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安陽君
邯鄲城外,獵場。 這是一個戰(zhàn)爭的時代,不習(xí)慣戰(zhàn)場的國君是根本無法生存下去的。 有些國君在戰(zhàn)爭的面前顯得畏手畏腳,但有些人卻如魚得水,甚至如蛟龍入海,掀起無數(shù)狂風(fēng)巨浪。 作為趙國主父的趙雍無疑就是后者。 這位主父今年只有四十五歲,但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趙國整整三十年的時間。 在這三十年中,主父趙雍主持了大名鼎鼎的胡服騎射,在北方擊潰了林胡、樓煩胡等諸多游牧民族,設(shè)立了五原、九原、云中、代、雁門五個郡,將趙國的版圖擴(kuò)張了整整一倍有余。 不僅如此,他更百尺竿頭再進(jìn)一步,趁著齊秦兩強(qiáng)在中原爭霸的關(guān)頭,于短短五年之內(nèi)三次攻伐中山,將這個和趙國對抗了數(shù)百年的宿敵國徹底吞并。 如今趙國的版圖,已經(jīng)是主父剛剛登基之時的將近三倍! 以三十年的時間達(dá)成如此功績,在趙國的歷史上,主父趙雍堪稱前無古人。 即便是著名的“趙氏孤兒”趙文子趙武,又或者是率領(lǐng)著趙氏反殺智氏奠定三家分晉基礎(chǔ)的趙襄子趙無恤,都無法和這位主父趙雍相提并論。 三年前,為專心攻略中山,趙雍主動讓位于次子趙何,自號“主父”。 如今,中山已亡,趙國國勢達(dá)到前所未有的鼎盛時期。 “雖東有強(qiáng)齊,西有霸秦,吾趙國亦能敵之!” 一句出自主父之口的豪言,道盡趙國此刻的驕傲和自豪。 從中山凱旋之后,主父暫時離開了戰(zhàn)爭,但四十五歲的他依舊雄心勃勃,依舊渴望著下一場戰(zhàn)爭。 沒有戰(zhàn)爭,但不能沒有弓馬! 主父率領(lǐng)著大隊趙國騎兵正在游獵。 蹄聲陣陣,無數(shù)趙國騎兵縱橫來去,尖銳的唿哨聲在每一名趙國騎兵的耳旁回蕩,激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就連大地也為之顫動不已。 如此巨大的聲勢讓附近山林之中的野生動物們感到了致命的威脅,兔子、獐子、狍子、野鹿甚至是狼群紛紛離開了森林和山丘,在平原上亡命奔逃。 主父趙雍站在一輛戰(zhàn)車之上,這戰(zhàn)車由四匹毛色血紅的駿馬所拉,在大隊騎兵的簇?fù)碜o(hù)衛(wèi)下不停向前。 一名年輕將軍策馬跟隨在戰(zhàn)車之旁,此人年紀(jì)不過二十五六,一張臉龐長得酷似主父,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強(qiáng)悍氣息,正是主父長子,趙國安陽君趙章。 只見這安陽君口中含著一個哨子連連吹響,大隊騎兵跟隨著安陽君的唿哨之聲時而加速前進(jìn)時而分散驅(qū)趕獸群,顯得極有條理。 片刻之后,戰(zhàn)車之上的主父趙雍眼睛一咪,突然沉聲道:“是時候了!” 主父話音一落,策馬在戰(zhàn)車之旁的安陽君趙章立刻從身后的箭袋中取下一只箭矢,彎弓搭箭,朝著高空射出。 “嗚嗚嗚!”這支響箭劃破天空,發(fā)出尖銳無比的聲響,為所有趙國騎兵指明了方向。 下一刻,趙國騎兵們紛紛彎弓搭箭,朝著響箭所在的方位射去。 “嗖嗖嗖!”密集如雨的箭矢落在地上,洞穿無數(shù)動物的尸體,許多動物身上扎滿箭矢,倒地之時鮮血噴射,將草地染紅。 大隊騎兵轉(zhuǎn)瞬而至,將這些獵物淹沒在煙塵之中。 短短片刻時間,成百上千只動物便被射殺殆盡,大隊騎兵隨之轉(zhuǎn)向,猶如一道洪流滾滾向西,一路不停。 主父趙雍立在一輛戰(zhàn)車之上,見狀不由放聲大笑:“唯寡父胡騎,方能有此雄風(fēng)!” 這些動物或許是山林間的主人,但當(dāng)趙國騎士們出現(xiàn)的時候,這里就只能夠是趙國騎兵的天下! 半晌之后,大隊騎兵緩緩?fù)O隆?/br> 安陽君趙章跳下坐騎,從旁邊一名趙國士兵的手中接過一顆血淋淋的虎頭,快步趨前,將虎頭獻(xiàn)到了主父面前。 “虎雖山林之王,卻不及主父之萬一也!主父萬勝,趙國萬勝!” “萬勝,萬勝!” 歡呼聲如怒潮洶涌,驚起無數(shù)飛鳥落雁。 結(jié)束游獵之后,大隊騎兵并未立刻回返邯鄲,而是就地扎營,開始享用獵物和美酒。 主父趙雍高居上首,舉起手中的黃金雙龍繞柱爵:“二三子,飲勝!” 大帳之中,眾多趙國將軍紛紛舉爵:“飲勝!” 眾人紛紛仰首,將爵中美酒飲盡,空氣之中充斥著濃重的酒香。 主父看上去頗為開心,突然伸手一指坐在自己旁邊的安陽君趙章:“二三子,此子,將來必定可為趙國開疆拓土,為趙國第一大將!” 眾人看向安陽君,自然是一片歡呼,紛紛舉起酒爵,又是一輪暢飲。 但,也有幾名趙國將軍臉色陰沉,雖然也裝模作樣的舉起了酒爵,卻是滴酒未沾。 安陽君神色恭敬,道:“臣趙章,愿為主父麾下一將,死而后已!” …… 深夜,渾身酒氣的安陽君回到自己的帳篷之中,卻未熄燈睡下,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片刻之后,一名中年男子掀開簾布,走入帳篷之中。 這男子長臉?biāo)岂R,一雙小眼睛烏溜溜的轉(zhuǎn)動著,頜下留著一對八字胡,看上去頗為精明。 男子朝著安陽君行禮:“見過君上。” 安陽君看著男子,臉上露出了幾分微笑:“田相,本侯等你多時了。事情談得如何了,有幾位將軍愿意支持本侯?” 君候君候,封君事實(shí)上亦可稱侯,安陽君也可稱為安陽侯。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安陽君的國相田不禮。 田不禮恭聲道:“回君上,已經(jīng)有些眉目了?!?/br> 說著田不禮從懷中拿出一份名單放到了安陽君的面前,手指輕點(diǎn)名單上的一個個名字:“此人、此人,還有此人都已經(jīng)愿意支持君上?!?/br> 安陽君注視著名單,皺起了眉頭,道:“這幾個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角色,五軍將呢?” 所謂的五軍將,指的乃是主父之前攻滅中山的五支趙國大軍的領(lǐng)兵將領(lǐng)。 在這其中,安陽君自己是中軍將,趙袑為右軍將,許鈞為左軍將,牛翦為車騎將,趙希為胡人、代地將。 趙袑、許鈞、牛翦、趙希,這四名將軍,才是如今趙國軍界之中真正能夠影響軍隊的四位大將。 只要能夠得到這四人的支持,那么安陽君就等于是掌控了大半個趙國的軍隊! 田不禮微微搖頭,道:“君上,這四人臣都已經(jīng)拜訪過了,但他們要么言詞惡劣要么避而不談,只有一人的態(tài)度有些動搖……” 田不禮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意思卻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 砰的一聲,安陽君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臉色陰沉:“他們就這么喜歡為趙何小兒效力?哼,等到他日本侯登基為王,卻要好好的跟他們算一算這筆賬!” 田不禮道:“君候誤會了,這四將對主父都是忠心耿耿,若無主父之命,大王也是無法驅(qū)使他們的?!?/br> 此言一出,安陽君的臉色好了不少,片刻之后才道:“所以,眼下武力奪位之計是暫不可行了?” 田不禮道:“正是如此?!?/br> 安陽君吐出一口氣,顯然心中頗有不甘。 對于這位在軍陣之中成長起來的趙國大將而言,直接殺死趙何然后登基,才是最為暢快淋漓的方式。 “主父,嘿……我趙章乃是長子,主父為何如此偏心,卻將王位傳給趙何小兒!” 安陽君說話之時滿面猙獰,目光之中殺機(jī)畢露,哪里有方才在主父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半分溫順和恭敬? 田不禮見安陽君動了真怒,忙道:“君上不必著急,王位之事,其實(shí)也可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安陽君冷哼一聲,道:“如今主父已經(jīng)開始讓肥義教授趙何小兒處理政務(wù)了,若是等到趙何小兒二十歲及冠的時候,那便是主父完全將政務(wù)放手之時!到那個時候,本侯就真的是半分希望也無了!” 田不禮摸了摸胡須,笑道:“君上難道忘記了,老臣前不久向君上獻(xiàn)的那一計嗎?” 安陽君聞言,臉色微微一動,道:“便是那平分趙國之計?” 田不禮笑道:“正是。主父雖然不將王位傳給君上,但一直以來對君上都是有所愧疚的。如今大王無能,主父早就已經(jīng)失望。若是能夠?qū)②w國一分為二,分別歸君上和大王所有,主父是有可能同意的。” 安陽君有些猶豫,片刻之后才道:“有幾成把握?此事若是不成,趙何小兒那邊對本侯必然會越發(fā)警惕,那便是要撕破臉了?!?/br> 田不禮道:“此事之關(guān)鍵,無非在主父之意愿耳。古來之君父,將國家分封于諸子,乃是常有之事。臣已經(jīng)說通了不少大臣,還讓司馬喜去勸服了許多中山降臣,有了這些人造勢,只要君上依臣之計行事,當(dāng)有六成把握,可得北方五郡為君上之國土。” “北方五郡,六成……”安陽君陷入了沉思。 北方五郡,雖然人口只有趙國不到四分之一,但面積卻占到趙國的一半。 更重要的是,趙國在滅中山之站中震驚天下的邊騎軍團(tuán),絕大部分都來自于北方五郡! 田不禮察言觀色,適時開口道:“君上,即便是不這么做,難道君上覺得吳太后和大王就會放過君上了嗎?” 這句話讓安陽君的身體輕輕一震,終于下定決心:“好,那么便試試吧!不過,若是在封賞大典之上提出,反對者必眾,不妥!” 田不禮愣了一下,道:“那君上的意思是……” 安陽君深吸了一口氣,霍然站了起來:“等到那個時候,就來不及了!不,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求見主父,你是主父派到我身邊的人,主父會相信你的話!事成之后,本侯親自給你封侯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