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治療了一整天，才終于可以下床走動了，我決定先回去找你。

    那天，我剛回去，你就生了好大的氣。是因為我沒好好跟你解釋，還是因為我化妝了呢？那妝是我離開醫(yī)院后，在商場里，讓賣化妝品的服務(wù)員幫我畫的。其實那也是我第一次化妝，因為我那天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嘴唇都是青紫的。那樣子一看就是個病人，怎么能瞞得住你呢。

    你好生氣，我從來沒見你那么生氣過，氣得對我大喊大叫，還強行吻我。我當(dāng)時真的很吃驚，你從不對我動粗的，那天卻動起手來了。我從來不認(rèn)為我會厭惡你，包括那時候也沒有，但我真的感覺到了害怕，感覺到了壓迫。你瞪著我的目光那么強硬，雙手也好有力，不容拒絕地控制住我。然后你就徹底失控了，居然撕破了我的衣服！

    衣服破裂的聲音好刺耳，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樣！那一瞬間，我眼前忽然變得漆黑一片，那個噩夢般的畫面一下子就閃現(xiàn)了出來！

    我嚇得大叫一聲，把你也驚到了吧，你馬上就放開了我。我心跳得特別厲害，就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那種尖銳的疼痛感就又上來了。我本能地從你面前逃開，逃到衛(wèi)生間里躲起來。我剛鎖上門就站不住了，癱倒在地上，胸口憋得喘不過氣，又開始止不住想要咳嗽。我怕你聽見，就打開了水龍頭，捂著嘴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音。幸好我從醫(yī)院出來時帶了好些藥，才撐了過來。

    可我心里好絕望，死一般的絕望！不是因為你對我動粗，而是……而是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居然真的會……真的會害怕你！

    這是我最不敢相信的事！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一廂情愿地幻想了太多不切實際的東西。是時候該面對現(xiàn)實了，這一次，我真的該消失了，徹徹底底地……消失……

    ***

    我打算將計就計，順勢拿你對我動粗為理由，裝作是生氣，收拾東西要走。那天你為了留下我，說了特別讓我吃驚的話。你還記得你說了什么嗎，你說你再也不干涉我外出，再也不追問我任何事，不管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還回去……

    你居然讓步到這般田地……

    我恍然大悟，原來事到如今，要從你的世界徹徹底底地消失，已經(jīng)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了。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塊烙在你心上的印子，無法剝離，就這么一走了之是無濟于事的。就算我悄悄逃走，就算你再也找不到我，再也不相見，你的心也會隨著我一起消失，再也回不到原本的位置。我要是就那樣離開了你，不是放了你，而是毀了你，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一個從心底里放棄了我的你，是一個重新獨立起來，能獨自走下去的你。我要把那個本來的你，還給你！

    我該怎么做呢？我關(guān)在臥室里想了整整一上午。我不可能抹去你的記憶，不可能讓你忘了我。我可能做的，只剩下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

    ——毀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毀了你認(rèn)識的那個羅雅林！

    我對你有多么不好你都可以容忍，只有讓你相信我是一個壞女人，讓你覺得我不是你認(rèn)識的那個我，你的愛情才會死去，你才會放手！

    ***

    是吧，海冰，是這樣的吧？我沒有想錯的對吧？

    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后來的事實都證明，這樣做是有用的。

    后來的事，就都和你看到的一樣了。只不過，從那天起，你所看到的一切，就都成了一場戲……

    你從河銘公司辭職的那一天，廉校長就告訴我了，我知道你每天早出晚歸，不再是去上班。

    賴盈莎瘋了以后，廉校長就把她送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他兌現(xiàn)了承諾，專門請人照顧她。我讓李大伯幫我找人偷偷把她接出來，白天送到那座橋底下，晚上再送回去。你對我講過你和張進從前在一起工作的地方，選擇那座橋就是為了讓張進看見。張進對我是有成見的，他看我的眼光和大多數(shù)人是一樣的，他要是看見了，一定會認(rèn)為對賴盈莎下手的人就是我，也一定會向你告密。讓他去告知你，比直接讓你看到，更容易騙到你。

    我連續(xù)幾天都在那個小吃街晃悠，終于被他發(fā)現(xiàn)了。我裝作沒有看見他，把他引到橋底下，故意讓他看到我虐待賴盈莎。果然，你很快就知道了，當(dāng)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就旁敲側(cè)擊地套我話。要怎么應(yīng)對你，怎么說才會引起你的懷疑，我事先都想好了，所以第二天你跟蹤了我，我也是知道的。

    過了幾天，我發(fā)現(xiàn)你不再跟蹤我去小吃街了，就進行了第二步，每天中午把廉校長約到教師公寓，和我一起吃飯。他本來是個大忙人，但我極少主動約他，更別說約他到我住的地方去，再加上之前剛生過他的氣，我一約，他就更改了日程，把中午都空出來陪我吃飯了。他一點兒都不知道我是在利用他，我隨便說了個理由他就信了，連我騙他化妝是因為心情好，他都信。

    你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臉上再也沒有笑容，漸漸不再和我說話，也不和我吃飯了。你還常常抽煙，有一天還抽了一整晚。我肺不好，對煙味很敏感，你一抽我就能聞出來，所以我很清楚你是從哪一天開始抽的。你忍著沒說出來，是因為你還沒下定決心吧。

    還好，你沒讓我等得太久，終于肯攤牌了。你在我公寓里看到的場景，是我布置過很多次的。我不知道你哪天會來，所以每次廉校長一走，我都會換一身裝扮，再把屋子弄成那個樣子。那是一場彩排過很多次的表演，已經(jīng)很逼真了是吧？

    你就這么上當(dāng)了，氣得一塌糊涂，終于吐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怨氣。你走之后，我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氣的僵尸，好不容易挪回到臥室，倒在床上一癱就是一整天。

    我能想到的事情都做完了，包括留在你家里的東西，什么能留，什么不能，早都處理好了。你一定注意到床頭柜里那個上鎖的抽屜了吧，在我從醫(yī)院回去后，就發(fā)現(xiàn)那個鎖被人動過。鎖是好的，沒被撬開，但旁邊有一道新的刮痕，我很肯定之前是沒有的，而且床底下還滾落了一根可以撬開鎖的細(xì)鐵棍。

    我猜你是為了找我，想試試看里面會不會藏著什么線索，才想打開的吧。幸好你放棄了，那里面藏著的，是我每天都在吃的各種藥，你要是看到了，我就一點兒騙你的可能都沒有了。

    之后里面就換成了些別的東西，你要是后來打開過，現(xiàn)在一定知道，那些都是用來騙你的了吧。后來再叫人去你家搬東西，也不是想氣你，我只是擔(dān)心，那一屋子的東西，會不會總讓你想起我，讓你難過。那些東西都消失了，會不會對你好一些？

    ***

    我仿佛又回到了剛出事后的那段日子，每天一個人呆在公寓里，誰也不見，哪兒也不去。我心里空蕩蕩的，就像吹過一陣風(fēng)，把所有東西都卷走了。

    在屋子里悶了兩天，我實在受不了，就又想回學(xué)校上課。廉校長肯定不會同意，我就偷偷找了宋琪，求他幫我安排。宋琪本來也是反對的，但在我的一再央求下，他還是答應(yīng)了。但他要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去學(xué)校上課，而且只給了我一周時間。一天就一節(jié)課，所以，這就是我能上的最后五節(jié)課了。

    但很可惜，就連這最后的五節(jié)課，我都沒能上完。

    我沒告訴廉校長我和你已經(jīng)分開了，但我剛上課的第二天，這件事就被做飯的阿姨發(fā)現(xiàn)了。那個阿姨本來只是負(fù)責(zé)做午飯的，那天她落了東西，晚上來取時，就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住在公寓里了。

    我沒有攔著她把這件事告訴廉校長，反正，他早晚都會知道的。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廉校長就打來電話問我怎么回事。我就直接告訴他說：“我們分手了。”

    廉校長愣了好半天都沒說出話。

    我不想讓他誤會，怕他莫名其妙遷怒到你身上，就主動約他吃飯，說見了面再細(xì)說。

    那天，河銘公司在趕工，他開了整整一天的會，直到下午五點鐘才趕到我們約的飯店。那天是宋琪開著車和他一起來的，我沒想到宋琪會一起來，不知道只是湊巧，還是他也有興趣聽我們之間的事。

    廉校長心急如焚，一坐下來就問怎么回事。我看他們兩個行色匆匆，大概吃完飯還得回公司接著忙，就輕描淡寫地回了句：“現(xiàn)在的年輕人，分分合合，不是挺正常的嗎？”

    我說得很平淡，他倒有些愣了：“到底怎么了？那時候你還死活要離開醫(yī)院回去找他呢，這還沒過多久呀！”

    “那時候只是氣你，其實我早就發(fā)現(xiàn)跟他不合適了，是我要分的?！?/br>
    “我不相信！”他一口就否決了，“你不說實話，肯定是在護著那小子。是不是他發(fā)現(xiàn)了你的病，嫌棄你了？”

    “沒有！”他這么猜測，我擔(dān)心起來，“他知道我有病，沒有嫌棄我，你不要瞎猜?！?/br>
    “那肯定就是那小子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反正我不相信想分手的人會是你！”他說得好肯定，好像我怎么辯駁，這件事都會怪到你頭上。

    是啊，我曾經(jīng)求他救過你，還一直從他那里打聽你在河銘公司的狀況，他知道我很喜歡你，又怎么可能相信，我想要離開你呢。

    宋琪也不信，跟著廉校長說：“是啊，我跟廉總想得一樣，我也不覺得是你說的那樣。雅林，你千萬別一個人扛著，需要我們幫你什么，一定要說出來。”

    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好像我不說出一個能讓他們接受的理由，就過不了關(guān)。我不能告訴廉校長真實的原因，他不會理解的。我也不能沉默，如果不給他一個解釋，他一定會胡思亂想，認(rèn)為是你欺負(fù)我，會去找你算賬的。

    于是我一咬牙，干脆說了個讓他還不了口的解釋：“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會害怕他，我沒有辦法和他交往下去?！?/br>
    他聽著有些懵：“什么？你害怕他什么？”

    我故作激動，哭喪著臉說：“我不敢和他上床！你非要我說得這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