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時機未到(第二更)
廉頗正在渡河。 “快,過來,對,用力,好!” 伴隨著一聲怒吼,廉頗用力的將自己陷在河灘上的馬拉了出來,整個人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了河邊的草地上。 在他的面前,沂水正在朝著西南方而去。 寬達數(shù)丈的河流之中,無數(shù)趙軍的騎兵正在和他們坐騎一同爭渡。 廉頗休息了一會,站了起來,正好看到了迎面而來的趙奢。 廉頗抓住了趙奢的肩膀:“把那個向?qū)д襾?,本將軍要砍了他的頭!” 趙奢吃了一驚:“將軍,這是為何?” 廉頗憤憤的說道:“你看看,這是什么該死的地方?我們在這里已經(jīng)損失了上百匹戰(zhàn)馬了!” 廉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 趙奢苦笑一聲,道:“將軍,如果不是他的話,我們怕是現(xiàn)在都繞不過楚國人的防線呢。好了將軍,別忘了大王還在等著我們呢。” 趙奢勸了幾句,廉頗總算是平息了怒火,嘆了一口氣:“這該死的中原……這個鬼地方根本就不適合我大趙騎兵作戰(zhàn)!” 趙奢聳了聳肩膀,道:“那個,高闕塞那邊倒是挺適合的,要不將軍你和大王申請一下,去和匈奴、月氏還有林胡人打打交道?” 廉頗哈哈大笑,道:“那還是算了,欺負一群茹毛飲血的胡人可沒有什么意思。好了,傳令下去,全軍休息兩刻鐘的時間,立刻派出斥候分隊掃蕩警戒前進,如果發(fā)現(xiàn)了楚軍的游蕩哨,務(wù)必要全數(shù)誅殺!” 趙奢點了點頭,一屁股也在廉頗的身邊坐了下來,從腰間拿出了一個葫蘆,拔開蓋口遞給了廉頗。 廉頗問道:“酒?” 趙奢道:“水?!?/br> 廉頗哼了一聲,嫌棄的推開了趙奢的葫蘆,站起來從自己的馬鞍袋里拿出了一個酒壺,拔開蓋子咕嘟咕嘟的就喝了好幾大口。 酒液順著唇角流過胡須雜亂的下巴,滴滴噠噠的落在地上。 幾大口下肚之后,廉頗滿足的長出了一口氣,將酒壺扔給了趙奢。 趙奢面露猶豫:“軍中規(guī)定是不能飲酒的……” “別廢話,你喝不喝?不喝拿回來?!?/br> “……喝?!?/br> 片刻之后,廉頗掂了掂手中的酒壺,一臉笑意的看著趙奢:“看不出來,你小子酒量還不錯!” 趙奢眨了眨眼睛,道:“雖然不算海量,但是放倒將軍還是綽綽有余的。” 廉頗豎起了大拇指:“大王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對了,我就欣賞你這種吹牛不打草稿的家伙?!?/br> 趙奢正色道:“樓緩叛亂的那天晚上,將軍你可是被我放倒了,難道將軍忘記了?” 廉頗一口唾沫吐到地上:“呸,那是因為本將軍殺賊的時候用的體力過多了,所以喝酒的時候吃了虧!” “體力和喝酒有什么關(guān)系?酒又不是女人?!?/br> “你懂個甚?酒比女人好多了!你家的酒會在你回家的時候喋喋不休的說三道四,讓你巴不得想要狠狠的抽它一頓?” “將軍,你這是在轉(zhuǎn)移話題?!?/br> “胡說八道!好了,都通知下去,全軍上馬,該出發(fā)了!” 幾分鐘之后,一支趙軍騎兵在沂水的東岸開始成型。 廉頗伸手一指東邊,對著趙奢道:“若是本將軍沒有記錯的話,這里距離楚軍大營應(yīng)當(dāng)有四十里的路程?” 趙奢道:“以沙盤的比例測算,應(yīng)當(dāng)是三十八里又一百三十四步?!?/br> 廉頗神情古怪的看了趙奢一眼,點頭道:“好,以我們現(xiàn)在的速度來算的話,應(yīng)該要多久才能抵達?” 趙奢道:“一個半到兩個時辰。” 廉頗看了一下頭頂?shù)奶?,發(fā)現(xiàn)距離正中央還有不少距離,頓時就長出了一口氣:“這見鬼的楚國人……你說他們的警戒范圍怎么就這么遠呢?走,出發(fā)吧!” 馬鞭在空中輕甩一記,啪的一聲無比響亮。 廉頗縱馬而出,率領(lǐng)著身后的八千趙國騎兵,猶如潮水一般滾滾朝著東方而去。 東方的主戰(zhàn)場上,激烈的戰(zhàn)斗還在進行著。 楚軍大營面前,無數(shù)趙國戰(zhàn)車滾滾而來,掀起陣陣煙塵。 煙塵中,跟隨著戰(zhàn)車的趙國徒兵們?nèi)綦[若現(xiàn),紅色的大旗高高矗立,極為顯眼。 楚軍大營高臺之上,楚國上柱國昭雎皺起眉頭,伸手一指不遠處的那面紅色大旗:“大楚重弩手何在?給老夫把那面旗幟射下來!” 昭雎一聲令下,營墻之戰(zhàn),頓時一片弩機舉起。 說到兵甲之利,第一個想到的都是韓國,但要知道的是,韓國也是在趁火打劫奪得楚國的宛城,并從宛城之中俘虜了大批楚國的兵器匠人之后才崛起的。 眼看戰(zhàn)車已經(jīng)盡在眼前,楚軍的指揮官們不再猶豫,喝道:“射!” “嗖嗖嗖!” 粗壯的弩矢在空中電射而出,楚國人瞄準(zhǔn)的目標(biāo)十分的雞賊,他們并沒有選擇戰(zhàn)車或者戰(zhàn)車上的甲士,而是選擇了拉車的戰(zhàn)馬作為目標(biāo)! “噗噗噗!” 弩矢毫不留情的貫入馬頭,洞穿馬腹,射斷馬腿,一匹又一匹的戰(zhàn)馬隨之慘嘶倒地,戰(zhàn)車隨之失去平衡,被剩余的戰(zhàn)馬拉著連續(xù)翻了好幾個滾,才轟隆一聲巨響后完全停止下來,砰一下濺起大片煙塵。 在昭雎的注視之下,那面紅色的大旗同樣在楚軍密集火力的照顧下緩緩傾覆,沒入煙塵之中。 這讓昭雎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好像瞬間放下了什么執(zhí)念一般。 昭雎沉聲道:“繼續(xù)曉諭全軍,死守陣地即可,絕對不能有任何人沖出壘壁之外!” 昭雎下定決心,今日一定要讓趙國人在自己的防線外碰個頭破血流! 趙何微微握緊了自己的手。 雖然已經(jīng)看了好一段日子,但是趙何發(fā)現(xiàn),當(dāng)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如此眾多的趙軍將士們在浴血廝殺的時候,內(nèi)心之中的悸動依舊是十分的激烈。 趙何看了一眼樂毅,道:“應(yīng)該是時候了吧?” 樂毅沉默片刻,搖頭道:“大王,恕臣直言,時候未到?!?/br> 趙何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大趙的將士們正在流血!” 樂毅點了點頭,道:“大王,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臣等才不能讓他們的血白流。” 趙何瞇著眼睛,過了好一會才道:“究竟要等到什么時候?” 樂毅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大王,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夠看廉頗了?!?/br> 趙何緊緊的抿著嘴唇。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心中有一種沖動,就是直接以趙國大王的身份下達命令,讓樂毅立刻發(fā)動。 作為一名臣子,樂毅不可能拒絕這樣的命令。 但,誠如樂毅所言,如果真的就此發(fā)動的話,那么趙國人幾個月以來對莒城的試探、攻擊、研究和精心策劃,就全都會因此而隨之大打折扣。 趙何瞇著眼睛,盯著不遠處戰(zhàn)火彌漫的城墻。 良久之后,趙何緩聲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先讓燕國人上去送死吧?!?/br> 樂毅遲疑一下,低聲道:“大王,燕王會不會因此產(chǎn)生不滿?之前大王不是說過……” “去他的燕王!”趙何難得的爆了一句粗口,道:“樂毅將軍,忘記寡人之前說的那些無聊的話吧?,F(xiàn)在、馬上、立刻,讓那些燕國人去死!” 莒城行宮。 作為宮殿,自然要有宮墻。 昭齊站在宮墻之上,從他這個位置可以遠遠的看到那些正在城墻上奮力和趙軍戰(zhàn)斗的齊楚聯(lián)軍。 “那里才是應(yīng)該屬于我昭齊的地方?!闭妖R自言自語了一句,有些不甘心的握緊了拳頭。 今年三十出頭的昭齊,他的童年時代是楚國最為強大而輝煌的時代,那時候每一個身邊的人都像他描繪著無比宏偉的藍圖——他將會在成年之后執(zhí)掌昭氏,率領(lǐng)南天霸楚國北上橫掃中原諸侯,尤其是擊敗該死的宿敵魏國和齊國,最終成就楚國的無上偉業(yè)。 但該死的是,昭齊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成人,一場又一場的大敗就迎面如潮水而來。 丹陽之戰(zhàn),藍田之戰(zhàn),垂沙之戰(zhàn),南陽之戰(zhàn)……那個昭齊小時候的南天霸主楚國早就已經(jīng)遠去,如今已經(jīng)真正成人的昭齊所面對的,根本就只是一個二流的、只能夠在秦國和齊國面前瑟瑟發(fā)抖的楚國! 這不是昭齊想要的結(jié)果。 接連的失敗讓楚國高層之中的許多人嚇破了膽,但昭齊沒有。 昭齊漸漸的確立了目標(biāo),楚國并不是沒有衰落過,也不是沒有被晉國、魏國壓著打過,但是每一次楚國都會有很多的英雄人物站出來帶領(lǐng)著楚國繼續(xù)向前,比如說昭齊的那位祖父,輔佐了楚威王和楚宣王兩代君王重現(xiàn)大楚霸業(yè)的楚國名相昭奚恤。 楚有昭奚恤,天下諸侯懼。 昭齊,誓要成為第二個昭奚恤,和自己的祖父一樣再現(xiàn)大楚霸業(yè)! 想到這里,昭齊不由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拔出腰間長劍,沖到城墻之上把那些該死的趙國人和燕國人殺個干干凈凈。 如雷般的鼓聲再度響起,藍色的旗幟開始出現(xiàn)在昭齊的視線之中。 昭齊冷笑一聲:“連燕國人都派出來了……看來趙國人應(yīng)該是無計可施,準(zhǔn)備撤退了吧?” 想著,昭齊不由得有些惋惜——自己這個時候去到城墻之上,應(yīng)該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的撈到不少戰(zhàn)功吧? 然而昭齊非常清楚,這是不可能的。無論是昭雎還是昭常,他們都不會允許未來的昭氏一族族長深陷險地——即便是哪怕只有一絲可能性讓昭齊喪命,都不行。 昭齊嘆了一口氣,走下了宮城的城頭。 剛下宮墻,昭齊就碰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臣見過大王?!?/br> 這座城里的大王當(dāng)然只有齊王田法章。 田法章站在幾步之外,神色平靜的看著昭齊:“昭將軍在此何事?” 昭齊道:“無他,盡職守衛(wèi)大王罷了?!?/br> “守衛(wèi)寡人?”田法章的嘴角露出一絲十分怪異的笑容,他明顯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卻忍住了。 田法章伸出了手,昭齊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下了身子,讓對方的手順利的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就好好守衛(wèi)寡人吧,昭齊將軍?!?/br> 田法章從昭齊的身邊走了過去,朝著城墻而起。 昭齊直起身來,注視著田法章的背影,臉龐上明顯的閃過一絲怒意。 這個該死的傀儡……他難道不知道他之所以還能夠活著,全都是因為大楚、是因為我昭氏一族的恩賜嗎? 不知好歹的東西! 昭齊用力的撣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就好像剛剛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沾在了上面一樣。 然后,他讓人牽來了自己的馬。 “將軍,這是要去哪?”昭齊的親衛(wèi)隊長問道。 昭齊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去東城!” 昭齊覺得,就算自己真的上不了戰(zhàn)場,至少還可以去東城看看。 …… “什么時候才能去東城?” 在過去的半個時辰里,樂乘問這個問題已經(jīng)問了至少五遍了,和之前一樣,他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時機未到,我這個族兄還真是沉得住氣??!但是他也不想想,他的弟弟都忍了多久,才有了這么一個立功的機會!”樂乘十分不爽的一拳打在了木制的墻壁上。 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誹謗樂毅將軍?!?/br> 樂乘回過頭來,沒好氣的說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放屁。” 走近房間的繆賢臉色一沉,道:“樂乘,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當(dāng)面嘲諷本宦者令?” 樂乘哈哈一笑,裝模作樣的拱了拱手:“失敬失敬,那么請問宦者令,來此究竟有何貴干呢?” 繆賢上上下下的看了樂乘幾眼,將樂乘看得有些心中發(fā)毛,正準(zhǔn)備說些軟話給自己一個臺階的時候,繆賢卻突然笑了起來。 “行了,走吧?!?/br> “走?”樂乘愣住了:“走哪去?” 繆賢眨了眨眼睛,一枚令牌瞬間就出現(xiàn)在了手中:“還能去哪?我奉了大王和樂毅將軍的命令前來,跟你一起去完成那個任務(wù)!” “你?”樂乘吃了一驚:“你這么一個寺……咳咳,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伙,去前線干嘛?” 繆賢眼睛一瞪:“少廢話,去還是不去?不去的話,那我就和大王說一聲,換一個人去。” 繆賢作勢欲走,樂乘大驚,一個箭步抓住了繆賢的袖子,滿臉賠笑:“宦者令!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忘了樂某剛才的態(tài)度吧。咱們可是老相識不是?總得給自己人一點機會啊。” 繆賢哼了一聲,用鼻孔看著樂乘:“還治不了你了?帶路!” 樂乘心花怒放:“來來,宦者令這邊請,這邊請!” 一刻鐘之后,兩人帶著一隊趙國士兵,來到了趙軍大營東側(cè)的一個很大的營帳之中。 “就是這里?”繆賢微微皺眉,注視著面前的大坑:“這里通向莒城東城?” “就是這里?!睒烦苏J(rèn)真點頭,隨后忍不住道:“宦者令有所不知,我樂乘這些日子以來……” “行了,走吧?!笨娰t打斷了樂乘的話,跳了下去。 “無趣。”樂乘搖了搖頭,同樣也跳入了繆賢剛剛跳下的大坑之中。 在大坑的地步,一條黑黝黝的地道一路向南,朝著莒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