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
靳衍沒有生氣,甚至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失望,他頗為理解的放開了秦鋅的手,安慰道:“沒關(guān)系,這很正常?!?/br> 秦鋅用自己的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剛才粗糙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右手沒有離去:“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靳衍笑著說:“當然了?!?/br> 秦鋅嘴中有些苦澀:“對不起?!?/br> 靳衍疑惑的轉(zhuǎn)頭:“對不起什么?” “我不夠優(yōu)秀,我不是個善于做朋友的人,你不開心,我也沒有辦法幫到你?!?/br> 女主角從懸崖墜入深海,影院微微亮起,噴水器打開,對著觀眾一通狂噴,影院一陣sao亂。 靳衍看著秦鋅,秦鋅整潔的頭發(fā)此時濕漉漉的貼在臉上,他眼中是真情實感的愧疚,甚至自卑。 靳衍知道秦鋅在人際交往方面很笨拙,但是他從未覺得秦鋅不善于做朋友。 從他們認識以來,秦鋅一直在幫助他,秦鋅答應(yīng)他的事情都一定會做到,一直在真心實意的對他好,在高考的那兩天,秦鋅放下自己的所有事情陪他,世界上不會再有比秦鋅更稱職的朋友了。 那些甜言蜜語、交際技巧,怎么能比得上一個靠譜的人、一顆真誠的心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秦鋅?!苯芫従徴f道,“你可靠,優(yōu)秀,信守承諾,對我好,你已經(jīng)做的非常好了。” 秦鋅捫心自問:我真的有他說的那么好嗎?恐怕沒有吧,我不配做他的朋友,但是卻貪心的想要一直做他的朋友。 電影放映結(jié)束,影院的人陸續(xù)離開了。 靳衍沉思了一會兒,才像是下定決心一樣,說道:“秦鋅,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br> 秦鋅第一次看見靳衍露出這樣清冷又深沉的表情,此時的靳衍是那樣陌生,好像和他之前認識的不是同一個人,秦鋅有點恐慌,但是依舊說道:“你說吧?!?/br> 靳衍盯著地面,第一次對一個人,把自己心里陰暗的情緒都說出來:“最近我在想一句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同時也在想一些惡毒的事情,比如怎么去恨,怎么去報復傷害我的人。我在火葬場呆了一天,我想著人生就短短幾十年,終究一把火就燒沒了,也許我不該陷入心魔里折磨自己,但是又忍不住想,那些傷害我的人什么時候來這里接受服務(wù)呢?” “……秦鋅,我父親出軌了,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個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在我家,我mama會活不下去,我會失去一切,沒有人會再愛我了……” 秦鋅聽不下去了,他聽不得人間疾苦,就是再悲情的電影、或是再凄慘的新聞,到他這兒也休想得到他一絲悲傷,他承受不了這些。 秦鋅受不了他的小天使靳衍,那個快樂又陽光的靳衍也會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有這樣陰暗的悲傷。 秦鋅做了個懦夫:“別說了,你先自己冷靜一下吧。” 靳衍愣了一下,笑了:“好吧?!?/br> 秦鋅站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家?!?/br> 靳衍笑著盯著地面:“不用,我想再呆會兒。” 秦鋅逃跑一樣的離開了,今晚靳衍又學到了一課,不要輕易把自己的悲傷傾訴給別人聽,無論是得到不耐煩的回應(yīng),或是惺惺作態(tài)的同情,那都不會是他想要的。把悲傷倒給別人,和把能傷害自己的刀遞給別人也沒什么分別。 這段時間靳衍經(jīng)歷了太多的失望,秦鋅給他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相信自己調(diào)節(jié)起來不會廢很長時間,等他回到家,他就會恢復正常的。 —— 秦鋅慌不擇路的把車開回秦宅,秦闊正在院子里拿著水管澆水,見秦鋅去而復返還有些驚訝:“哥,你咋回來了?電影看得怎么樣?” 秦鋅摸著口袋找車鑰匙,但是怎么也摸不著,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屬。 秦闊皺著眉頭打量了秦鋅一會兒:“哥,你不對勁兒啊?!?/br> 秦鋅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你知道靳家出事兒了嗎?” 秦闊點點頭:“整個圈子都聽說了一點,靳衍的父母在鬧離婚嘛。” “那你怎么不去看看靳衍?” “???”秦闊莫名其妙道,“咱們這圈子里出軌的多,但是鬧離婚倒是少見,但是左右也不稀奇,哥你也不至于這么著急吧?!?/br> “你是靳衍的哥們兒,你還不了解他家的情況?他現(xiàn)在需要安慰,你怎么能這么不關(guān)心他呢?” 秦闊覺得更莫名其妙了:“我問了他了,他說沒事兒啊。而且哥你自己怎么不去關(guān)心他啊。他說了沒事兒我也不能非湊上去安慰他啊,都是大男人這別扭不別扭啊?如果他愿意和你傾訴,那就該由你來安慰他啊。” “他沒跟你說……”秦鋅怔愣道。 秦闊仿佛明白了什么,繼續(xù)說:“他不光沒跟我說他家的事兒,也沒和別人說,如果他和你說了,那你應(yīng)該是他的第一個傾訴對象?!?/br> 秦鋅快速上車,一腳油門,尾氣噴了秦闊一臉。 秦闊摸了摸臉:“靠,你注意安全??!” 到了天地娛樂場,秦鋅一把把車倒進車庫,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進影院,那里空蕩蕩的。 秦鋅茫然的盯著靳衍坐過的座位,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掏出手機給靳衍打電話,第一遍,沒接,第二遍,還是沒有。 秦鋅深呼吸了幾下,強迫自己恢復理智,然后又沖到地下車庫,開車去了靳宅。 到了靳宅門口,秦鋅正遇上要出門的保姆阿姨:“阿姨,靳衍在家嗎?” 保姆阿姨警惕的看著秦鋅:“你找小衍干嘛?” 秦鋅趕緊拿出和靳衍的合照給保姆阿姨看:“我們是朋友,我來看看他?!?/br> 保姆阿姨看了照片,表情柔和了下來:“不好意思啊,我誤會你是那狐貍精的人了。小衍和夫人都不在,好像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小衍和夫人剛急匆匆的出門了,你還是打電話問問他在哪兒吧?!?/br> “我就在這里等他就好了,您有什么事情就先去辦吧?!鼻劁\勉強朝保姆禮貌的笑了笑,就回自己的車里呆著了。 此時秦鋅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心被分成好幾瓣,各自承受著焦灼、擔憂、后悔、悸動等等情緒。 深夜兩點,秦鋅雙眼死死的盯著靳宅,深怕錯過靳衍的身影,他已經(jīng)在這兒呆了整整五個小時了。 —— 靳衍和洛安月直接從后院開車進了地下車庫,然后乘電梯上了三樓。 洛安月懷里抱著一個棕色的盒子,里面裝著亞歷山大的尸體:“我們,把它葬在后院吧。” 靳衍點點頭:“好,我去找工具?!?/br> 靳衍把洛安月扶到床上坐好,他此刻的神情很淡定,沒有表現(xiàn)出一分一毫的悲傷,他們家的悲傷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了,他已經(jīng)沒有權(quán)力宣泄自己的情緒了,他現(xiàn)在是洛安月唯一的心理依靠。 靳衍從雜物間找來了鏟子:“走吧,去后院?!?/br> 洛安月抹了抹眼睛,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完全靠靳衍扶著才能行走,但是她的雙手死死的抱著懷里的棕色盒子。 他們住的小區(qū)是二十四小時不熄燈的,即使是深夜,路燈依舊亮著,小區(qū)的環(huán)境華麗又優(yōu)美,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靳衍扶著洛安月來到他們后院的玫瑰園,洛安月無力的跌坐在泥土地上,雙眼空洞的看著靳衍拿鏟子挖坑。 洛安月看了靳衍一會兒,突然說:“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的警示,現(xiàn)是亞歷山大,接下來,就該是我了?下面冷,我正好也下去陪著亞歷山大?!?/br> 靳衍嗤笑一聲:“照你的邏輯說下去,老天下一個要干掉的應(yīng)該是我才對,從最小的開始,亞歷山大,我,你,然后是靳承則,都下去了,在下面繼續(xù)打架。” “你不要這么說,呸呸呸,你還小,怎么能下去呢!”洛安月輕輕拍了靳衍一下。 靳衍拿尺子量了量,覺得坑挖的差不多了,和洛安月說:“行了,放進去吧?!?/br> 洛安月抱著盒子:“不要,我舍不得。” 靳衍無所謂的往旁邊一坐:“那你再抱會兒,我給你半個小時。” 洛安月癟了癟嘴:“半個小時太少了?!?/br> 沉默了一會兒,洛安月又說道:“你怎么一點也不傷心?你以前明明是那么溫柔心軟的男孩子,但是你現(xiàn)在的神態(tài)和語氣變得和那些沒心沒肺的臭男人們一樣。男人每一個好東西,你長大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 靳衍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感慨似的說道:“長心長肺用來做什么?用來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洛安月想反駁靳衍的話,但是卻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靳衍看了看洛安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柔聲說道:“媽咪你也是,別老說死不死的了。毒死亞歷山大的人還沒找到呢,難道你不想為它報仇嗎?” 一向溫柔的洛安月盯著玫瑰園中那個土坑,堅定的點點頭:“想,我一定不會放過做這件事的人?!?/br> 靳衍點點頭,把小木箱拿過來,放進土坑里,在洛安月不舍的眼神里,一鏟子一鏟子把亞歷山大埋了。 把土壓實后,靳衍看了一眼手機:“已經(jīng)兩點了,回去休息吧mama?!?/br> 洛安月一步三回頭的往房子里走,靳衍嘆了口氣,摟住洛安月:“別看了,沒準亞歷山大已經(jīng)投胎走了,改天我們?nèi)ベI亞歷山大的那個市場逛逛,就又把它找回來了。” 靳衍看著洛安月睡著才從她房間里出來,他又回到玫瑰園里埋葬亞歷山大的地方,垂著眼睛默默的看著地面。他的眼神清清淡淡的,周遭的空氣仿佛也隨著他一起靜謐了下來。 小飛蟲在路燈黃色的燈光下飛舞,玫瑰花瓣落了滿地。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一路走一路告別,既然注定如此,那么為此而歇斯底里、丑態(tài)畢露似乎也沒有必要。 “再見,亞歷山大?!苯馨训厣狭鑱y的花瓣撫開,眼神清淺而柔情。 回到房間,靳衍調(diào)出了院子里的監(jiān)控,監(jiān)控已經(jīng)被破壞掉了,手段并不高明,靳衍自己也能修復。 房屋里沒有開燈,他也不知道自己對著電腦看了多久,終于,監(jiān)控恢復了畫面。監(jiān)控里的畫面是黑白的,一個佝僂著背的黑衣男人偷偷溜進了他們的花園,往亞歷山大的飯盆里加了一些東西,又鬼鬼祟祟的離開了,這個男人身手并不敏捷,走的時候還絆了一跤。 靳衍很熟悉這種疑似廢物的體態(tài),黑暗中,靳衍緩緩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