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先生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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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夏長春秋短,等這陣雨跟著季風淅瀝瀝地過去,西風卷地,落葉飛舞,這溫度也上不來了。正是“秋風蕭瑟天氣涼?!?/br> 柯余聲披著牛仔外套上了街,神色凝重,一言不發(fā),叼著袋牛奶,揣著兜悶頭往工作室走。 街角的煎餅鋪子里散發(fā)著誘人香氣。一勺調(diào)制好的面糊糊澆在guntang的轉(zhuǎn)盤上,被推子仔細流暢地推平,打個雞蛋攤好,看蒸汽呼呼地往上涌著,面糊滋滋地冒著泡,差不多翻個面,抹上辣醬,加好薄脆,再均勻地撒上蔥花芝麻,兩邊卷過來,鏟子咔哧咔哧地切一道折過去,一個香噴噴熱乎乎的煎餅便出爐了,正適合做早飯。排隊的有七八個年輕人,都在那看著手機等。末尾兩個人在竊竊私語。 “唉,這孩子真可憐?!?/br> “是啊,你說這孩子,親生父母為找他瘋了一個,dna匹配出來,養(yǎng)父母又死活不讓他走,說是花了大價錢,走的話就要他還來,這才讓他造孽喲……” “嗐,該死的人販子!” 柯余聲行走如風,從隊伍旁邊一閃而過,面無表情。 網(wǎng)偵的任務已經(jīng)辦結,他的工作室還要繼續(xù)營業(yè)。小晴的電動車在樓下停著,她應該已經(jīng)在工作室了。 “早,老大!”孔蔚晴元氣滿滿地打招呼。 “早。”柯余聲貌似沒什么心情,抬抬眼皮,應了一句,癱到座位上摁開機器。 機智的孔蔚晴默默打開新聞熱榜,秒懂了柯余聲沉默的壓抑從何而來,不過……作為一個高情商的知識青年,她也不好在現(xiàn)在多說什么,畢竟和老大過去的經(jīng)歷有關系。沒有人能完全體會他人的感情,人類的悲傷并不是共通的。 沒過一會兒,賴了好半天床的張皓月呼哧帶喘地跑進來,頭發(fā)都沒來得及梳理。 “我我我我來了,呼,呼!” “人到齊,開始吧?!笨掠嗦暲渲?,隨手把一張排得滿滿的任務單發(fā)到各人手機上。 這低氣壓,嚇得張皓月靠著柜子喘氣兒,舉著手機的手還在抖。老大今兒這是怎么了! “今天的活就這些,老韓要得急,抓緊干。我干完這些,到時候還有別的事……各干各的,自行下班就好?!笨掠嗦暯裉鞗]什么廢話,突突幾句完事兒,又埋頭回到電腦前面,仿佛頭頂頂著團烏云,正在噼里啪啦閃電下暴雨,讓人不敢靠近。 孔蔚晴悄悄給張皓月發(fā)個微信,叫他今天千萬別惹老大,并且推了幾條新聞:《為見親生父母,被拐少年對養(yǎng)父痛下殺手》《尋子十余年,愛子歸來竟成殺人犯》諸如此類。 柯余聲一直在關注各種拐騙的消息,倆人從加入工作室的那天就知道了。 “在我這得好好干的幾件事:接的活,找的漏洞,還有日常的信息搜集。其他時間你們好好學,睡覺吃飯別耽誤,工資絕對虧不了?!边@日常的信息搜集,就是對拐賣信息的搜集??掠嗦暃]和他們多解釋,但老大的師父卓思飛可能參與拐賣,老大以狄巴格的身份多次提供拐賣線索這些事他們心里都明鏡似的,拐賣這件事,對他已經(jīng)不僅僅是雷區(qū),簡直就是墳頭蹦迪罪大惡極五雷轟頂隔一百年都得掀棺材板的。 當然,打擊拐賣這事確實做得好,他們也會絕對支持。 柯余聲黑著臉,強行讓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卻總是焦躁地抓抓頭,視線不時失焦,又是碰掉東西又是發(fā)呆愣神,似乎很難集中精神。 是啊,他這樣可不僅僅是因為這些新聞。 這樣下去,老大一整天都不對頭,恐怕什么都干不了啊。 孔蔚晴嘆口氣,給柯余聲倒了杯熱茶過去。 “老大平常就很辛苦,狀態(tài)不好就先放放,今天我倆多干點兒也成。” “嗯。那什么……謝了?!笨掠嗦暯舆^茶,突然一怔,自嘲似的笑笑,“有時候習慣了用某些辦法,倒忘了,還有正規(guī)一點的手段。沒事,今天能在六點前搞定?!?/br> 他把滿腦子混亂壓下去,決定先仔細把手頭的委托做好,晚上再約人出來。 孔蔚晴有點懵:老大是想到什么解法了?大概是……無心插柳吧? “謝先生,晚上吃個飯,六點在萬達,大屏幕對面的小吃城,有空嗎?” 謝盡華回得倒快,也回得簡單:“可以。” 柯余聲欣慰地笑笑,把手機供起來放在旁邊的支架上,裝模作樣地拜了兩下,迅速沉浸到工作狀態(tài)中。 謝盡華向來是約會中到得比較早的那個。 還有十五分鐘。他抬頭看著對面的大屏幕,心頭猛地一陣抽搐。 萬達的屏幕平時會放些服裝廣告,偶爾還有些公益廣告和新聞,雖然沒有聲音,那巨大的屏幕帶給人的震撼力依然很強。 “沒找到,會繼續(xù)找下去。我找不到,我閨女找,我弟弟找。我能走一步,我就得找,因為是我的兒子哦!每個父母都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找不到我兒子,我就不剪頭發(fā)!”滿臉皺紋的中年人看起來五六十歲,滿頭臟兮兮的銀發(fā)亂蓬蓬的,隨便地扎在后面,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身后的幾個男女也都神色悲戚,令人不忍直視。 蒼白的字幕卻像是血色與利刺,戳得人心臟生疼。偶爾抬頭瞧兩眼的路人匆匆而過,沉溺于與朋友歡聚的年輕人依舊談笑風生,難得有人停下腳步,在亂流似的人群中定在原地,顯得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謝盡華靜靜看著,看著新聞——或者說是紀錄片——播了十幾分鐘,看著老老少少與一個個家庭的椎心泣血,撕心裂肺地吼叫,反應淡漠僵硬的孩子,悲傷,痛楚,迷惑,復雜而濃烈的感情交織著,指甲深深地掐入掌中,卻跟感覺不到痛似的,就這么嵌在蒼白的皮膚里,像是本該在其中生長的鱗片。 他昨天剛剛和便衣的同事拿下了火車站里的人販。 文質(zhì)彬彬的青年靜立在流動的人群中,面色冷淡,那身剪裁得成熟大方的駝色風衣抵消他不少沉郁的氣質(zhì),不失穩(wěn)重,兼具活潑。 柯余聲一眼就認出他,嘴角上揚,沒說話,靜靜陪他看著大屏幕上的新聞,向來輕佻的神色像是被一陣陣的涼風凍結住,直到六點鐘,新聞結束。 “十五年,不容易。” “嗯?!币粋€十五年,兩個十五年,人這一輩子,又有幾個十五年? “所以,什么事?” “我要說的事,跟這個有關系?!笨掠嗦曋钢复笃聊唬抗鈬烂C。 這人嚴肅起來的模樣還挺讓人……覺得靠譜。 “去我家說?!?/br> 兩個人一拍即合,打包了兩份蓋飯回去。 “謝先生,一會給你分點兒rou。” 謝盡華眨眨眼,扯出個笑,道:“謝謝?!?/br> 謝盡華的家不遠,在頂層的房間也不大,畢竟單身的人不需要大宅子,只需要能安身的放心的小窩。 “謝先生,開門見山,我想讓你那邊幫我查兩個人。要不然我只能入侵人口局了?!?/br> “你可別撞槍口?!敝x盡華搖搖頭,“具體說說?!?/br> “是關于拐賣的事?!笨掠嗦曈杂种?,似乎在想這事兒應該怎么來說才有說服力。 謝盡華看他居然也會為難,突然反問回去:“狄巴格是你吧?” 柯余聲挑挑眉毛,這事兒知道,就好說不少。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自從知道你黑了我手機后。之前只有狄巴格的鏈接最可疑,有可能植入惡意程序。可惜在我點擊下載之后,服務器就關了?!?/br> “那是怕被人找上門。抹去蹤跡的反偵查,是我們黑客的必備技能?!笨掠嗦曅ξ亟忉屩?,“我想讓謝先生幫忙查的兩個人,是我在暗網(wǎng)拍賣會上盯上的?!?/br> “暗網(wǎng)拍賣會?”謝盡華不明所以。 “那里算是網(wǎng)絡深淵,有個不成文的活動,每年定期開展國際拍賣會,拍賣的東西沒有限制,包括人口,甚至占了其中的一半。在拍賣之前,匿名論壇會定時開放,指定專區(qū)可以發(fā)布商品信息,也有很容易暴露語言習慣與個人信息的水區(qū),可以公開說明,討價還價?!?/br> “所以,你在水區(qū)得到了兩個人販子的信息?” “謝先生,棒?!笨掠嗦曍Q起大拇指,“稱呼的話,一個叫梅姐,一個叫汐仔,根據(jù)亞洲送貨,國內(nèi)自提,還有照片中的植物反搜索、時間與環(huán)境光照情況……總之就是復雜的測算,初步經(jīng)緯度定位應該是在咱們這片區(qū)域。他們要賣女孩子,打廣告的時候提到了很多個人信息,不過還得核實,最好與打拐那邊的嫌疑人名目對一下。” “還有具體信息嗎?” “我可以讓他們上鉤。這個網(wǎng)站扒匿名很難,而通常人□□易是線上匿名溝通,用虛擬貨幣付定金,走線下,可能會用層層關系打掩護。掩護這邊我可以想辦法破,線下就得靠你們了,提前確認身份信息對追蹤比較有利。” 謝盡華饒有趣味地看著柯余聲,輕聲問道:“為什么你會關注這方面?!?/br> “有很多原因?!笨掠嗦曅α诵?,“想聽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可多了去了。雖然你早就知道我大概是李聞雁的事實,不過我也有很多事一直藏著掖著呢?!?/br>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為什么會對打拐這么上心。” 疑慮。 “一個是我可以。再一個,我當年的經(jīng)歷和被拐是類似的?!笨掠嗦暃]有保留地說出口。 “講講。” “既然謝先生感興趣,我隨便說說吧……吃吧,你先吃著,我講著,兩不耽誤。你知道為什么我起名叫狄巴格?”柯余聲戳戳盒飯,把自己的黑椒牛柳飯也打開,推給謝盡華。 謝盡華沉吟道:“唔,是因為debug?” “對啦。那時候剛和飛哥學編程。我對debug的印象最深。輕輕點一下,就能找到我所有的警告與錯誤。如果我能有這么一雙眼睛,能找到所有的bug,是不是可以修正一切,創(chuàng)造一個完美世界呢?”柯余聲露出純粹的清澈的目光,還像是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年在述說自己的理想,有點中二,卻明亮極了,“事先聲明,即使經(jīng)歷過那些,我也絕對不會像他們一樣沉浸其中。因為我是想發(fā)現(xiàn)bug并創(chuàng)造世界的柯余聲。謝先生,信我?!?/br> 謝盡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