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敗手鴻門(下)
“動手!”就在呂延會喊出這兩個字的同時,另一個聲音同時到達了五里亭“滕大人到!”已經(jīng)拔刀出鞘的盛翼頓了頓,朝呂延會看去,后者站了起來盯住了亭外的一行人。滕暉大踏步地走進了亭子,岳云峰就緊隨其后,剛才那聲吶喊就來自岳云峰的嗓子,除了這倆人以外還有數(shù)十府兵列陣在外。 “滕大人好大的陣勢啊!”呂延會因為沒有把宣韶寧太放在眼里,此次鴻門宴就帶了過百的兵士,在他看來即便是玄甲軍的校尉,孤身一人是怎么都逃不出他設(shè)下的陷阱的,何況還有武藝不凡的盛翼,誅殺兩人本是易如反掌,可如今滕暉竟然領(lǐng)兵前來搗亂,著實讓呂延會意外,畢竟多年以來滕暉一直是對自己唯唯諾諾的。 “見過呂大人!”滕暉雙手抱拳行禮,裝作沒看見呂延會的臉色,也沒聽出話里的諷刺意味,恭敬地行禮后回答道“下官此來就是為了稟報張大人被殺一事兒的?!?/br> 呂延會朝身旁的盛翼使了使眼色,盛翼緩緩收刀,其余在周邊已經(jīng)做好出手準備的兵士也同時放松下來。 “滕大人作為平州父母官,這消息也實在是太不靈通了吧,我義子十三被殺都已經(jīng)是三天前的事了,到現(xiàn)在才來稟報,若是在軍中,這延誤軍情可是該軍法處置的!”呂延會先是盯住滕暉繼而將話題引到了宣韶寧身上,“本官未歷軍旅,這事兒可是宣校尉最懂得了。” “既然呂大人問起,那末將就說說玄甲軍的軍紀,延誤軍情本是大罪,不過玄甲軍向來都是先問清緣由再做處置,不過軍紀不涉官場?!?/br> “哼,都說玄甲軍行事光明磊落、說話直言不諱,今日看宣校尉作為卻是讓本官對玄甲軍另眼相看啊!” “呂大人”滕暉說道“一向以來,平、登兩州的事務(wù)均是由呂大人掌管,而開石場是交由張大人負責,本官一直不過問的,平州府衙距離開石場距離不短,下官這些年已經(jīng)很少過問政事了,因而及至此事發(fā)生三日之后方才得到消息,下官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前來了。”一番話說得平淡而恭敬。 “好你個滕暉!這些年政績沒有,心機倒是加深不少啊,都學會指桑罵槐了!既然你帶了這么多府兵前來,想必是要捉拿兇犯了,那么動手吧!” 滕暉朝宣韶寧看了一眼后回答道“下官本也是準備會同宣校尉一同來見過呂大人,說清此事的原委,不想到達采石場后聽聞呂大人邀約宣校尉赴宴,下官雖不懂其中內(nèi)情只好立刻趕來五里亭了?!?/br> 沒等呂延會發(fā)話,宣韶寧先行說道“滕大人,末將在平州地界除惡確實有些魯莽,事后也是后悔不已,慌忙寫信向豫王請罪,本想也向滕大人告知的,不巧的是收到了呂大人的邀約,故而先行來赴呂大人的宴,還請滕大人恕罪。” “宣校尉說得哪里話來?平州事宜向來都是呂大人全權(quán)處置,宣校尉本該如此,原先下官以為事情嚴重,卻沒想到呂大人并不問罪,下官也被呂大人的寬闊胸襟和以大局為重的氣度深深折服!”說罷,對著呂延會就是深深一躬。 此時呂延會的臉色已經(jīng)極盡的難看了,猶如掛上了一層寒霜,眼中殺意閃現(xiàn)。“你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好不默契啊,真沒想到你二人竟然早就計劃好了來對付我,哼!今日你二人就一起為我兒殉葬吧,宣韶寧畏罪截殺滕暉,我等手刃兇手!”伴隨著呂延會的一聲大喊,現(xiàn)場再次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陵王恰在此時堪堪出現(xiàn)在了五里亭外。 “呂大人好氣勢啊,這就要對朝廷命官動手了?”陵王騎在馬上,一副看客的愜意表情看著亭中的即將上演的好戲。 “我們走時是午時未到,一個時辰之后也就是近未時,你即開始行動!”宣韶寧在離開之前交代的話一直在紀問寒的腦海里打轉(zhuǎn)兒,他不時抬頭看天色,心里在默默盤算著時辰。 “到了!”天空中的太陽開始傾斜,灑在營帳上產(chǎn)生的倒影也開始傾斜,和心里預計的未時相差無幾了。紀問寒走到了依然在開山鑿石的開山工中間用力咳嗽了一陣子,突然一名開山工倒地抽搐起來,隨著身體的抽搐,嘴里不停地往外吐著白沫。 “哎呀,老哥生病啦!” “怎么辦,病得不輕啊,快來人??!” 現(xiàn)場頓時亂了起來,幾名守兵快步走過來查看情況,同時揮動著手里的鞭子將眾人趕開。 “都給我回去干活兒!有什么好看的!”一個領(lǐng)頭的兵士兇神惡煞的站在最前面,朝著離自己最近的幾個開山工狠狠抽去,這一鞭子下去,身上就多出一道血痕。他朝躺在地上的開山工看了一眼,臉上滿是鄙夷的神情“這才干了多久啊,就病倒了?” “怎么,你這意思是這位哥哥是在裝病咯?”紀問寒恨恨地回答道“要不是你們一再欺壓我們,不給吃的,不給休息,我們怎么至于這么羸弱?這位哥哥連著三天都沒能吃飽飯了,你不但不救人還在這兒說風涼話!” 領(lǐng)頭的士兵將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了紀問寒的前胸,立馬將外面的衣衫抽出一條口子,將里面的皮rou打了卷兒了?!澳闶鞘裁礀|西,竟敢在這兒胡言亂語!” “我哪里說錯了?等宣校尉回來了,他會替我們主持公道!” “哈哈,你們的宣校尉是回不來了!” “你說什么?”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姓宣的竟敢殺了我們張大人,今天就是他償命的日子,你們這些齷齪骯臟的開山工趕緊給我干活兒去,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原來你們設(shè)局要害宣校尉!”紀問寒裝出極為憤恨的表情“我們要去救出宣校尉,我們要自由!” “對,我們要救宣校尉!我們要自由!” 很快現(xiàn)場的上百名開山工就開始齊齊地喊出了口號,這下將在場兵士嚇得不輕,領(lǐng)頭的勉強裝擠出話來“你們你們要造反啊你們知道后果么?” “我們不要再這樣被欺壓下去了,兄弟們,我們反了!”紀問寒振臂一呼,現(xiàn)場雷動回應,紛紛拿起了手中的工具,朝著當值的兵士就揮去。而守兵們仗著自己手中的兵器開始對開山工鎮(zhèn)壓,雙方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領(lǐng)頭兵士看勢頭不對,自己這邊的人數(shù)畢竟不占優(yōu)勢,慌張中爬上一匹馬就朝著五里亭的方向奔跑過來,期望搬救兵。到達五里亭后,因為太過慌張,竟然都忽略了現(xiàn)場的情勢,直接朝著呂延會奔跑過來。 “大人!大人!” 呂延會實在是想不到陵王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腦子里翻轉(zhuǎn)的都是如何應對的言辭,正想編一套說辭來解釋當前的局面的時候卻聽見有人大喊,剛想出言制止。 “采石場那幫亂民暴動啦!” 一句話將原本復雜的局面瞬間攪和得更亂了呂延會額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宣韶寧和滕暉卻是相顧一看,表情放松;陵王更是來了興趣,反而嘴角上揚,有些笑意。 “呂大人,采石場動亂了,難道不應該出兵控制么?”陵王對呂延會問道。 “殿下說得是!下官這就去處理,還望殿下先去下官府邸休息,盛翼” “府邸晚點再去不遲,本王要和呂大人一同去處理亂情?!绷晖踔苯臃駴Q了呂延會的提議,“滕大人不如也隨本王一同前去?” “遵命”滕暉簡單明了,卻是讓呂延會恨得咬牙切齒,本想再勸勸陵王,可陵王已經(jīng)翻身上馬等待著出發(fā)了,于是乎,呂延會即便是一萬個不愿意也只能硬著頭皮在前方帶路了。 當陵王帶著一隊人馬趕到采石場的時候,現(xiàn)場雙方幾乎是打得難解難分采石工雖然人多,無奈毫無武力功底且長期饑餓,力道、準頭均是差得好遠;而兵士們?nèi)藬?shù)雖少,畢竟是受過軍事訓練且有武器防身,堪堪打得平手。 “陵王殿下駕到,還不趕快停手!”隨著一聲吶喊,陵王隨身的親兵立即展開了包圍圈。盛翼看了呂延會一眼,得到肯定的表示后,也對身后的兵士們下了同樣包圍的命令。采石場中纏斗的兵士們看到后援來了,頓時長了志氣,迅速回退到陵王的周圍繼續(xù)傲慢地看著眼前那些衣衫襤褸的采石工,心想這回這些亂民是必死無疑了。而站在宣韶寧身后的徐承先朝著人群中的紀問寒使了使顏色,后者也和所有工人們退后與陵王隊伍保持一定距離。 陵王騎在馬上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些亂民面色饑黃、身板傴僂、眼中滿是驚恐、手中緊緊握著采石鐵鍬,神色很是不安。 “你等想要造反嗎?”陵王冷酷地開口了。還沒等工人們的回答,呂延會搶先說道“殿下,這些疲民向來不好好工作,前些日子受人煽動后殺害了管轄采石場的張十三,今日又聚眾鬧事,分明是對抗朝廷,殿下來得正好,今日就讓下官將他們一舉肅清!” 呂延會惡人先告狀,不但將采石工人定性為亂民還順帶影射了宣韶寧,明顯是想先下手為強,宣韶寧和徐承先不禁手心出汗了,滕暉也皺起了眉頭,想說點什么卻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辭。 “我們才不是亂民!”紀問寒大喊了一聲“陵王殿下,您能來到平州,乃是平州百姓的福祉,更是我們這些被壓榨、虐待多年的工人的福祉!殿下,還請您給我們一個說話的機會,我們一直相信陵王殿下秉公辦事,乃是我大梁的棟梁!” “亂民住口!來人啊,趕快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就地陣法!” “誰敢動手?呂大人,這是要替本王做主?。俊绷晖醴讲怕牭椒畛械脑捳Z心中隱隱有些愉悅,不料呂延會竟然擅作主張,頓時惱怒“僅此一舉,可想而知呂大人平時的威風凜凜?。 ?/br> “不敢,不敢,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怕” “怕什么?看看他們的樣子還能是你手下兵士的對手?若是你手下的兵士們連這些采石工都對付不了,那留著還有何用!”陵王已經(jīng)對這個呂延會心生反感“本王本就是奉皇命前來調(diào)查,有什么話不妨直說,若是經(jīng)查屬實本王自然秉公處置,若是你敢欺瞞,本王定不會手軟!” “是,多些陵王殿下!草民名叫紀問寒,從小就生活在采石場,七歲便開始采石頭直到如今,同在場的所有采石工一樣,每日除了采石就是采石,干的體力活卻從來不讓吃飽,只要干活稍微遲疑就會遭到鞭打。方才呂大人提到的張十三被殺一事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張十三為人狠毒,剝削我們更是無所不用其極,一方石料價值幾何?我們一月只能拿到區(qū)區(qū)十文錢,今日一老大哥因病搬不動石塊了,換來的還是一頓鞭打,我們?nèi)舨怀鍪炙麜换罨畲蛩腊?!這些年來已經(jīng)有多少兄弟就這么被打死了,還請陵王殿下為我們做主!”紀問寒說完就跪了下來,跟著身后所有的采石工均紛紛跪下。 宣韶寧明顯發(fā)現(xiàn)陵王的臉色出現(xiàn)了變化,心想約定好的計劃有了個攪局者也不知是喜是憂,他又偷看了呂延會一眼,此時他已經(jīng)是臉色鐵青了,一雙眼睛仿佛是張開的血盆大口,若不是陵王在場,此刻紀問寒早就被扒皮抽筋食rou飲血了。 “哦?”陵王眉眼一絲挑起“各位采石工聽著,本王既然來了就一定會將事情的原委查清楚,今日之事暫且擱置,你們都回到住處,收兵!” 呂延會雖然心知陵王是來者不善,可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做出如此的安排,正想出言阻止,卻被陵王打斷“呂大人,你在前方領(lǐng)路了,對了,還有你跟本王來!”宣韶寧清楚看見陵王指向了紀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