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勸君莫生探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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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德水軒回了德平伯府之后,李嵐起便忙碌了起來。 衣料,首飾,各式孩子玩具,兵法書籍,一樣樣的搬進他那一房的院子里,瞧樣子,就像是恨不能把他的那院子,都擺成個雜貨鋪才好。 以前,李淵茹曾輾轉(zhuǎn)于燕京的名門世家拜訪,抄錄人家的典藏兵法,彼時,他還曾暗地里覺得,他那當meimei的,著實給他這當哥哥丟人,跟他們的母親,抱怨過幾次。 然現(xiàn)在看來,這卻不失為一個,與其建立良好關(guān)系的捷徑。 畢竟,論藏書,還真就沒什么人,是能比得上他嫡妻的母族,素以藏書聞名的段家的。 而且,他可以確定,李淵茹,定無緣抄錄段家典藏的兵法,因為段家,一向只將藏書,用于家族中的子女教化,從不外流,便是當今圣上,也是為了得一本,他夢寐以求的書,而不得不娶了一個段家的女兒。 “舅老爺來了,少爺。” 院子里的人,都被李嵐起分配去了搬挪物件和歸類禮品的差事。 他的嫡妻段氏,則帶著幾個丫鬟婆子,抄錄裝訂,剛剛自段家搬回來借閱的兵法書籍。 只他嫡妻的一個陪嫁丫鬟,一年前,剛剛被抬了姨娘身份的金氏,在忙著照顧院子里的七八個嫡庶子女。 因德平伯府里,規(guī)矩森嚴,沒人敢稱呼德平伯李銘之外的人為老爺,所以,這姨娘金氏,也只能“隨行就市”的稱李嵐起為少爺。 “知道了。” 抬頭,瞧了一眼小跑著進來“稟報”的金氏,李嵐起便將手里的,一張孩子用的木質(zhì)輕弓,隨手丟給了旁邊的小廝,站起身來。 他的這位舅舅,選在這個時候過來,應是為跟他交代,前幾日所談那事結(jié)果的。 只是不知,會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想王家,財大氣粗,怎也不至于付不起,那些人所要的代價。 而那些人,開門做生意,總也不可能,悉數(shù)把金主拒之門外。 小院兒的堂屋里,王成賢頗有些坐立不安。 他手邊的小桌上,放了上好的茶和半碟子點心。 那點心,正是柳輕心使人給他備的手里中的一種,也正是讓德平伯李銘,感覺毛骨悚然的那種。 只是,即便面對的,是這種一瞧就知是德水軒出品,模樣奇巧的點心,此時的王成賢,也是提不起半點兒性質(zhì),滿心只想著,要早早的見上李嵐起這外甥,跟其商議,接下來,該做何打算。 “王妃給帶回來的這點心,可是不合舅舅口味?怎嘗也不嘗一塊兒?” 進門,便瞧見了王成賢眉頭緊擰,坐立不安的樣子。 李嵐起不禁微微一滯。 在他想來,王成賢會是今日這般模樣,定是打聽的那消息里,存了讓他心生憂懼的事兒。 “你這孩子,怎還吃得下去點心!” “那位準王妃,你可千千萬不敢意氣用事,胡亂招惹??!” “不然,不然莫說是德平伯府不會保你,便是王家,也斷不敢對你施以援手吶!” 見李嵐起進門,王成賢忙不迭的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雙手,抓住了他的腕子。 言辭里的急切緊張,像是剛剛被人使煙火,點了尾巴的貍貓。 “舅舅莫慌?!?/br> “我與那位王妃殿下,并沒有什么嫌隙?!?/br> “之前,我煩你去打探她情況,是怕她不黯燕京情景,招人攛掇利用,落把柄于歹徒之手?!?/br> 人嘴兩張皮。 言辭由自己。 對李嵐起這種,應對慣了官場爾虞我詐的人而言,給一件事兒,換個不同的說法,還不就是轉(zhuǎn)兩下眼珠子的事兒。 他笑著從王成賢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腕子,又扶了他,坐回了之前的椅子上,自己,則在與他相鄰的那個椅子上坐了下來。 “舅舅這是打聽到了什么消息?” “那位準王妃,可是個宅心仁厚的美人,又不是擇人而噬的豺狼虎豹,怎就至于,給舅舅嚇成這般模樣!” 伸手,從碟子里拈去了一塊兒,被柳輕心稱作“美人骨”的點心,李嵐起面含笑意地,將其送到唇邊,輕輕的咬了一口。 咯嘣。 酥脆響亮,奶香濃郁。 這點心,著實美味。 不愧是德水軒主廚親手所制。 唯一不好的就是,吃的時候,會發(fā)出聲音,不甚文雅。 不過,在李嵐起看來,文雅這種東西,本就是那些文人,無聊捏造出來的。 而他雖任文職,卻依然是個武勛出身的少爺,骨子里,就從未把“文雅”這兩個字,當做褒揚。 李嵐起嚼食點心的聲音,讓剛剛端起茶盞,準備喝一口茶來壓下驚,便利自己跟他說話的王成賢,肩膀本能抖了一下,險將茶盞,摔碎在地上。 王家,是文臣世家。 即便已與諸多武勛世家,結(jié)了姻親之好,也終難掩其酸腐之氣。 他頗有些難以置信的扭頭,把目光定在了李嵐起臉上,見那嚇了他一跳的聲音,的確是從李嵐起嘴里發(fā)出來的,才是把目光,又移向了,他掐在手里的“美人骨”。 “這點心,是那位準王妃,使人給你做了,帶回來的?” 王成賢輕輕的咽了口唾沫,眸子里不乏驚恐之色。 顯然,是真真的被自己打探來的“消息”,給嚇破了膽,瞧什么都覺得恐怖。 “是啊?!?/br> “王妃新使得水軒的廚子研制的,名喚美人骨,美味至極,舅舅不嘗一塊么?” 畏懼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因人而異。 在李嵐起看來,能講道理的人,總也不至于太過可怖。 而柳輕心,則屬此類。 更何況,對這位準王妃而言,他還是個有用的人,還有用的人,自然不那么容易,被變成一捧枯骨。 “不,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吃罷?!?/br> 王成賢一邊說著,一邊又打了個哆嗦,本能的,往與李嵐起相反的方向,稍稍挪了一下身子。 “咱們說正事兒。” “那個,準王妃?!?/br> 王成賢咽了口唾沫,把目光落到了,自己腳前的地面上。 “那四家地方,我都找過了?!?/br> “攝天門和斷念樓,態(tài)度很堅決得表示,她的事兒,不是他們能查的,讓我不要再白費功夫。” “乘鸞宮的態(tài)度,比他們好些,只是說,要查那人的代價,不是我能付得起的。” “而聞風館,尋常里,就與我關(guān)系不錯的那個店鋪管事,則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偷偷的跟我交了個底,說那為準王妃,是他們館主摯友的親眷,讓我莫再與他們這些,身份低微的人為難,而他跟我說這些,也已經(jīng)是,違背了門中規(guī)矩,倘給旁人聽去,告知了上面兒,要這樣的?!?/br> 會怎么樣,王成賢沒直接說。 他哆哆嗦嗦的伸了右手拇指出來,往自己的脖子上,慢慢的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一口氣說完,自己打聽來的所有消息,王成賢的整個后背,都被冷汗?jié)窳藗€半透。 他端起李嵐起新給他添滿了茶得杯盞,將其中微燙的茶水,一飲而盡,向后,倚在了靠背上,一副露劫后余生神色。 “我往你這里來的路上,遇了兩個殺手?!?/br> “不過,他們沒取我性命,也沒傷我,只是給了我這么一個東西,讓我自己掂量,是不是擔得起,好奇心繁盛,所需付的代價。” 說罷,王成賢將一塊白色的硬片,從袖袋里拿了出來,放到兩人中間的小幾上,使右手食指和中指,將其慢慢的推到了李嵐起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這是一塊兒骨頭,形狀,有些奇怪。 李嵐起眉頭微擰,將這塊兒骨頭撿起來,送到了距離自己的臉,約莫一尺遠的位置,瞇起眼睛,細細的打量了起來。 他想不出,這個呈薄片兒狀的骨頭,該是位于哪里的,不管是之于人,還是,之余獸類。 “這是人的天靈蓋。” 見李嵐起盯著這塊兒古片看,卻猜不出,它是個什么東西,王成賢不得不再次開口,跟他加以說明。 他原本,也是不知這東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兒的。 是給他駕車的小廝,特意拿了去,跟醫(yī)館的人問,才得了結(jié)果。 天靈蓋。 這東西還真是不常見。 尤其,是這么邊緣整齊,沒有一絲破損的天靈蓋。 作為武勛出身的少爺,李嵐起對人命這種東西的看待,遠比王成賢這種文臣,要豁達得多。 當然,前提是,這人命,不是他自己的。 李嵐起把這塊不知是屬于什么人的天靈蓋,往自己面前,又湊近了一些,細細的觀察起了上面的紋路。 尚未泛黃,血絲明顯,看起來,應是新死不久。 只是不知道,這死鬼,是不是死于好奇心過于旺盛? “我知道了。” “此事,便交嵐起處置后續(xù)罷?!?/br> “舅舅就此打住,不要與人議論,也不要再繼續(xù)打探,以防,惹禍患上身?!?/br> “對武勛,那些個門派,終究還是較待文臣,多些忌憚的。” 雖然消息不多,但于李嵐起而言,已是足夠自用和給德平伯李銘交待了。 俗話說的好,好奇害死九命貓。 他只有一條命,還是三皇子朱翎鈞,替他撿回來的。 而且,甭管這位準王妃,是三頭六臂的魔頭,還是大羅神仙降世,總歸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不幫襯她自己夫君的不是? 經(jīng)過昨兒晚上的大半宿失眠,他也想通了。 往后,只消對他這位新主子,恪盡職守,盡忠有用,就一準兒會多得是,享不完的好日子,只因為這么一點兒,可有可無的好奇心,就妄送前程和性命,可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