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下去了，轉(zhuǎn)過臉，手捂著鼻子，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抽泣。

    張進靜靜地看著我，久久不語。

    “以前，還是我太狹隘了?！痹S久，他開口道，話中含著一股淺淺的自嘲，“以為自己見過的女人夠多了，無論什么樣的，都能看個明白?，F(xiàn)在才發(fā)覺，原來這世上，還真有你意想不到的——驚喜，呵，倒也不算太糟糕?！?/br>
    他此刻的面容平靜而柔和：“原來羅雅林是個這樣的女子，難怪，你會對她用情至深?！?/br>
    我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

    “我早該信你的?！彼又f，“你又不是傻子，怎么會被一個惡毒的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現(xiàn)在我看見了，看見了你是怎么保護她，她又是怎么保護你的。說實話，我真的，很震驚！若不是就發(fā)生在身邊，我真會覺得，這只是個故事?！?/br>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肩，笑道：“還是你小子，比較幸運。”

    張進的話語中，悄悄藏著一絲苦咸。他是想起陶可可了吧……

    我執(zhí)著地問：“那你是答應(yīng)了嗎？”

    他沒開口。

    “算我求你了！”

    他無奈一笑：“好吧，看在你挨了我一刀，卻還敢來見我的份兒上，我答應(yīng)你?！?/br>
    “真的？”

    “真的。”他說完又瞇起眼，“不過話說回來，羅雅林不在了，廉河銘就不是你岳父了？你就不管他了？”

    張進本是隨口一說，但他的話卻讓我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若有一天，雅林不在了，會怎樣？我從來都不敢想。沒有了她的世界，又怎么留得下我……

    我突然悲涼的眼神，讓張進著實吃了一驚。他壓低了聲音問：“你該不會……”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無法回答……

    ***

    沉默良久，張進終于放棄了等待我的答案。

    他拿著一支煙在指尖擺弄，卻沒有點。過了一會兒，他轉(zhuǎn)了話題：“小晨背后的cao作者，你有眉目嗎？”

    我清了下喉嚨，說：“你走之后，我拜托過潘宏季尋找小晨，他的耳目多，心想或許會有辦法，但后來一直沒有消息。僅憑我的感覺，潘宏季不像是那個cao作者。”

    “潘宏季？他不是回豐市了嗎？”

    “就在你走的那時候，他又回平城了?！?/br>
    “回來了？”張進念叨，“他會幫忙找小晨？”

    “我不確定。抱歉，我現(xiàn)在，顧不上那些了?！?/br>
    “好，我知道了，我會去問他?！?/br>
    時間接近黃昏，我打算離開了。

    走前，張進對我說：“我替你斷了腿，你挨了我一刀，我們兩清了。以后，互不相欠?！?/br>
    “好?！蔽尹c頭，“那，我也問你一遍那天你問過我的話。但我不是在騙你，你也別騙我。張進，你還是我的兄弟嗎？”

    張進收起了原本掛在臉上的淺笑，嚴(yán)肅地盯著我。片刻后，他回答：

    “你記住，在這個世上，能傷到你的人，除了你心愛的女人，就只有你的兄弟。”

    ***

    回到醫(yī)院，天色已經(jīng)昏黃。

    醫(yī)院大門外，堵著許多人，團團包圍著什么。那些人，穿著各種各樣的制服，還有不少人舉著攝影機。這些天醫(yī)院門口一直有記者圍著，可是雅林從不出來，他們這是在激動什么？

    我沒在意，只想快速避開他們。如今我也成了焦點人物，也會被纏上。

    但我還沒走進醫(yī)院的門，便看到人群旁停著一輛車——那是廉河銘的車，站在車旁望著人群焦頭爛額的人正是李師傅！

    我立刻走過去：“李師傅，怎么回事？”

    李師傅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樣：“你可回來了！羅小姐說你離開醫(yī)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又聯(lián)系不上，正想出去找你呢！”

    “找我？她下午不是在午睡嗎，怎么知道我離開了？”

    “她今天醒得早，打不通你電話，才知道你離開醫(yī)院了。等到傍晚了你還不回來，你身上有傷，她擔(dān)心啊，就叫我來接她，想出去找你。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上車，就被記者圍住了！她最怕記者了，你趕緊想想辦法吧?！?/br>
    我立刻朝人群沖過去。

    那場景，像極了夢里的一幕。無數(shù)的記者把醫(yī)院門口圍得水泄不通，我沖進去想拔開他們，但人實在太多，又太擠，沖撞之間，屢次碰到還未全愈的傷口，一陣陣生疼。

    要把雅林帶走，現(xiàn)在的我實在有些困難，于是干脆大吼了一聲：

    “你們要問她什么，我來回答！”

    一些人聽到叫喊，發(fā)現(xiàn)是我，迅速圍過來，七七八八地把話筒和攝影機對準(zhǔn)了我。

    “冷先生你能談一談當(dāng)時的心情嗎？”

    “你是怎么走上自盡這條路的？”

    “你是被欺騙的嗎？”

    “你會和羅雅林小姐分手嗎？”

    ……

    數(shù)不清的問題一股腦地向我襲來，轟得我整個腦子嗡嗡作響，頻頻閃爍的照相機更是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這就是雅林正在面對的場景，這樣赤|裸裸的逼問，她根本應(yīng)對不來！

    在人流向我涌過來時，縫隙間，我看到了不遠處一臉驚恐望著我的雅林。她眼圈紅腫著，臉上掛著淚痕，神情疲憊不堪。

    我不顧一切拔開人群朝她移動，幸好人群開始流動后，松散了些，讓我找到了些縫隙穿過。

    我直徑?jīng)_到雅林跟前，拉住了她的手。

    “你去哪兒了？”她淚眼朦朧地問我。

    “回頭再細說。”

    剛一轉(zhuǎn)身，人群又涌上來把我們圍死在了中間，那架勢，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隨即，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又撲了過來。

    “請問羅小姐，冷先生是不是接受你了？”

    “你們是不是和好了？”

    “羅小姐，廉先生還會回河銘公司嗎？”

    ……

    雅林極力想避開他們，無處可躲，就把頭埋進我胸口，顫抖著問我：“海冰，怎么辦??？”

    “別怕，我來應(yīng)付。”我環(huán)過雙臂摟住她。

    這回的新聞十足勁爆，怕是很長時間都不會消停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一味這么消極地躲，不是個辦法。反正全天下都知道了，倒不如直迎而上，趁這個機會，干脆搞個更轟動的新聞，蓋過這樁事。

    我再次對著眾人大喊：“你們別吵了！我來說！”

    周圍頓時安靜了許多，而懷中的雅林抬起頭來驚訝地看我。

    我俯首對她溫柔一笑，然后放開她讓她站到我身旁，大聲對眾人說：“你們搞錯了，我沒有自殺！我只是出了點意外，受傷了而已！我和雅林已經(jīng)認識很久了，他們父女的事我早就知道！那不過是場意外，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復(fù)雜，我們早就處理好了，早就過去了！我從來沒有在意過，過去沒有，將來更不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身旁的雅林也淚光閃閃地望著我。

    “冷先生，聽說羅小姐同河銘公司的宋先生交往過，你能解釋一下嗎？”一個清晰的提問響起。

    “他們沒有交往過！當(dāng)時廉老板狀況不好，宋先生只是替他照顧雅林?！?/br>
    “聽說你曾經(jīng)想起訴廉老板撞傷你朋友，有這回事嗎？”

    “有，但那是我弄錯了，撞傷我朋友的不是廉老板！”

    “那前不久廉老板對你施暴，害你又上了手術(shù)臺，你能解釋嗎？”

    “他對我有些誤會而已，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不必小題大做！”

    “那你和廉老板之間沒有罅隙嗎？你真的完全不介意過去的事嗎？”

    “對！我不介意！”

    “冷先生，你是怎么做到這么大度的？”

    “不是我大度?！蔽揖o緊牽著雅林的手，微笑著，“是因為雅林！她是我遇到過的，最純潔的女孩！”

    周圍立刻傳來一陣噓聲，還夾雜著些許掌聲。吃驚的雅林，握著我的手都緊了。

    我臉上火辣辣的，別說眾目睽睽之下，就是私底里，我也極少說出這種矯情話。

    但今天，我不打算沉默，我要把所有夸贊都說出來，把所有戲碼全演足！我要用最高調(diào)的姿態(tài)，讓全世界知道，過去的烏煙瘴氣已被我們踩在腳下！他們可以關(guān)注我們，報道我們，但，從此以后，他們看到的，只會是雅林的笑臉！

    我不再接著回答沒完沒了的提問，戲演到這里，該是高潮了。我側(cè)過身，微笑著對雅林大聲說：“雅林，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今天有這么多人作證，不如……”

    我向后退了半步，突然單膝跪地，抬著頭一字一句對她說：

    “雅林，我愛你，你愿意嫁給我嗎？”

    周圍頓時一片嘩然，無數(shù)的閃光燈噼里啪啦朝我們閃動。

    雅林一手被我牽著，一手驚訝地捂著嘴，紅腫的雙眼又一次被淚水盈滿。

    只是這次，她的眼淚中折射出的，是喜悅。

    “羅小姐答應(yīng)他吧！”

    “快答應(yīng)吧！”

    周圍人被這氣氛感染，不再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我們，而是跟著起哄，興奮地催促起來。

    雅林淚流滿面，不停地擦眼淚，卻怎么都擦不干。

    “是不是沒有戒指不滿意？”我笑道，“今天倉促，沒來得及準(zhǔn)備，我會補上的?！?/br>
    她“噗”地笑出聲來，對著我，不停地點頭：

    “……愿意……我愿意……”

    我站起身，將她一把攬在懷里，不顧周圍無數(shù)雙眼睛，捧起她的臉，埋下頭去，當(dāng)眾吻在了她唇上。

    我已經(jīng)聽不見周圍更加熱烈的呼聲，沉醉在了熱吻之中，只想墜入只有我倆的世界，其他人，呵，都見鬼去吧！

    雅林沒有拒絕或怯弱，大膽地迎合著我。

    第一次，在無數(shù)記者的注目之下，她的眼中，不再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