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戰(zhàn)而為死
我始終在這里。 正文 地球歷,公元二二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大家好,今晚的皇家新聞欄目將由御仙厄塔巴薩大人親自主持?!?/br> “所有王之子民們,經(jīng)由我軍長達八年的親自確認與搜索,在宇宙中綿延十億年的麒麟之王座已為大犬座所攻滅。已知幸存者人數(shù)為……零。我代表吾王,以及所有王室成員,所有王座戰(zhàn)士,表示無比沉痛之哀悼……” “咔?!?/br> 我關(guān)閉了皇宮內(nèi)的收音機,雙手顫抖著,身體也在發(fā)抖。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腰間王刃沒能繼續(xù)保持懸掛,隨之脫出劍鞘,一下子掉落在地。 森羅宮殿,空無一人。頭頂?shù)臒o數(shù)珠寶玉石猶如一只只血淋淋的眼睛,散漫無神地俯視著我。濃厚的云層黑壓壓地堵上了窗戶,像是一大團浸染著污血的棉花,幾乎要壓得人窒息。我仿佛不是在呼吸空氣,而是在一呼一吸著無比沉重的鉛液。從云隙里死命鉆出的一縷陽光經(jīng)由那骯臟的云彩的渲染,居然析出微小的一道紫色,照射在劍面上…… 就像是她的劍。 她死了?那個美麗恬靜,時常也豪爽如男子的澤沙爾,死了?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連呻吟都被碾碎在大犬座的掃蕩下? 明明只是一句充滿希冀的兩個正值花季的少年告別,卻成為了永別。 只覺得,那是一股來自于心臟中的起伏著的怒火,一瞬間,充溢滿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這劍刃金黃的流光,散發(fā)著淡紫的輝耀,美麗,凄婉,又顯得渺小。我緩緩走至掉落的劍鞘跟前,將它撿起。在那正中央的銀質(zhì)銘牌上,用行文流暢的仙王座古體行書寫著自古以來一直在歷代仙王間所傳承的名言:生而為戰(zhàn),戰(zhàn)而為死。 將劍歸入劍鞘之中,我轉(zhuǎn)身,走出了這大殿。 細雨婆娑,編制出凄婉,迷茫,而壓抑的旋律。待步行至郊外,已是黎明。若是沒有記錯,這天該是地球全新一年的起點??涩F(xiàn)在,生靈涂炭,時間的輪回與更迭也顯得蒼白無力。郊外墓地,父親,秩仙,還有十萬皇家禁軍將士皆全副武裝,身穿鎧甲。我看到他將一束帕蘭斯冥神花插入一處低矮的墳頭——墓碑是王侯巖雕琢的,只有皇室成員的葬禮才有此等的待遇。 他一定看到我了,但沒有回過頭。我亦默不作聲,走至他的跟前,與他一并低頭,閉目。我知道那墓碑是為何者而立。 大約是五分鐘左右,他睜開了眼睛,緩緩轉(zhuǎn)過身,用那雙赤紅的眼珠凝視著我。我從來沒有注意過,父親已經(jīng)這么蒼老了。那些皺紋就像是溝壑一樣烙印在他的臉上,把他的青春剝奪得一點點都不剩。 可那所用王都共有的威嚴,戰(zhàn)意,卻全部經(jīng)由時光的沉淀,凝聚于那雙眼中。 似兩處火泉,蓄在起伏的山巒之間,積攢著撼天動地的能量。 “我說過,你不應該出來的?!?/br> 父親扭開頭,但字里行間卻聽不見了以往教訓我的威風。 “父王,您說過,不懂得反抗的王不是一名真正的王?!?/br> “是,我確實說過?!?/br> 他昂起了頭,漫天的烏云,把陽光被遮蔽得一點兒不見。 “所以,你已經(jīng)是真正的王了。眾將士聽命!” 他的聲音突然一改以往的蒼老平淡,我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吼聲,如同洪鐘,震撼有力,又似驚雷,簡直要把漫天的烏云穿裂。所有的戰(zhàn)士都跪下了,包括秩仙,那位我最尊敬的將領(lǐng)之一,也跪倒在我面前。 “我以王座之名,正式將厄赤羅法爾于此地加冕為仙王!”他摘下了他的皇冠,捧過它,遞向我的頭。只是,這一切,卻在一瞬間充滿刺鼻惡臭的藍光,與那令人戰(zhàn)栗的嘶吼中終止…… 一個小時后,在硝煙彌漫之中,這場混戰(zhàn)結(jié)束了。大犬座的第一波襲擊并沒有得逞,十萬禁軍,無一人傷亡,他們選錯了攻擊的對象。只是,滿地的眼球,爛rou,和汩汩冒血的外露的大腦,實在是將這神圣的土地褻瀆。 將士們個個血積刀柄,滑不可握,滿臉余怒猶難消去。父王看著染血的墓碑,眉頭鎖緊了。我走至一名獸兵跟前——它是我親手殺死的,巨大的腦袋被一劍斬作兩段。那凝固著的猙獰的表情,也被斬作了兩段,將隨著它每一滴骯臟的血腐爛在土地里。它的血從斷裂的動脈中噴射而出,灑遍我的全身時,我是那樣的暢快。 我看到王座的皇冠掉落在血泊里,我用劍將它挑起來。 …… “而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沒有死?!?/br> 明明只是一瞬間的交鋒,可當碰上那隱藏在面甲之下的眼神,澤沙爾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厄赤羅法爾緊攥著次元圣劍的手顫抖著,劍刃像是焊在五根手指中一般,仍由血色如何地滲出,愣是無法挪動半寸。寰宇星光,在這一刻皆為之黯淡。飛速穿梭的戰(zhàn)艦,密集的彈雨,也仿佛僵止在半空中。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變,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br> “但是你變了?。 ?/br> 澤沙爾哭喊著,心頭一橫,抽出次元圣劍。劍刃割過手掌,掃出一道血雨腥風。她含著淚看著厄赤羅法爾,厄赤羅法爾也攥著涌血的拳頭,看著她。 “你從一個充滿了志向的王,變成了一個暴君!一個剛愎自用的屠殺者!你曾經(jīng)立志要守護一方生靈,可你發(fā)起的戰(zhàn)爭讓多少個國度山河破碎,多少家庭妻離子散?你和大犬座有區(qū)別嗎?” “住口!你沒有資格評頭論足!” 突然間,厄赤羅法爾的聲音變得無比暴戾。那簡直不像是堂堂君主的聲音,更像是猛獸的嘶吼!他揚起鐵靴,鞭子似的腿橫踢在澤沙爾的腰際,將她整個人生生地踢飛出去。那是鉆心的痛,痛徹了骨頭,甚至痛徹了心扉。厄赤羅法爾踏步,沖出,如同一支迅疾的箭矢,連背影都變得模糊。他雙手攥緊劍鋒,揮出一道橙黃色的刀弧! 那令人窒息的能壓,一點一點地逼近脖頸了…… 看來,要再死一次了啊。 第一次是死在了大犬座的猙獰下。 這一次,卻要死在曾經(jīng)最親密的人的手中…… “當嗡!” 這大隕石附近的空氣應該算是非常稀薄的,但這響聲卻仍然如雷貫耳。澤沙爾睜開雙眼,是一抹黝黑的影子,擋在自己的面前,攔住那刺眼的光。 在這一瞬間,兩道銳利的目光,與劍刃所破碎的視野間針鋒相對。 “裂影瞬斬!” 吼聲似爆燃的烈焰,點燃了死寂的星空。糅雜著湛藍微光的漆黑能量波從刀刃中洶涌沖出,似勢不可擋的洪流,將厄赤羅法爾湮沒于其中。他咆哮著,肩負著滿身的傷痕,雙目幾乎要決眥而裂。半透明的深藍色面罩遮不住他的憤怒,他同樣清晰地看到,從煙霧中掃出的那道劍刃! “次啦——” 刺耳的響聲幾乎要刮破他的耳膜。他以啻之龍刃挑起滅魂王刃的刀鋒,沒有退卻,反而是提刀一架,一壓,再一揚,以猛獸般的姿態(tài)迎面直去! 他的模樣不是一個被斷了劍的敗者,而是無畏的勇士!敢于肩負著斷刃,去捍衛(wèi),去守護的勇士! 兩柄利刃的碰撞,蕩起一圈又一圈濁白的氣流。煙塵頓解,厄赤羅法爾的身姿再一次顯露出來。他弓著背,曲著腿,頭卻昂得極高,活像一只高傲,憤怒,傷痛了心的猛獸,要摧毀攔在面前的一切! 為什么?為什么堂堂的王會顯露出這樣的姿態(tài)?因為戰(zhàn)斗激烈的緣故?因為憤怒的緣故?遠處觀戰(zhàn)的厄多戈恩的眼中充滿了不解,甚至是恐懼。他不知道,自己的王到底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讓開!我要把你們殺光!”厄赤羅法爾歇斯底里地吶喊著,劍上的光芒更漲一寸,強大的能壓幾乎要把趙啻賢的骨頭都要壓碎開來! “*******,*******!你休想染指我守護的一切!” 回應他的,是趙啻賢同樣歇斯底里的應答。趙啻賢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這幾個字的,剛剛的高強度戰(zhàn)斗已經(jīng)讓他神識不清,渾身的鎧甲能量也在流失著,簡直像穿著水泥袋一般沉重! 支撐他的完全只剩下那長久以往,歷經(jīng)艱險,仍然不屈不撓的意志了。他不顧因為過度用力而溢出嘴角的鮮血,硬生生地繃緊雙臂上下的肌rou,持著被斬斷的啻之龍刃,將壓在跟前的滅魂王刃生生頂開!他揮舞著啻之龍刃再一次撲上去,哪怕它已經(jīng)被斬斷!十方的星光聚焦在那湛藍色的刀鋒上,將它點亮…… 這一刀斬在厄赤羅法爾的胸甲上。明明是斷刃,卻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捍衛(wèi)了多少載仙王座榮耀的鎧甲,被這黝黑的斷刃斬破了。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半邊星穹。厄赤羅法爾震撼了,澤沙爾震撼了,王座之翼內(nèi),數(shù)萬名仙軍精兵亦早已聞風喪膽,個個渾身哆嗦,仿佛他們不是他們,而是一群叢林中的小鼠;趙啻賢也不是趙啻賢,而是一頭在與雄獅對戰(zhàn)中,掛滿了傷痕的猛虎。 即使掛滿了傷痕,百獸之王的雄風,焉能不讓每個人都為之震撼? “你……” 仙王的怒火亦被這震撼所平息。他平靜地看著自己胸前被斬出深深一道豁口的鎧甲,那緩緩涌出的血,把他的囂張與怒焰一同平息。他終于在長達數(shù)十年的征戰(zhàn)中品嘗到了為數(shù)不多的疼痛,刻骨銘心,幾乎在他的靈魂上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烙印。 他明白,這一擊,趙啻賢傾注了整副鎧甲的全部能量。 “咔!” 面罩碎裂,化作無數(shù)折射著趙啻賢面容的碎片,散落一地。突如其來的脫力感令趙啻賢瞬間沒站穩(wěn),一個踉蹌往后傾去。碎裂了,與影子一般黝黑的鎧甲。碎裂了,與影子一樣黝黑的刀刃。他并沒有摔倒,站起來的澤沙爾馬上快步行至他的跟前,將他接住。 “對,對不起……”趙啻賢微微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是皚皚銀鎧,戴著厚重金盔的澤沙爾的頭。他只覺得無比的寒冷。若不是有基因戰(zhàn)甲在本能地維持他的生命,恐怕在剛剛的搏命一擊結(jié)束之后,他便會立刻被無情的近真空環(huán)境碾碎! “我,一直都是在為了守護而戰(zhàn)。我想守護……想守護親人,朋友,想守護和平……到現(xiàn)在,卻守護不了你了……”他顫抖著,身體因為寒冷在本能地發(fā)抖。熱量的快速消耗令基因戰(zhàn)甲的剩余力量快速透支著,每一秒都有無數(shù)完全解放了自身力量的細胞在體內(nèi)徹底崩解,只覺得眼前一陣亮,一陣漆黑,澤沙爾亦隨著這天旋地轉(zhuǎn)的視野,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 “趙啻賢!趙啻賢你振作起來?。 ?/br> 好冷…… “嗚……別這樣!趙啻賢!” 沒事,不要怕……除非我徹底死去,化作浮塵…… 我都會一直守護你。 滅魂王刃的刀光,映入眼簾。 眼前終于,徹底地黑暗下去了。 也許這就是死亡的感受吧…… 漆黑,卻有歸宿般的溫暖。 …… 仙兵軍團與星際聯(lián)軍的交火一時間達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大批狼隼就像餓瘋了的蚊子一樣,就三個字,不要命!它們一波接一波地沖鋒著,瞅準那些位于星際聯(lián)軍艦隊外沿的一些戰(zhàn)艦,就像蚊蟲一般叮咬上去,將致命的穿甲導彈投入其防御薄弱的部位。多處防線告急,即使星際聯(lián)軍一直在利用地形進行迂回,突襲,甚至在想辦法繞至仙兵的包圍圈之外…… 然而,現(xiàn)實卻是數(shù)不清的狼隼,與上萬輕重型戰(zhàn)艦,回頭是敵艦,前進是敵艦,掉頭還是敵艦。 “十萬狼隼蔽天日,一朝攻克蟲府關(guān)?!?,這流傳于第四次星際大戰(zhàn)時仙王座衛(wèi)國戰(zhàn)爭間的詩句,將仙王座空中力量的強悍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而在戰(zhàn)場邊角處,就在王座之翼的面前,隕石帶中,雙方的強者,還在進行著新一輪的激戰(zhàn)。 一方勢必要踏平星宇,而另一方懷抱著的則是不讓其越雷池半步的信念! “哈茲坦維?” 厄赤羅法爾怔怔地看著自己被攔住的滅魂王刃,胸口剛剛修復了的傷痕仿佛又暴起一陣鉆心的刺痛。面前,來者身披紅袍,兩只巨大的單眼與額間象征神圣的復眼凸顯著他的身份。澤沙爾緩緩退開兩步,面前是一團巨大的白繭。就在剛剛的一瞬間,哈茲坦維將趙啻賢包裹其中,以極快的速度封了口。 這是蟲族特制的救生繭,趙啻賢現(xiàn)在算是安全了。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zhàn)斗。不僅是兩個陣營間的戰(zhàn)斗,也是跨越了數(shù)億年間的世仇的對決。 “我會割下你的蟲角的?!倍虺嗔_法爾的聲音頓時如同鋼鐵般冰冷,他攥緊刀刃,凌厲的目光穿透面甲,投入哈茲坦維的眼中。 “是嗎?仙王座的王果然一直都喜歡吹牛?!惫澨咕S冷笑了冷笑,喉處光囊微微閃爍,將他的聲音轉(zhuǎn)化為電磁波,傳入厄赤羅法爾的鎧甲通訊系統(tǒng)之中。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仙王座好好復習復習,七億年前的恐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