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才把藥吐干凈。

    待她吐完，又含了一顆薄荷糖在口中，看小鴛在花盆里翻土，把沾了湯藥的泥土塞入帕子里，又重新?lián)Q上新土。

    “娘娘，您快歇一歇，”小鴛小聲說，“奴婢換一炷香?！?/br>
    新的香重新燃起，濃重的香味熏得人頭疼，卻也驅(qū)散了苦澀的藥味。

    太子妃重新躺在柔軟的床榻上，突然捂住眼睛。

    “好累啊?！?/br>
    另一邊，姚珍珠從東宮步出，直接上了暖轎。

    她上了暖轎的時(shí)候心還撲通亂跳，待到暖轎升起，開始往外行去時(shí)，她才漸漸冷靜下來。

    她自然是不會(huì)被太子妃的話蠱惑的。

    但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或者太子是什么意思，她還需要細(xì)細(xì)斟酌，回去好同李宿交代。

    待到她差不多捋清思緒，才開始琢磨旁的事。

    聽瀾和如雪都跟在暖轎邊，姚珍珠便掀開轎簾，叫了如雪到旁邊：“如雪?！?/br>
    如雪立即過來，低聲道：“小主，您好些了？”

    姚珍珠道：“我沒事，不過……娘娘她是否患有心疾？”

    如雪：“未曾聽說。”

    姚珍珠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咱們回吧?！?/br>
    回去的路上，轎子正巧會(huì)路過慈寧宮花園。

    宮中如今沒有太后，慈寧宮關(guān)閉不開，但花園卻依舊有宮人打理。

    轎子突然停住了。

    轎窗邊，突然傳來聽瀾的聲音：“小主，前有來者。”

    姚珍珠等了一會(huì)兒，便又聽到聽瀾聲音：“小主，是莊昭儀?！?/br>
    莊昭儀？

    姚珍珠道：“下來等?！?/br>
    兩人位份相同，但莊昭儀是皇帝妃嬪，她是晚輩，自要先下來避讓。

    姚珍珠下了暖轎，抬頭就看到對(duì)面一隊(duì)儀仗緩緩而來。

    莊昭儀去歲查出有孕，如今約莫五六個(gè)月的月份，因此隊(duì)伍走得很慢很穩(wěn)，顯得尤其慎重。

    姚珍珠披著大氅站在宮巷邊，安靜垂眸而立。

    等了一會(huì)兒，儀仗才行至近前。

    姚珍珠蹲福，卻聽到暖轎里傳來一道嬌柔嗓音：“停。”

    她蹲福不變，只覺得前面一陣香風(fēng)撫來，一個(gè)紫紅的身影下了暖轎。

    “是姚良媛吧？快快請(qǐng)起。”

    姚珍珠這才起身：“給昭儀娘娘見禮，娘娘大安。”

    莊昭儀聲音特別嬌媚，聽得人渾身都要酥了。

    “哎呦，小姑娘嘴真甜，”她笑著說，“咱們碰到也是緣分，你若是得空，不如陪我去園子里走一走？”

    姚珍珠哪里能拒絕。

    她只得又福了福：“娘娘吩咐，自當(dāng)領(lǐng)命，但臣妾嘴笨，還望娘娘不嫌?！?/br>
    莊昭儀又笑了。

    她的笑聲輕靈，仿佛夏日的風(fēng)鈴，聽得人一瞬精神愉悅。

    姚珍珠心想，難怪能從教坊司拼殺出來，成為昭儀娘娘。

    這位莊昭儀可當(dāng)真不俗。

    既然娘娘點(diǎn)了名，姚珍珠即便已經(jīng)餓了，還是要好好陪著。

    她也識(shí)趣，直接上了前來，扶住了莊昭儀的胳膊。

    “娘娘身懷皇嗣，當(dāng)小心才是。”

    莊昭儀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神情難得有些溫婉：“我是時(shí)時(shí)刻刻小心。”

    姚珍珠陪著她往慈寧花園行去。

    待進(jìn)了花園，莊昭儀便不讓身邊的宮女黃門繼續(xù)跟，身邊只跟了姑姑連青絹。

    姚珍珠便也只讓如雪陪在身邊。

    兩個(gè)人安靜走了一會(huì)兒，莊昭儀才開口：“你是剛從東宮出來吧？怎么，東宮那太子妃娘娘終于召見你了？”

    姚珍珠低低應(yīng)聲：“是，娘娘不放心殿下，特地叮囑我?guī)拙洹！?/br>
    莊昭儀又笑了。

    她笑著說：“哎呦呦，裝得的可真像樣子，她對(duì)太孫殿下能有什么好心思？”

    這話姚珍珠就不能接了。

    莊昭儀瞧了她一眼，鳳目一瞥，倒是有萬種風(fēng)情。

    “你倒是個(gè)知趣的，”姚珍珠道，“太子妃娘娘是否同你說，咱們都是苦出身，比不得旁人，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爭搶？”

    姚珍珠吃驚得張大嘴。

    莊昭儀見她這一臉單純的樣子，忙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若是聽她的，可就壞了。”

    第74章 【一更】你把殿下當(dāng)成你……

    姚珍珠突然覺得很有意思。

    原來他們毓慶宮幾乎無人問津, 誰看了都要躲著走，就連司寢宮女，也都不愿意來毓慶宮。怎么現(xiàn)如今竟成了香餑餑, 人人都想過來套近乎。

    不，那甚至不是套近乎。

    那是對(duì)于金錢、對(duì)于地位、對(duì)于幾乎要到手的權(quán)力的奢望。

    明晃晃的，不帶絲毫掩飾的。

    太子妃看起來和善一些, 話也沒說得那么直白，但到了莊昭儀這里, 一切都不同了。

    莊昭儀從來也不是個(gè)端莊人，姚珍珠之前偶遇她的那幾次, 她都是快人快語，從不藏著掖著。

    現(xiàn)在, 即便過來勸導(dǎo)姚珍珠，她也不會(huì)多含蓄, 反而直接上來便推翻了太子妃的說辭。

    “她是不是對(duì)你說，只要努力, 只要一心為殿下努力，他就會(huì)惦念你，你們會(huì)一起變好, 你早晚可以成為殿下的正妃？”

    姚珍珠：“……”

    怎么辦，她竟然覺得莊昭儀挺有趣的。

    莊昭儀翻了個(gè)白眼, 鼻孔朝天：“聽她扯淡，她那是贏了，才敢大放厥詞, 要是輸了怎么辦？”

    莊昭儀一口氣說完：“要是輸了全家都要跟著一起死，瘋了不成?！?/br>
    姚珍珠差點(diǎn)沒笑出聲來。

    她強(qiáng)忍著才沒讓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輕咳一聲, 道：“可是……娘娘您怎么知道的？”

    莊昭儀又翻了個(gè)白眼。

    “她這一套，不說東宮那些女人了，宮里好多妃嬪也都聽過。”

    “她也不想想，東宮跟后宮能一樣嗎？貴妃娘娘還只是貴妃呢，我們想什么？還想越過貴妃娘娘當(dāng)皇后不成？”

    姚珍珠佯裝驚愕。

    “什么，太子妃娘娘為何要……要如此規(guī)勸咱們？”

    這句話，她用了一個(gè)很巧妙的咱們。

    莊昭儀把翻上去的白眼收回來，瞥了她一眼。

    “她是太子的狗，太子想讓她做什么，她自然就要做什么?！?/br>
    莊昭儀刻意壓低聲音：“這么多年，東宮一直在暗中發(fā)力，才有了如今這個(gè)局面，要不然你以為為何陛下都離宮了，宮中還如此太平？”

    說到底，人人都為自己。

    有兒女的宮妃想要博一個(gè)好前程，無兒女的嬪妃自然要的就是健康長壽，安樂到老。

    誰都不想大好的榮華富貴莫名葬送。

    太子妃到底同多少人“談過心”這個(gè)姚珍珠倒是不清楚，不過眼前的莊昭儀肯定是其中一個(gè)。

    她符合太子妃的選擇要求。

    出身卑微，娘家無力，年輕又無根基。

    更重要的是，她剛懷有身孕，眼看便能成為皇嗣之母。無論皇帝是生是死，是病是癱，她都可以好好活下去來，宮里定要為她養(yǎng)老。

    她若是聰明一些，自動(dòng)站在東宮一側(cè)，待到太子繼位，日子或許會(huì)更好過。

    畢竟，皇后不如太后，宮妃不如太妃。男人不男人，丈夫不丈夫，又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理是這個(gè)理，但話不能如此說。

    莊昭儀道：“你以為，太子妃為何為太子如此賣力？還不是因?yàn)樘右坏耙徊?，那她便不用再住在憋屈的東宮后殿，可以搬到坤和宮?！?/br>
    太子妃想當(dāng)皇后，她也能當(dāng)皇后，她的兒子說不定最后還能成為太子，她拼搏這一切，才有意義。

    “姚良媛，這宮里生活可不能稀里糊涂，人家說什么你都聽什么，”莊昭儀冷笑道，“太子妃為何不年不節(jié)要找見你，還不是以為太子前進(jìn)的路上，只差最后一個(gè)障礙，他自己不肯拉下臉去同貴妃娘娘妥協(xié)，便想讓你攛掇太孫殿下去?！?/br>
    “她許給你承諾沒有？”

    姚珍珠搖搖頭：“未曾?！?/br>
    太孫若是當(dāng)真替太子說了話，那太孫會(huì)得到什么？他又會(huì)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