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鈞與張居正幾無交往，卻是有暗中使人查探過他，得知他現(xiàn)如今，仍未成為哪個皇子的幕中之賓，他想，趁著這個極好機(jī)會，賣張居正一個人情，爭取能讓他為自己所用。

    聽翎鈞跟自己推薦張居正這個做事嚴(yán)謹(jǐn)仔細(xì)，口風(fēng)嚴(yán)，又不歸屬于任何一派的人來為自己探查此事，隆慶皇帝對他的喜歡，頓時便更多了起來，對他所說的，這些事情的清醒，也是更多信了幾分。

    “鈞兒說的這人，朕也覺得妥當(dāng)?shù)暮埽　?/br>
    隆慶皇帝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給了他一個難得的慈父笑容，未再與任何人商議，就把此事給敲定了下來，“待用完了午膳，鈞兒就隨朕回去御書房，朕使人去把張居正喚來，鈞兒把已經(jīng)探知的事情，跟他交待一二，也方便他探查起來，可以有處下手……老將軍那里，你也使幾個信得著的人去，保護(hù)照料一番，若給老將軍治病，需要用什么名貴藥材，只管讓小英子去大庫里幫你取……小英子，這事兒，你記一下，萬不可誤了給老將軍診?。　?/br>
    在隆慶皇帝身邊兒伺候的太監(jiān)總管，姓羅，單名一個英字，雖已有四十有余，卻因十幾歲時候，就跟著當(dāng)時還是裕王的隆慶皇帝遠(yuǎn)去封地，而一直都被隆慶皇帝稱呼為小英子，一叫二十多年，也都沒再改過。

    小英子是跟著隆慶皇帝在昔日的裕王府受過罪的，老將軍對裕王府的幫襯。他也是感同身受，聽翎鈞意思，極有可能是翊釴這最該感激老將軍保命之恩的人，對他老人家……一種本能的氣憤，便是在心里默默凝聚了起來……

    人，要懂得知恩，雖然施恩的人，未必就是要圖報(bào)的。但，那被施恩的人，若是以怨報(bào)德，可就是太不應(yīng)該了。

    小英子這樣想著，臉上不動聲色的答應(yīng)了隆慶皇帝一句，微微抬頭，看了坐在隆慶皇帝旁邊。正被他拉著手說話的翎鈞。眸光微微一閃，他了解隆慶皇帝，確切的說，是了解他的習(xí)慣，他是個有潔癖的人，極少跟人有肢體的接觸，在小英子的印象里，能得隆慶皇帝這樣親近的說話的男子。僅有三人，老將軍，姜如松，現(xiàn)在，又加上了一個翎鈞。

    有李氏的服侍，隆慶皇帝的這頓飯，吃得非常舒服，父子倆吃完了午膳之后，就又往御書房而去。因之前事情，本該中午之間就批完的奏折還剩了不好。隆慶皇帝掐算著，姜如松那里也該差不多了。自己去了御書房之后，正好，也可以順便把嫁蓬萊公主給他做妾的這事兒，跟他說道說道。

    然后，世事常難盡如人意。

    隆慶皇帝跟翎鈞一起，剛剛走進(jìn)了御書房的小院，就聽到西側(cè)院里，仍在傳出女子的告饒之聲，而且，這出聲兒的人，還是蓬萊公主，她對姜如松的說話，也不再是之前時候的高人一等的傲氣，而是，帶著討好的撒嬌。

    蓬萊公主，還是未出閣的公主，對男女之事，理應(yīng)不懂多少，但聽她這……

    隆慶皇帝的老臉有點(diǎn)兒掛不住，翎鈞的臉色，也有些微微泛紅。

    父子倆對視一眼，一言不發(fā)的雙雙轉(zhuǎn)身，又出了御書房的院門去，往來時的方向而去。

    “朕覺得，今兒這天氣不錯，沒風(fēng)，不冷，要不……咱們就去御花園的亭子里去，讓人點(diǎn)上火盆，喚張居正來，一邊說事兒，一邊觀景？”

    大明律有寫，后宮不得干政，他們不能去任何一個妃子或者皇子的寢殿，而現(xiàn)在，又不是上朝時候，去空蕩蕩的大殿里，也是不妥，隆慶皇帝頗有些尷尬的清咳了一下兒，跟翎鈞提出了這么一個不能算是辦法的辦法。

    “兒臣聽父皇的?！?/br>
    沒想到柳輕心給姜如松，讓他進(jìn)獻(xiàn)隆慶皇帝的這藥丸竟是如此神效，翎鈞頗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這事兒，可一定不能讓隆慶皇帝知道，不然……以后他迎娶柳輕心，可就該又多一層麻煩了……

    這可惡女人，盡給他出難題，她真當(dāng)他這夫君，是無所不能的是不！

    冬天的涼亭，即便沒風(fēng)，即便風(fēng)和日麗，也一樣是冷的。

    隆慶皇帝讓人在涼亭里燒了四個火盆，石凳上鋪了厚厚的棉墊子，也依然是阻擋不了寒氣從腳底下往上冒，坐了沒多大一會兒，未及張居正領(lǐng)命前來，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父皇，瞧這天氣，像是要起風(fēng)了?！?/br>
    翎鈞眼尖，一眼便見著了隆慶皇帝冷得發(fā)抖的雙腿，唇角微微一抿，心思急轉(zhuǎn)，就想出了一個折中的好法子來，“兒臣記得，皇祖母最是喜歡冬天的，現(xiàn)如今，她都駕鶴兩年有余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的寢宮，現(xiàn)如今，下人們可還有好好打掃……”

    “是啊，這日子，可真是過得快，轉(zhuǎn)眼，母妃這都走了兩年了……”

    聽翎鈞這么一說，隆慶皇帝頓時便想起，還有已故的杜康妃寢宮可以使用，杜康妃是他的母妃，亡故后，他特意親筆擬了旨意，封她為太后，責(zé)令原來伺候她的宮女們，依舊在那里值守做事，并讓李氏，也就是翎鈞他娘，負(fù)責(zé)監(jiān)察此事，“咱們?nèi)ツ抢锟纯戳T，小英子，使人去告訴張居正，直接去香慈宮！”

    香慈宮里，整潔如初，連杜康妃以前種植的幾棵盆景，都像是跟她健在時候的一樣，不乏打理。

    隆慶皇帝領(lǐng)著翎鈞一進(jìn)門里，便感覺一陣暖風(fēng)拂面而來，舒服的讓人忍不住閉眼享受。

    杜康妃年輕時，曾因遭旁的妃子陷害，而不慎墜水，之后雖是保住了性命，卻因此而染上了腿疾，天氣一冷，就不敢再出門，這對喜歡冬天，喜歡下雪的她而言，無異于最大痛苦，所以，隆慶皇帝便在登基之后，孝順的為她在原本的宮殿基礎(chǔ)上，改建了香慈宮這座，坐在屋里也能觀看到雪景的宮殿。

    只可惜……杜康妃沒有享福的命，在這香慈宮里住了不到三年，就撒手人寰……

    宮殿之中，隔著屏風(fēng)的里間里，一個看不清樣子，穿著白色坎肩的女子在打掃屋子，一如隆慶皇帝年輕時候進(jìn)他娘的住處，時常會看到的情景。

    “彩鳳？”

    那個屏風(fēng)之后的身影，讓隆慶皇帝本能的就想起了翎鈞的生母李氏，薄唇微啟，就喚了他一聲名字。

    屏風(fēng)之后的身影，在聽到了隆慶皇帝的這一聲呼喚后，本能的僵愣了一下，繼而，便忙不迭的放下了手中物件，快步走出，態(tài)度恭敬的朝著跪地行禮了起來，“臣妾剛剛在給太后娘娘擦拭妝臺，未聞陛下駕到，有失遠(yuǎn)迎，乞請陛下……”

    “你還是穿這身衣裳好看?！?/br>
    隆慶皇帝笑著走到李氏面前，伸手，把她扶了起來，順手，給她理了理額角因?yàn)閯谧鳎行┝鑱y了的頭發(fā)，“就像朕還是個皇子的時候，每次來母親這里時的一樣?！?/br>
    李氏曾是杜康妃身邊伺候的丫鬟，姓李，名彩鳳，嘉靖年間，因家鄉(xiāng)災(zāi)荒，而跟著做泥瓦匠的爹爹來到大明朝的帝都，后逢當(dāng)泥瓦匠的爹爹重病，急需用錢，便把自己賣了十兩銀子，進(jìn)皇宮里當(dāng)了一名最下等的宮女。

    時杜康妃失寵，被嘉靖皇帝降了位分，送到了皇宮西邊兒的一處廢舊宮殿居住，這李氏，就是當(dāng)時唯一的一個，沒有因?yàn)橹髯勇淦牵稗D(zhuǎn)投明主”的宮女。

    隆慶皇帝記得很清楚，那時，他還沒有被封王，也沒成親，每次來杜康妃住處探望，都能看到他穿著一身素衣，在一個人忙里往外，他不懂的跟她問詢，為何她寧可跟著他母妃在這廢舊宮殿里吃糠咽菜，也不像旁的宮女太監(jiān)們一樣，去別的妃子那里討生活。

    李氏回答他說，買她進(jìn)皇宮里的人，是杜康妃，她賣身所得的十兩銀子，救了他爹一條性命，她欠杜康妃的，是她爹的一條性命，即便是陪著她苦一輩子，也不足以報(bào)答，而且，這里還算不錯，能遮風(fēng)，能擋雨，她閑暇時候做點(diǎn)兒針線活兒，讓小英子帶出皇宮去賣了，便足足夠她跟杜康妃吃用了，并不想他想的一般，吃糠咽菜。

    那時的小英子，還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太監(jiān)，沒有伺候主子，尋常里，就跟著采買太監(jiān)出入宮門，做些拎提重物的粗活兒，有遇上宮里的宮女們，想要把自己做的針線帶出去換錢的，就好心的幫忙帶上，東西賣了，也不沾人家便宜，得多少，就給人家多少，很多小宮女都跟他關(guān)系不錯。

    “臣妾每次來太后這里打掃，都會換上這身衣裳，這樣……就好像太后她老人家，還在這屋子里一樣，臣妾……”

    說到這里，李氏便是忍不住紅了眼圈，四下里又看了一看，更是連眼淚珠子都掉了下來，聲音哽咽，讓隆慶皇帝一聽，便是有些心疼了起來，“臣妾想太后娘娘了，臣妾……寧可自己還是在她老人家身邊兒伺候的宮女，換她老人家……能夠安好……”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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