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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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尚宮沒有說話,抬眼看著門上垂下的細(xì)竹絲門簾,眼中滿是擔(dān)憂。 在宛州時生活平靜如水,到了京城,簡直是在刀尖上行路,日日驚險萬分,不知明日又會發(fā)生什么…… 蕭貴妃與韓王,占盡上風(fēng)上水,卻還不肯給別人一條活路,這樣心胸狹隘,有朝一日韓王登基為帝,如何能夠容下豫王…… 第48章 松林之中定下約定 趙臻悠…… 趙臻今日又去了東宮, 專門向那位熟知戚繼光用兵之道的侍讀學(xué)士羅峰請教。 因太子好文,熟知軍事的羅峰在東宮并不算得意,好不容易遇到趙臻這一個知音, 自然是傾囊相授,與趙臻越相處越融洽。 趙臻跟羅峰暢談了一天,只覺羅峰如同寶藏一般, 雖是文官,對于治軍卻極有見解, 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便直接問羅峰:“羅學(xué)士可愿隨我去宛州封地?” 羅峰半生潦倒, 蹉跎京師,沒想到人到中年, 卻得到了豫王的當(dāng)面邀約, 愣了愣,看向豫王, 見豫王鳳眼清澈,很是真摯,當(dāng)即道:“若是太子殿下肯放人, 微臣自當(dāng)追隨王爺?!?/br> 趙臻點了點頭:“你且等著, 我這就去見太子?!?/br> 太子正與幕僚斟酌青詞,被趙臻硬生生給拉了出來, 不過他素來脾氣極好, 也不惱, 笑微微問趙臻:“阿臻, 你有何事?” 趙臻和太子說話不用拐彎抹角,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疤痈绺?,我很喜歡羅峰, 你把羅峰給我,好不好?” 太子聞言訝然:“羅峰有什么好的?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辭,連篇像樣的青詞都寫不出來?!?/br> 趙臻笑了:“大哥,我不也是這樣么?” 在父皇眼里,在別人眼里,他也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辭,連篇像樣的青詞都寫不出來”。 太子:“……” 細(xì)究起來,阿臻這孩子似乎還真和羅峰一樣。 他細(xì)細(xì)打量了趙臻一番,試圖找出個優(yōu)點出來,最后終于找到了:“啊,阿臻,你生得可比他好多了,滿京城的年輕兒郎,還有誰比你好看?” 阿臻絕對是京城第一美少年! 趙臻抿了抿嘴:“……大哥,你把羅峰給我吧!” 太子也怕他難過,忙道:“好啦,羅峰給你了!” 說罷,他搖著頭進(jìn)了正殿:趙致這廝,一向防備阿臻做什么,阿臻跟個小孩子似的,天真稚氣,一心只好軍法兵書舞刀弄槍,能有什么心思? 趙臻目送太子的背影消失在紗幕之后,心情有些復(fù)雜。 他這個大哥,是個老好人,卻不知道發(fā)現(xiàn)人才,留住人才,使用人才。 譬如羅峰,在治軍上頗有心得,對治理地方也很有想法,而且做事細(xì)致,為人踏實,堪為能吏。 這樣的人,在東宮卻因長期坐冷板凳潦倒不堪。 趙臻打算觀察羅峰一段時間,然后給羅峰一個縣讓他練手,若是能力突出,就繼續(xù)提拔任用,把羅峰培養(yǎng)成他的得力臂助。 把羅峰帶回福安巷王府之后,趙臻大方得很,立在臺階上,指著西側(cè)的房舍:“我這王府地方大,空房子多,西側(cè)那些院落你隨便挑,若是有家眷,家眷也可帶過來?!?/br> 羅峰跟趙臻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他十分直爽,不搞虛以委蛇那一套,便直接道:“微臣的妻女在陜州賃房居住,這就派人接她們母女過來?!?/br> 趙臻微一沉吟,道:“直接把你妻女接到宛州王府吧,我在京城也呆不了多久。” 他又道:“你寫一封信,我派人拿著信去陜州接你的妻女到宛州。” 羅峰如今身邊只有一個老家人伺候,家常也離不得,聞言大喜,深深一揖:“有勞王爺了!” 趙臻不愛廢話,吩咐琴劍:“你去叫沈勤林過來,說我有事情要交給他。” 王府總管沈勤林原本是定國公府的人,至今與定國公府不少下人有親戚關(guān)系,與其讓他和那些人狗扯羊皮,不如把他遠(yuǎn)遠(yuǎn)支開,免得沈勤林呆在京城,早晚中了定國公府的拉攏之計。 沈勤林是他母妃的奶哥哥,不管怎么說,趙臻還是希望沈勤林能好好在豫親王府終老的。 從松風(fēng)堂出來,沈勤林干勁十足去東偏院跟陳尚宮做了交接,便帶人往陜州接羅峰的家眷去了。 安排好羅峰,趙臻又到小演武場和勾師父練習(xí)刀法去了。 趙臻從傍晚時分一直練習(xí)到了天黑透,整整練習(xí)了一個時辰,貼身的中衣早已濕透,臉上出了許多汗,越發(fā)白皙如月。 他正端著茶盞飲水,棋書過來回稟:“王爺,黃太尉求見?!?/br> 琴劍在一邊端著托盤,聞言道:“黃太尉又來做什么?” 趙臻看向棋書——琴劍的話正是他想問的。 棋書想了想道:“不知,不過黃太尉是帶著宋女官的爹爹過來的,也許是宋女官的爹爹想見宋女官?” 趙臻一聽,茶也不喝了,直接把茶盞放在了琴劍手中的托盤上,吩咐棋書:“請黃太尉和宋大人先到松風(fēng)堂東廂房喝茶,我很快就過去。” 棋書一離開,趙臻跟勾師父說了一聲,大步流星帶著琴劍回松風(fēng)堂去了。 宋志遠(yuǎn)和黃連被讓進(jìn)了松風(fēng)堂東廂房。 小廝獻(xiàn)上茶點后便退了出去。 點心是好點心,茶也是上好的貢茶,只是宋志遠(yuǎn)要見未來女婿了,哪里有心思吃喝? 他一時覺得女兒能嫁給神仙般的豫王,是大大的高攀了;一時又想到若是將來豫王參與皇位之爭,并且以失敗告終,那他和宋甜父女倆豈不是也在連坐滅族之列? 片刻后,宋志遠(yuǎn)又開始擔(dān)心:我家多代單傳,人丁不旺,若是甜姐兒將來也如此,會不會失去豫王寵愛? 作為老丈人,我要不要準(zhǔn)備一大筆銀子,好用來替女兒挽回豫王的心? 正在宋志遠(yuǎn)思緒紛亂柔腸百結(jié)的時候,外面小廝朗聲道:“王爺?shù)搅?!?/br> 宋志遠(yuǎn)忙跟著黃連起身迎接。 翠竹絲門簾被掀了起來,一個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走了進(jìn)來,隨身帶來陰涼的薄荷香氣,分明是剛沐浴過,清新之極。 宋志遠(yuǎn)凝神看去,卻見那少年肌膚極白,眉若墨畫,一對鳳眼流光溢彩,白衣被燭光鍍上了一層光暈,清純美好仿佛未曾被塵世沾染的仙童,正是在樊家酒樓驚鴻一瞥的豫王趙臻。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濁氣把這仙童給吹化了,端端正正隨黃連一起行禮:“給王爺請安?!?/br> 趙臻不待二人行下禮去,當(dāng)即伸手扶了起來:“兩位不必客氣。” 一時分了賓主坐下。 黃連知道趙臻不喜歡廢話,開門見山道:“王爺,這位是宋女官的父親,宛州提刑所副提刑宋志遠(yuǎn)宋大人,宋大人甚是想念宋女官,他與微臣是金蘭之交,微臣便斗膽帶他來了?!?/br> 趙臻正好奇地打量宋志遠(yuǎn)。 他發(fā)現(xiàn)宋甜的爹爹與宋甜一點都不像,宋甜是可愛嬌美的小仙女,她爹單看長相氣質(zhì)就是韋莊詞中“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那樣的風(fēng)流浪子。 聽了黃連的話,趙臻當(dāng)即吩咐小廝:“去梧桐苑請宋女官過來。” 黃連也算是看著趙臻長大的,大致知道他的姓子,因此一邊想,一邊與趙臻閑話。 宋志遠(yuǎn)在一邊觀察了一會兒,便有了一個發(fā)現(xiàn)——豫王年紀(jì)雖小,氣場卻甚是強大,以至于位高權(quán)重的殿前太尉黃連,在他面前說話也是字斟句酌。 認(rèn)識到這一點后,宋志遠(yuǎn)便不肯多說了,免得給未來女婿留下不好印象——他生怕自己一直以來沾沾自喜的風(fēng)流博浪,到了未來女婿面前,生生變成輕浮浮浪。 趙臻卻也有些好奇。 他原先聽人稟報說宋甜之父宋志遠(yuǎn)是宛州有名的花花公子,如今看其言行舉止,發(fā)現(xiàn)宋志遠(yuǎn)雖然外形像花花公子,行動卻甚是穩(wěn)重,不由忖度道:難道外人之言不足信,宋大人其實是位志誠君子? 茶湯才上兩道,宋甜就過來了。 趙臻陪著黃連去外面散步,留下宋志遠(yuǎn)宋甜父女說話。 宋志遠(yuǎn)眼睛打量著女兒,口中輕輕問道:“外面有人聽著嗎?” 宋甜笑了:“爹爹,王爺一向光風(fēng)霽月坦坦蕩蕩,不是那等小家子氣之人?!?/br> 宋志遠(yuǎn)這才放下心來,道:“甜姐兒,你氣色還挺好?!?/br> 宋甜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自我感覺軟而有彈性,狀態(tài)極好,眼睛卻看著她爹:“爹,你見我做什么?” 宋志遠(yuǎn)道:“也沒什么事,就是你如今成了未來的豫王妃,我想來給你送些銀票,再問問你有什么需要?!?/br> 宋甜搖了搖頭:“銀票我暫時用不著,不過有一件事我想和爹爹說一下?!?/br> 她把自己打算往宮里推銷西洋鏡的事情說了,又把自己想要修改富貴鏡坊標(biāo)識的事情說了,然后從衣袖里掏出趙臻給她畫的那些白牡丹:“爹爹,這是豫王幫我畫的白牡丹,你和鏡坊掌柜及制鏡師父商議一下,看要不要用,用的話如何改?!?/br> 宋志遠(yuǎn)沒想到女兒如此cao心鏡坊生意,大為歡喜,道:“甜姐兒,你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就該如此,我會和鏡坊掌柜說好,以后你派人直接和他聯(lián)系?!?/br> 他接著道:“你會做生意,將來繼承家業(yè)發(fā)揚光大,手里掌握著無數(shù)銀錢,這樣即使豫王厭倦了你,或者嫌棄你娘家沒有勢力幫不到他,到時候你也可以用銀子讓豫王折服——這世上就沒有不愛銀子的人!” 宋甜聽了前半段,心中甚是歡喜,待聽到“即使豫王厭倦了……用銀子讓豫王折服”,就覺得甚是不中聽了,道:“爹爹,你不要胡說八道了,銀子不是萬能的?!?/br> 宋志遠(yuǎn)悻悻道:“這次你黃叔叔幫你,我還給了他一萬兩銀子謝禮呢——誰說銀子不重要!” 宋甜跟她爹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方才的融洽不翼而飛,蹙眉道:“爹爹,你好煩人啊,你趕緊走吧!” 宋志遠(yuǎn)卻覺得女兒倔頭倔腦甚是可愛,又看了宋甜一眼,放低身段柔聲道:“我知道了,感情和銀子都很重要?!?/br> 他從腰上解下一枚獨玉印章遞給宋甜:“這枚印章,專門用在富貴鏡坊,沒見到我本人情況下,鏡坊的人只認(rèn)印章,你傳信時記得蓋上這枚印章。” 宋甜接過印章收好,送宋志遠(yuǎn)出門,卻又忍不住交代道:“爹爹,你回去后別再理會三娘,好好查查她和蔡大郎的事?!?/br> 宋志遠(yuǎn)“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宋甜立在廊下,目送爹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盡頭,心中空落落的。 趙臻把黃連與宋志遠(yuǎn)送到了松風(fēng)堂大門外,這才轉(zhuǎn)身回來。 見宋甜到廊下迎接他,趙臻總覺得有好些話要與宋甜說,便道:“咱們?nèi)ズ竺鎴@子散散步吧!” 松風(fēng)堂后,有一個滿植松樹的園子,趙臻平素喜歡在松林里散步。 宋甜剛送走爹爹,心里有些難受,也想和趙臻呆在一起,便“嗯”了一聲,隨著他去了后面園子。 趙臻帶著宋甜行在松林小徑中。 小徑上兩側(cè)掛著不少對宮燈,松林茂密,顯得燈光幽微。 趙臻試著尋找話題,只是他自知不善言辭,因此老老實實道:“我先前曾聽人說,你爹是宛州第一花花公子,誰知一見之下,方知此言謬之?!?/br> “謬之?”宋甜杏眼圓溜溜,“哪里謬了?” 趙臻沉吟道:“你爹雖然外形風(fēng)流博浪,人卻甚是沉默寡言老成持重,因此謬之——以后我再看人,要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斷,而不是一味只聽人言,偏聽偏信?!?/br> 宋甜沉默了片刻,決定還是說實話,免得以后真相大白,被拆穿了太尷尬。 她輕咳了一聲,道:“臻哥,我爹他,嗯,他是真的風(fēng)流博浪,也真的是宛州第一花花公子,就連京城,他也至少有三位情人——起碼我知道的就有三位。” 她爹的眾多情人中有一位章招宣夫人,乃是安國公的兒媳婦,定國公府大太太的娘家寡嫂。 趙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