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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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說不出那一剎那的感覺,腦子里突然空了一下,而她虛弱的樣子,就成了我第一次在心里感覺到疼痛的記憶。 她吃了藥后,昏昏沉沉的,我把她扶到椅子上,讓她靠著我的肩膀休息。不一會兒,她就睡著了,肩膀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皺著的額頭慢慢舒展開。 我沒有打擾她,讓她靜靜地睡,大約過了半小時,她才慢慢醒過來。 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我身上,立刻正起了身子,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我也適宜地抽回了手臂。 “好些了嗎?”我問,隨即把手上的那瓶藥遞給她。 她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藥:“這藥多少錢?” “兩百多?!?/br> 她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低著頭說:“我身上的錢被剛才那些流氓搶走了,我以后一定還你?!?/br> 這句話給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她在撒謊。潘宏季才看不上那幾個小錢,搶錢這種說法根本不存在。但我不會揭穿她,她的語氣多少讓我聽出了為難。 “不用,就這么點(diǎn)兒?!蔽艺f。 她看了看我,嘴角浮起一絲微笑:“謝謝你,你這么幫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那錢是一定要還的?!?/br> 她既然這么說了,我也沒什么好爭的,應(yīng)和著笑了笑。 但她卻突然慌張地站起來:“心心呢?她在哪兒?”邊說邊幾步走出了藥店。 我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羅雅林——” 她吃了一驚,轉(zhuǎn)過頭來,詫異地望著我。 我跟著也走了出去,隨手關(guān)上藥店的門,走到她跟前對她說:“她應(yīng)該早在家了,要不要打個電話……”我突然想起那位中年教師說過她沒有電話,立刻改了口,“我?guī)湍愦騻€電話吧?!?/br> 她低頭不語,街上冷冷的風(fēng)吹著被拉扯得散亂的頭發(fā),一柳一柳地拂過臉頰。 “冷不冷?衣服借你?!蔽艺f。 她立刻推辭:“不用不用,我馬上就回去了,回去就知道心心在不在了?!?/br> 這句話又給了我一個信息——她家里也沒有電話。為什么不直說?這難以開口?我心頭思索著,嘴上卻說:“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你?!?/br> “不用,我可以回去。” “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子……你家人呢?叫他們來接你吧?!蔽颐隽耸謾C(jī),“我?guī)湍憬o他們打吧?!?/br> 她還是推辭,不肯讓我打電話。可這周圍都是郊區(qū),連個公用電話都沒有。我知道她想推脫,但這次,沒再留給她余地:“你是不是在這兒沒有親戚朋友?” 她避開我質(zhì)問的眼神,咬著嘴唇,那種表情在我看來就等于默認(rèn)。 “那你還不讓我送你?”我說完,把手插進(jìn)褲兜里,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憋在心頭的話終于脫口而出,“你怕我跟他們是一伙兒的,故意演場英雄救美來套你,是嗎?” 她感覺到了我話里不快的味道,但卻只是又一次以沉默來應(yīng)對。她靜靜地站在我面前,埋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雙手緊緊地捏著藥瓶子,一動不動。 看著她那樣子,我又有些不忍了,放緩了語氣說:“我只把你送到市區(qū)人多的地方就走,這樣行嗎?” 她依然沒有抬頭,呼了口氣,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了,為我得罪人,還為我花錢,我不好意思再麻煩你了。真的,你幫了我太多,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我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 她的話和那種腔調(diào),一聽就是真心的,而我腦中卻空白得找不出一句能應(yīng)答的話,好像每一句要說給她聽的,都需要仔細(xì)斟酌。 現(xiàn)在想想,那長久以來想要照顧她的情緒,說不定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 她終于同意我送她回家。 就像我所預(yù)料的,雅林同許多沒有身份,沒有地位來平城謀生的人一樣,住在簡陋偏僻的小院子里,過著清貧而艱苦的生活。盡管有所預(yù)料,但當(dāng)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抑制不住驚訝。她那清秀美麗的外表總給人一種有錢人家千金小姐的錯覺,和這破爛不堪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我們在小院兒入口處停了車。剛下車,就看到舒心飛一般地跑過來,緊緊抱住了雅林,在她懷里放聲大哭:“我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 雅林也反抱住她,兩個瘦弱的女孩就這樣擁在一起,相依為命。 過了一會兒,雅林放開舒心,轉(zhuǎn)過來對我說:“屋子小,你要是不嫌棄的話……” 我笑道:“招待我喝口水總行吧?!?/br> 屋子的確小,就放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柜。我坐在桌子旁邊,雅林提來水壺為我倒水:“沒準(zhǔn)備茶葉,你就將就喝點(diǎn)兒吧。” 我一口氣喝完了整杯水,我的確渴了。 “你餓嗎?”她又問,“我給你煮點(diǎn)兒吃的吧。” “不餓,別麻煩?!?/br> 這時舒心推門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個大水桶,說有熱水了,要去打水。 雅林走到她跟前,小聲地說了點(diǎn)什么,然后舒心看了我一眼,又對雅林點(diǎn)點(diǎn)頭。 我模模糊糊地聽到一句“我一個人行的”,便立刻想到了可能的事:“打水是嗎?” 雅林笑笑:“小事兒,每天都要打的。” “她一個人不行,太沉了。”我站起來,“我去幫她?!?/br> 我沒想到,打水的人排成的隊竟有那么長,那場面簡直壯觀,舒心說至少要等上半個小時。 她提著桶,站在隊伍中間,我在一邊等著。但沒多久,她卻從隊伍里走了出來,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了一大串感激之詞,然后問我:“海冰哥,你和羅老師真是朋友嗎?以前就認(rèn)識嗎?” “我們認(rèn)識沒多久,還不知道她把我當(dāng)什么。”我笑著回答她,但那笑容不是大人對待孩子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笑,而是帶上了幾分尊重。 “那你一定把她當(dāng)朋友是嗎?要不你也不會救她。” 舒心的話帶有天真的成分,這種成分在雅林的語言中是找不到的。但我還是認(rèn)真地回答了她:“是?!?/br> 舒心就笑了,顯得十分開心。 我問她:“她跟你提到過我嗎?” “提到過?。 ?/br> “那她說什么了?” 舒心搖搖頭:“沒說什么?!币娢也徽f話,她又補(bǔ)充道,“她都不愛說別人什么的。” 我知道她是怕我失望才解釋的,便輕松地笑了一聲:“你找我不會是想聊天吧?” 舒心當(dāng)然不會是想聊天,我這樣一說,她也開始切入正題:“我是覺得羅老師太辛苦了,她一個人在這兒,無親無故,身體又不好。我看得出來你人很好,愿意幫我們,所以……” “你跟她沒有什么親戚關(guān)系嗎?”我問。 舒心搖頭說沒有,又對我解釋了她們之間的聯(lián)系,我這才知道,她們真的僅僅是師生關(guān)系而已。 舒心的父母每天起早貪黑,常常顧不上她,因為上學(xué)放學(xué)沒人接送,搬來平城時,就選擇了教學(xué)質(zhì)量平平但離家很近的河銘中學(xué)。后來父母想把她轉(zhuǎn)去更好的學(xué)校,她卻喜歡上了聽雅林的課,不肯走了。雅林在平城也是一個人,對老愛粘著她的舒心十分關(guān)心。于是舒心的父母偶爾外出不回家時,她就跑到雅林住的地方和她一起?;馂?zāi)那天,雅林幫舒心補(bǔ)習(xí)功課補(bǔ)得太晚,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就像往常一樣把她帶來了這里。沒想到,舒心由此逃過一劫。 “我在平城沒有親戚了,羅老師可憐我,讓我跟她一起生活,有她陪我,我才沒那么難過。她對我真好,照顧我,比對她自己還好?!笔嫘恼f著,淚珠子打著轉(zhuǎn),“可是,我擔(dān)心她,我真的好擔(dān)心她……” 我聽出來了,舒心對我說這些,是把我當(dāng)成了一個救星,想從我這里得到幫助。我主動問:“你們學(xué)校給她發(fā)多少工資?” “我不知道,她不是正式的,我聽說,不是正式的,都很少很少的?!?/br> “不是正式的?” “她上學(xué)只上到高二,沒什么文憑,也沒有那個……那個,教師資格證什么的……” 只上了高中?難怪她看起來那么小。可是什么都沒有,她是如何進(jìn)了那么一所學(xué)校當(dāng)老師的?她過得如此困苦,更不可能有什么熟人關(guān)系了。我心里不免感到疑惑。 “其實(shí),我們可以不缺錢的?!笔嫘恼f,“其實(shí)我有錢,保險公司賠了我好多錢,還有,那房子不是賣了嗎,雖然燒過了,但也值好多錢的??伤环忠膊挥梦业腻X,說什么也不用,還讓我花她的錢。她說,那錢要留給我上大學(xué)用??赡悴恢浪卸嘈枰X,她要吃的那些藥有多貴!” 其實(shí)雅林挺沒有經(jīng)濟(jì)頭腦,她不懂錢存著是要貶值的。但在舒心看來,她是那么善良 ——在我看來,也是如此。 *** 舒心和我談這一席話的目的,是想讓我了解她們的情況,讓我的身份變得更親近。她給我的信息很珍貴,那是絕對無法從雅林口中得到的。了解了她的困境,我就更覺得,得讓她完全知情,離這場追殺更遠(yuǎn)一些。 雅林送我出院子的時候,她走在我前面,在靜靜的、曲折的巷子里為我?guī)贰P┰S的月光照在她單薄的背影上,顯得孤獨(dú),又無助。 分別的時候,我對她說:“明天能請你吃飯嗎?” 她愣愣地望著我,仿佛沒聽清楚?!罢埼??”她語氣生硬。 “對,我有事要告訴你,重要的事?!蔽夷抗庹\懇。 她看我的眼神里又有了些為難:“就是講事情,也應(yīng)該是我請你。”又一次,她低了頭,默默地說,“我應(yīng)該請你的?!?/br> 我半開玩笑道:“你想感謝我對吧,你陪我吃飯不就當(dāng)是感謝我了?這是男人的方式,懂嗎?” 雅林低頭不語,她的反應(yīng)讓我覺得玩笑開過了,她不是一個善于說笑的人,于是我住了嘴。 好半天,她才開口說:“我知道你想幫我,謝謝你。你想跟我說我們被襲擊的事,對吧?” 我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問:“你是要告訴我實(shí)情嗎?” 我看了她好一會兒,認(rèn)真地點(diǎn)了個頭。 “好,我明天等你來,我不會讓心心一起去的。那先再見了?!闭f完,她轉(zhuǎn)身回到了陰暗的巷子里。 *** 那個晚上,我?guī)缀跻灰刮疵?,腦子里不斷重復(fù)著雅林的話和她的身影。重復(fù)得越多,卻越困惑。 迄今為止,我見過的所有人,接觸個一兩回,便能在他們身上找到某些晦澀的角落。但雅林身上,我卻一星半點(diǎn)也找不到。她就像塊晶瑩剔透的水晶,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明亮得透徹,一處灰暗都沒有。 那是我活到現(xiàn)在,從未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