宮人已經(jīng)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全部退出了宮外,那個給她送吃食的侍婢在東宮灑下層層的青灰色粉末,用火石在東宮的一角將粉末悄悄點燃,火星沿著粉末的路線開始蔓延至整個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