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琴瑟和鳴
吱呀一聲,言柯冉打開了房門,此時清晨薄霧都沒有消失殆盡,曜覺寺還處在寧靜之中,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去探知事情的真相。 “哎,說好一起的,怎么想自己單獨行動??!”肖默言和其余三人也早已穿戴齊整。言柯冉笑了笑,一擺手,示意趕緊行動。 穿過濃密的竹林,后面也是一排廂房,只不過和言柯冉幾人住的相比,寒磣了一些,想來是給一般的香客居住的。 “昨日光線昏暗,且不說你是否看清,即便看清了,此事又不能和住持明說,如今這里有一排廂房,總不至于我們挨個去敲門吧?”肖默言依然牢sao不斷。 “不然還能如何?既然被我看到了,總得查個水落石出?!毖钥氯娇粗慌艓空f道。 “一大早的,你倆能不吵架么?這點事還是交給我吧!”趙可心抽出腰間的短簫,走到了廂房的前方,找到一個制高點之后,回頭看了四人一眼,厭惡的神情分明在說趕緊閃開。幾人倒是難得地有默契,立刻均隱身進(jìn)入了身后的竹林。 趙可心將簫輕輕貼在嘴邊,微微閉上了眼睛,開始幽幽地吹起來,裊裊樂音猶如霧氣開始在廂房四周縈繞,繼而朝著寺院其他地方蔓延開去。初聽這簫聲音律簡單并無特殊,可久之,有一群不速之客開始加入了演奏的隊伍,一開始只是兩三只,慢慢地越來越來,沒多久嘰嘰喳喳的叫聲已經(jīng)快蓋過簫聲了。 “是云雀!” 不知誰喊了一聲,廂房的門不斷都被打開了,里面的人紛紛走了出來,瞪大了雙眼看著這一幕有些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名妙齡少女悠然地吹奏這樂曲,而一群云雀圍繞著她不停地飛舞。 “奇景啊,美哉!” 果然人們都被這景色所吸引,隨著房門被一扇扇打開,隱藏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查看每一個人的面孔。可基本將所有人都看了個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哪怕有一點點長得像吳哲的人。 肖默言朝言柯冉擠眉弄眼,意思是你那什么眼神,看吧,哪有你要找的人?言柯冉懶得理他,繼續(xù)朝著廂房方向看著。 就在這時,一陣笛聲傳入了眾人的耳朵,如果說趙可心的簫聲清雅地如同流水,那么這笛聲就巍峨地仿佛高山,更為難得的是笛聲很好地配合著簫聲,將一首曲子從獨奏變成了合鳴,而且讓聽的人感覺竟是如此地協(xié)調(diào)。 趙可心睜開了眼睛,雖然簫聲不停,可眼里明顯有了疑惑和期待。就從這笛聲來判斷此人的音樂造詣絕對深過自己,可究竟是什么人?好想一睹此人的真容。 “能將音律把握得如此的精準(zhǔn),看來可心是棋逢對手了?!碧K淺都已經(jīng)忍不住想要一睹真容。 肖默言正欲做個噤聲的手勢,就聽見熟悉的吱呀開門聲,只見一名男子從房內(nèi)走出。一頂黑色格柵軟帽罩住了一頭黑發(fā),一身月白色長衫,一雙白色布底鞋,給人一種不染塵世的感覺。隨著此人越走越近,五官也漸漸清晰,一對劍眉,一雙深邃眼,微微凸起的顴骨,高挺的鼻梁,嘴邊一柄翠綠色的笛子,白皙的膚色,好一個豐神俊朗、英氣逼人的偏偏佳公子,即便是技藝再高超的畫師也難以畫出他的三分神韻。 趙可心顯然沒有料到天底下竟然會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時間竟然停止了吹奏,只是愣愣地看著美男子一步步超自己走來。隨著簫聲的停止,云雀也紛紛朝著天空更遠(yuǎn)處飛走,一時間,人們的注意力從云雀轉(zhuǎn)移到了這個俊美得會讓女子都嫉妒的男子身上。 可想而知,任何一個女子面對如此的男子都毫無招架之力,即便是躲在竹林中的四人也是吃驚不小,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趙可心,可偏偏腦子似乎停止了轉(zhuǎn)動,竟是想不出任何的對策。 “這位姑娘好音律,竟能引來云雀,在下實在是佩服,能與姑娘合奏一起,實乃榮幸之至。”男子已一開口,溫潤的嗓音,十足的中氣,更是讓人好感輩生。 “公公子過獎了”發(fā)現(xiàn)對方一雙眼直直地盯著自己,趙可心忍不住臉頰緋紅一片,不禁微微低下頭,雙手將簫緊握地都快掐斷了。 男子嫣然一笑,臉上浮起兩個淺淺的梨渦,皓齒微露,仿佛是一道燦爛千陽撕破了陰霾,讓人陡然間感受到了溫暖。 “唐突了,在下沈千汲,卻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公子叫我可心就好?!?/br> “可洛伊人,心靜如水,可心,真真一個好名字,和姑娘很配呢!” 天下女子沒有能抵抗贊美的,趙可心自然不例外,更是擺出了一幅嬌羞可人的姿態(tài),臉頰愈發(fā)地紅,頭更低了。 “可心怕是被那男子給迷住了吧,連正事兒都忘了!”言柯冉看著著急不已。 “這怎么能怪她呢,那個叫什么的,也沒聽清,看模樣長得很是不錯,只怕少女們無人能抵擋吧?”蘇淺一邊說話,一邊還是直勾勾地看著。 “也不能這么說,你看,廂房內(nèi)該出來的人應(yīng)該都出來了,并沒有我們要找的人吧。可心少在京城出現(xiàn),就算吳哲應(yīng)該也會被方才那情景吸引的,如今依然沒有現(xiàn)身,只怕我們找錯地方了?!蹦厩暹h(yuǎn)分析得挺有道理,其余三人一時間也想不出反駁他的理由。 “可心姑娘,是一人來曜覺寺的么?” “是啊,公子呢?” “我也是,曜覺寺遠(yuǎn)離塵囂,寺內(nèi)風(fēng)光獨特,因而在下就在這寺中小住幾日,不曾想竟然遇見了同樣愛好音律的可心姑娘?!?/br> “能遇見公子,也是小女子的榮幸方才小女子也是一時興起,不想打擾了公子休息,很是抱歉,小女子就先走了?!?/br> “可心姑娘,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再合奏一曲?” “有緣自會再見的!” 說完,趙可心急忙轉(zhuǎn)頭快步離開,她知道若是再繼續(xù)這般交談下去,只怕再難脫身了。當(dāng)走了一段距離之后,停下腳步,而頭竟然不受控制地回過去張望,既希望他能跟隨而來,卻又害怕他來,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沈千汲并沒有跟來,趙可心竟然隱隱然感到了一陣失落。 “他沒有追來,很失望?。俊辈挥谜f,來者正是肖默言,挑逗般的眼神看著趙可心“趙大小姐,可心姑娘,可是動了凡心了?” 當(dāng)看到四人從隱蔽處走出來,趙可心收起了那女子特有的嬌媚,恢復(fù)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是又如何?人家沈公子如此的瀟灑倜儻、風(fēng)度翩翩,舉手投足盡皆文人風(fēng)范,又是這般熟諳音律,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卻能與我合奏這般默契” “好啦,好啦,在你眼里,那個沈公子渾身都是長處,瞧把你迷得神魂顛倒了!”肖默言說起來長相也是不差的,也是出身世家,可不知為何當(dāng)他和沈千汲一比,當(dāng)真是高低立顯,因而他打從第一眼起就從心底里不喜歡沈千汲。 “啊呀,是不是戳到你痛處了?發(fā)現(xiàn)自己樣樣比不上沈公子???” “可心啊,你一個女孩子,還是少把一個男子掛在嘴上了,不然”木清遠(yuǎn)本是好心,可沒想到反被趙可心反唇相譏了一番。 “不然如何?只準(zhǔn)你們男人任意品評女子,就不準(zhǔn)女子偷看幾眼心儀的男子?就只準(zhǔn)你們看見美艷歌姬,六神無主,就不準(zhǔn)我們女子夸贊幾句優(yōu)秀的男子?” “這”木清遠(yuǎn)啞口無言。 “天哪,你才認(rèn)識那個沈公子多久啊,就如此幫著他說話了!”蘇淺驚訝道。 “好了,你們別吵了!”言柯冉實在看不下了,“別忘了我們今天的目??!” “我的簫聲已經(jīng)將所有人都吸引出了廂房,你可曾看見那個什么吳哲的么?沒有吧,我的事兒已經(jīng)做到了,剩下的你們自己搞定吧!”趙可心怒氣沖沖地丟下了四人,自己離開了寺廟。 “沒想到這個沈千汲竟有這般魔力,讓可心不惜和我們吵架,不可小看?。 碧K淺目睹著趙可心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能有什么本事啊,不就是那張臉長得好看么!哼,會吹個笛子有什么好神氣的,我也會!”肖默言很是不忿,而言柯冉則為了那個似是而非的背影煩惱。 回到廂房外,待香客紛紛散去之后,一個身著很是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男子走到了沈千汲身邊,深深一鞠躬“多謝沈公子了”。 “客氣了,吳公子,太子殿下答應(yīng)你父親一定保你一命,沈某自然是全力以赴?!鄙蚯Ъ吵娜酥安厣淼闹窳挚戳艘谎?,“不過,吳公子日后可是要加倍小心了,方才那幾人分明是沖著你來的,估摸著他們懷疑你的身份了,沈某可不是每次都能幫吳公子解圍的?!?/br> 時值年末,按照梁朝的習(xí)俗,老百姓都要開始準(zhǔn)備年節(jié)了,而京城最有名的年節(jié)街要屬乞街了。別聽名字很是不雅,那是因為最早這條街是距離皇城最遠(yuǎn)的一條街,一般都是最為貧窮的底層百姓居住,屋舍破舊、道路泥濘,集中了幾乎全京城的乞丐,名字也就由此而來。 京城的其余街道都受嚴(yán)格的管理,何時開張、何時關(guān)張都有時間,有時候還會執(zhí)行宵禁,而乞街遠(yuǎn)離京城,處于最外圍的位置,而且人員繁雜,極難管理,因而府衙對乞街也是抱著一種半睜眼的態(tài)度,有些平頭百姓開始在乞街經(jīng)營小本生意糊口,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小販開始加入,乞街慢慢變得熱鬧起來,甚至有些在國人區(qū)的商鋪也開始在關(guān)張之后來乞街繼續(xù)做著生意,隨著生意的擴大,人流量的增加,商人們也就開始著手改善屋舍和道路了,短短幾年,乞街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初破敗的模樣了,儼然成為了京城中頗有民俗味道的街道,即便是少數(shù)達(dá)官貴人也會來這兒逛,只是那個最初的名字繼續(xù)保留下來。 臨近年關(guān),正是生意最是紅火的時候,乞街中的商鋪都是店門大開,伙計們也是賣力地吆喝著,而人們在擁擠推搡中饒有興致地挑選著心儀的貨品。 宣韶寧此時并沒有過年的心情,一直為了征兵之事而煩惱不已。自從上次鎩羽而歸之后,又在京城三個不同地點做了嘗試,結(jié)果可想而知。雖然他也明白京城并不適合,可是要說再選地方,梁國雖大,卻不知該選哪里。不知不覺中,宣韶寧走到了乞街,看著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只好自嘲地笑了笑,正欲轉(zhuǎn)頭離開,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哎,這位兄弟!” 宣韶寧開始并不以為意,繼續(xù)埋頭朝著乞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兄弟,這位埋頭趕路的兄弟!”這回,聲音更大聲了,宣韶寧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距離自己不遠(yuǎn)處有一人在朝自己招手。再仔細(xì)看看,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認(rèn)識此人,可那人看見自己回頭了,招呼地更加殷勤了。 “這位兄弟,不妨過來聊聊!” 宣韶寧本不想搭理他,就想調(diào)頭離開,可聽見那人喊道“你的煩心事,我能幫你!” 這下宣韶寧倒是來了興趣,朝著那人的方向走了過去,走近了發(fā)現(xiàn)那人已然年紀(jì)不小了,胡亂捆扎的頭發(fā)中根根銀絲很是顯眼,左眼倒是正常,可是右眼的眼珠卻是一片混沌,一臉的皺紋搭配著拉渣的胡子;身上穿著灰色的袍子,在腋下和腹部都可以看到補丁,一雙布鞋頭上破的洞都能看見藏在里面的腳趾了;這人旁邊豎著一根桿,上面扯了面臟污的布招牌“鶴氏掐算”。 “原來是算命的,很遺憾,我從來不信?!?/br> “你是不信算命的,還是不信命?” “不信算命,命都在自己手上。你若是能掐會算,何不替自己算算?” “這位兄弟,你怎知我沒有替自己算過?我就是算到你會是我命中的劫數(shù)?!?/br> “哈哈,果真是能說會道,可惜,我沒有興趣聽你的胡話!” “我能幫你指條明路,不知道算不算是胡話?” 看著這老頭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宣韶寧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不奉陪!”作勢就要走。 “你要找的地方在平州。”老頭悠悠然說了一句,這回他倒是也不急著挽留了,看著宣韶寧不解的樣子,繼續(xù)說道“京城不適合你,平州會有你需要的,兄弟,若真心要干大事,就別再留戀京城了。” 一席話說得好似有些道理,可又有些摸不著頭緒,宣韶寧正欲再問問,只見這老頭一手握住那桿招牌,一瘸一拐地朝著乞街方向走去。 “哎”突然間,宣韶寧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這老頭究竟怎么稱呼,一個猶豫,他的身影竟然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徒留宣韶寧一人站在了街尾。 這個老頭好生奇怪,平州?倒是有聽說過,可他究竟為何執(zhí)意要我去平州呢?在回豫王府的路上,宣韶寧一直在腦海里思考著那個怪人的言行。 “韶寧” “裴指揮使?您來京城了?” 裴正豪一身戎裝,輕快地跳下馬來,擺手將馬鞭交給了身邊的仆從,整了整略顯凌亂的發(fā)髻,說道“我是例行回京復(fù)命,也是剛到,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可是為了招兵一事?”宣韶寧幾次招兵無功而返的事如今在京城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了,沒想到消息竟然還傳到了漠北,更是讓宣韶寧臉紅了。 “裴指揮使也知道了,看來漠北的弟兄們都已經(jīng)聽說了。” 看著很是郁悶的宣韶寧,裴正豪笑著用力拍了拍對方肩膀說道“怎么?一點挫折就承受不了了?” “自然不是,只是覺得有負(fù)皇恩,辜負(fù)了豫王殿下?!?/br> “凡事總會有轉(zhuǎn)機的,走,先陪我去見殿下?!?/br> 兩人并肩走進(jìn)了豫王府,走著走著,宣韶寧突然想起了那個怪老頭的話,躊躇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裴指揮使,您可知平州?” “自然知道啊,平州距離京師也算不上遠(yuǎn),快馬兼程三日可到,那里民風(fēng)本來彪悍,極難馴服,曾經(jīng)連續(xù)換過州令幾任,還是沒能管束好這幫蠻民。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有人能掌控住他們,將之訓(xùn)練成強兵,定然會是一支勁旅。想當(dāng)年,祖父手下就有一支全部來自平州的漢子組成的軍隊,叫做義從,在戰(zhàn)場上屢屢建功,狼山之戰(zhàn)讓這支軍隊聲名遠(yuǎn)播。” “是裴燁裴將軍!” “是,說來慚愧,自祖父之后,我們裴家雖然也是代代從軍,可卻再也未能馴服平州之民為兵,那支軍隊也就隨著祖父的離世而煙消云散了”裴正豪說起這段往事不禁有些動容,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問道“你為何問起平州?難不成你想去平州招兵?” 宣韶寧本打算從裴正豪嘴里打聽點關(guān)于平州的事,卻沒想到被對方猜中了心思,頗有些驚訝“是,是有這想法,既然在京城徒勞無功,不如去平州試試。雖然我也知道自古以來,只有裴老將軍能降伏他們” “此事還是問過豫王殿下吧”裴正豪說完就大步朝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