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要踐踏了。

    正文

    光芒散盡，穹頂之下一片死寂。沒有戰(zhàn)斗的吶喊，沒有鳥獸的尖鳴。刑古索斯格的手上沾染著一層暗淡的光，修長的利爪逐漸褪化為正常比例的五指。他的眼睛像锃亮的軍刀，入了刀鞘。

    已經(jīng)結束了。

    抖落掉那層逐漸冷卻為藍色硬殼的能量，刑古索斯格逐漸降落下來。他扭動了扭動僵硬的脖頸，活動著上一分鐘被不爾瀆斯的劍粉碎為粉末的渾身筋骨。他能清晰地品嘗到那一刻的巨力把他的鎧甲掃斷，讓他的血管脹爆，把他的血rou撕裂讓他渾身的每一處骨骼都震成無數(shù)截！

    可是現(xiàn)在，他贏了。自己已然駕馭了神，進化為神。

    不爾瀆斯，你就看著我如何踏平你用命守護的一切吧！看著落入湖中重傷的不爾瀆斯，他的臉上不由得浮出得意之色。前方再無障礙，冰冷的霧散去，遠處浮現(xiàn)出王鯤殿巍峨如山的輪廓。翻涌著的湖面平靜了，死去了，像面平整的鏡子，再無一點棱角或者是扭曲。

    “總隊長！”

    趙啻賢再也不能繼續(xù)旁觀了。他拋開手里的戰(zhàn)斗，在象征性地作兩下拼殺后啟動所有的噴射引擎，向刑古索斯格撲去。啻之龍刃被他握緊，他的心頭怒火難以撫平！沐爾凡灀的黑劍砍空了，它切開腳下的湖水，濺起幾片水花。沐爾凡灀想?yún)群?，想讓趙啻賢回來。刑古索斯格的魔神天裝碾壓龍影啻尊毫無懸念！可是，他做不到。

    抉擇在心中搖擺，他不知道自己的前途會是影還是光。

    聽到那怒號，刑古索斯格淡然地故作無事，繼續(xù)走他自己的路。在他看來，這個曾經(jīng)被自己視為禍患的少年現(xiàn)在再也牽動不了自己的神經(jīng)。他只不過是自己成神路上，又一塊渺小的墊腳石。

    “納命來！”

    “當嗡！”

    啻之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湛藍色圓弧，斬切在那雙巨大的翅膀上。鋒利的刀鋒劈開數(shù)層能量紫羽，卻終究還是在強大的阻力面前停滯下來。幾片掉落的碎羽融進湖中，化為一灘粘液。他不信邪，再劈砍出一刀，又一刀，眼看著就要把那整個左翼切碎。刀鋒一次次抬起，一次次落下，無力感透過刀鋒與翅膀的交接，導入刑古索斯格的心房。

    也只有這個程度了。

    還沒來得及劈斬出下一刀，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右翼終于風似地抽打在趙啻賢腹上。那些鋼錐般的羽翼尖端處刺穿趙啻賢烏亮的黑甲，扎入他的體內，留下一排牙齒似的切痕。他飛了出去，砸進湖中翻滾數(shù)圈才重新立足。若不是噴射引擎一直在幫他保持平衡，那渾身的鎧甲再加上他的分量早已讓他沉進湖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口跟隨呼吸出入的濁氣都帶著血。重新被擾亂的湖面激蕩著，映射出他的影子與影中那雙棕色的眸子。明亮如星辰，堅挺如金石，活力如火苗，不屈如勁松。

    可是，他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氣力了。他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拷問著自己。

    你到底為誰而戰(zhàn)？

    為母親向仇人而戰(zhàn)？為祖國向敵人而戰(zhàn)？為地球向仙兵而戰(zhàn)？為混鯤向刑古索斯格而戰(zhàn)？為星際聯(lián)盟向仙王座而戰(zhàn)？是為正義而戰(zhàn)嗎？

    時間的流逝在這一秒變緩，刑古索斯格并不想再知道這個鎧甲如黑蟻一般卑微而不起眼的少年到底還能再迸發(fā)出多少的力量。他只是繼續(xù)向王鯤殿一步一步故作緩慢地在湖上踏著，冷冷地撇出一句話：“沐爾凡灀，跟上?！薄笆??！甭曇舻姆捶较蛲瑯踊貋硪痪浔涞貞稹Ｚw啻賢幾乎要把牙關咬碎，他生生地把血液吞咽回肚子里去。

    啻之龍刃？啻之龍刃？爆啟的力量還剩下多少？能維持爆啟多長時間？

    他在心中默默地問道。

    百分之三十，還可以維持狀態(tài)五千七百秒整。

    “不，不用五千七百秒了。接下來，把所有力量都注入我的體內吧?！壁w啻賢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攏拉下垂的啻之龍刃重新抬起，折射出慘淡的日光。與此同時，他的頭盔底拉出一道能量亮線，然后向上平移，重新構成一副透明面罩。兩條修長的透明尖枝龍角從面罩頂端延伸而出，似樹木般一點一點地長大，成形。轉移到水下照看眾多傷員的燭鯉當然也看到這一幕，他知道趙啻賢想要干什么。經(jīng)由幽紫色的能量護壁渲染，趙啻賢整個人仿佛都成了紫色，在律動的水面上紋絲不動地屹立著。

    我拒絕。

    這種痛苦非比尋常，你根本就無法想象。作為你的鎧甲，我不會允許你這么蠻干。

    “啻之龍刃。”趙啻賢緩緩轉過身，盯著刑古索斯格逐漸縮小的背影，“戰(zhàn)魂天境一戰(zhàn)你敗了，你說過臣服于我吧。那么，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把剩余的全部能量注入我的體內！”

    你！

    “執(zhí)行命令！”

    ……

    是。

    剎那間，黑流在湖面的上空盤旋。無法言喻，就像漆黑的影子化為了流體，在光的撕扯下無畏地縱橫，聚集為一股大得驚人的力量。刑古索斯格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去，剛剛被自己重創(chuàng)的趙啻賢此刻不但傷勢全無，甚至威勢還蓋過自己三分。他朝自己撲來，像一頭無畏的戰(zhàn)龍，用利爪與劍宣示著他的力量。

    他感知到這恐怖的劇痛，如同鋼刀刮擦骨頭，如同鹽水通過傷口擠開血rou。那是一種煉獄般的難以沉受的痛楚，仿佛是利刺一點一點地貫穿整個心臟。但就是因為切身體會到這痛楚，他才振作起來，讓沸騰的熱血在渾身奔流。

    趙啻賢決不允許，這樣的痛在所愛之人或這個世界身上重演！

    “當！”

    擋下第一擊的并不是刑古索斯格精光閃爍的藍色鐵拳，而是沐爾凡灀的黑劍。透過面罩露出兩只湛藍色的光眼，如同野獸的雙瞳，犀利逼人?！澳菢拥牡兑灿匈Y格揮出來嗎？”沐爾凡灀不理會這雙眼，企圖想用劍把趙啻賢頂開。然而，不等他發(fā)力，趙啻賢居然咆哮著就是一擊騰空踢踹在沐爾凡灀的頭部，把他整個人踢飛出數(shù)米之遠。

    他落入了湖中，透過水幕，他看到趙啻賢全然不顧刑古索斯格那雙致命的翅膀，向刑古索斯格發(fā)起了沖殺。他的每一次劈砍仿佛都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卻又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綿延不絕。刑古索斯格的兩只翅膀雖也在高速招架并且反擊，卻每次都如同被送到粉碎機前的紙張一般，被瞬間切得四分五裂。

    “哦？你是孤注一擲地將剩余的能量都一下子集中起來了嗎？真是強大的耐受力?！?/br>
    刑古索斯格能想象到那種痛，比不爾瀆斯的劍砍在自己身上更加地強烈?？上О。词故莿佑脺喩斫鈹?shù)，你也是無法與我抗衡的。刑古索斯格眼雙拳一緊，一團巨大的藍色光彈便從胸前的次元王念釋出，砸進趙啻賢的懷內。他整個人如同被猛踢一腳的皮球被光團頂飛出去，鎧甲也被這威力巨大的一擊頂裂。然而，緊接著，他便硬生生地用騰出的左手插入光團內部，不顧強悍的能量流把手部的鎧甲與血rou撕裂，將它徒手錘炸。

    他抬起了啻之龍刃，那湛藍的刀鋒瞬間涌出一股黑色能量，如同一條龍，把刀身層層纏繞。漆黑的能量散發(fā)的是湛藍的微光，如同一顆原本黝黑的隕石在一瞬間蛻變?yōu)樾切恰?/br>
    “裂影瞬斬！”

    磅礴的能量洪流從刀中涌出，湮沒了刑古索斯格與他腳下的湖水。那黑流在空中變化為向前沖鋒的龍首，嘶鳴著將刑古索斯格一口咬住。

    “嘣！”

    山崩般的一聲巨響，千層白色的浪潮被強悍的沖擊力甩向高空，拋到湖面翹首以盼的人群中去。巨大的沖擊波在水面沖蕩出無數(shù)圈漣漪，卷掃一整個湖面。這漣漪沖刷在沐爾凡灀的腿上，讓他為之一愣。

    因為他感受到了那其中包含著的趙啻賢的血液。

    “呃?。　?/br>
    趙啻賢的背部受到了猛擊。從水下飛出的刑古索斯格用rou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繞至他的后方，向他探出了血腥的利爪。趙啻賢在空中翻轉過身，忍受著劇痛再次向刑古索斯格斬下自己的刀?！皠e傻了！知道為什么龍影啻尊的鎧甲上不管怎么復原都永遠有傷痕嗎？”刑古索斯格掐住趙啻賢的胳膊，用一種糅雜了嘲諷輕蔑以及不屑的語氣高聲問道。

    “因為你并不是他唯一的主人！這些傷痕，是他從前的主人代代輝煌的印記！龍影啻尊，可到了你這一代，他卻再沒有添過傷痕了！如此強大的鎧甲落在了你這個毛頭小子的手上……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少廢話！”趙啻賢竭力地嘶吼著，一頭撞在刑古索斯格的面門上。面罩支離破碎，露出了下面那雙充滿怒意的雙眼。嘴角血漬猶在，凌亂的發(fā)絲在風中挺立。

    “我不管龍影啻尊從前的主人是些什么人，或者聽你那些幼稚的歪理。我要用我的命把你束縛在這！”說罷，他又一頭撞去，撞得額頭溢血，撞得眼睛都在顫動。刑古索斯格也憤怒了，他用兩只翅膀一左一右插入趙啻賢的身軀之中，將他一整個人吊在跟前。他的右手手指瞬間增長為尖銳的利爪，狠狠地撓在趙啻賢的胸前，將他的鎧甲撕裂。爪尖掃出帶出大片的鮮血……

    一次又一次，周而復始。

    利爪割進他的腹間，一下，兩下，穿透鎧甲，與骨骼摩擦……

    他瞪著他，臉上充滿對弱小者的鄙夷。

    他瞪著他，眼中是血染的戰(zhàn)斗。

    他的渾身肌rou繃得異常緊，眼睛如銅鈴，不讓刑古索斯格逃脫自己的視野一寸！然而疼痛卻似一次一次沖上灘頭的浪潮，不斷地沒過他的頭頂。他感覺到麻木，疲憊，他的力量在飛速地枯竭。

    突然，就在這時，一柄閃爍著黑光的劍映入了眼簾！

    這把劍，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他斬向刑古索斯格，斬向他那如同水晶般的閃耀的紫色翅膀。誰曾想，黑劍切向翅膀，居然暢快得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將半只翅膀切落。被切洛的半邊翅膀還沒入水，所有的能量便統(tǒng)統(tǒng)化作焦黑的碳狀，在一瞬間萎縮，消失，化為一股黑氣。

    “你干什么！”刑古索斯格咆哮道。

    “干應該干的事情！”

    又是一劍。這一劍劈在刑古索斯格的魔神天裝的肩甲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烙印。而且，那極其恐怖的修復能力，此刻面對這小傷居然沒了轍。他對準沐爾凡灀就是怒意一爪，這一擊不偏不倚地正好擊中了沐爾凡灀的能核。胸前鎧甲爆出大亮的火花，沐爾凡灀咳出一口殷紅的鮮血。刑古索斯格余怒未消，一把抓住沐爾凡灀的脖子：“為什么！我收養(yǎng)你教導你，你為什么還要與我刀鋒相向？”

    “因為……仇恨！”沐爾凡灀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眼。

    “仇恨？幾十年的收養(yǎng)之恩居然沒有打動你的心？”

    刑古索斯格握緊了左拳一拳打在沐爾凡灀的右臂上，隨即響起的是清脆的某種斷裂聲。

    沐爾凡灀飛了出去，整條右胳膊似輕飄飄的布條一般在空中搖擺。他落在湖面上，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牽動了全身的神經(jīng)。可他還是昂起頭，用那喉嚨間游走的一絲微弱的氣竭力大喝著：“是，你是養(yǎng)了我?guī)资?。你供我吃穿悉心教導可教我的都是什么！你教我殺人，殺自己的同胞！你讓我變成與你一樣的惡魔！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一些人，那些在你的鐵蹄與刀刃下都沒有失去意志的人！是他們告訴我什么是愛與勇氣！我……”

    “混賬東西！”

    不等他說完，刑古索斯格已然將巨翼抬起。一瞬間，數(shù)十發(fā)鋼錐似的羽片飛射進沐爾凡灀的身軀，將他整個人擊倒。最后一片，直沖眉心而去……

    “當嗡——”

    是死神就要收割靈魂的前一秒，一把烏黑的啻之龍刃從視界外探入，將那致命的羽翼擋下?！斑B自己的人也不放過嗎？”他用無法逃避的語氣質問道。

    “趙啻賢……”這時，身后傳來沐爾凡灀微弱的聲音。只見他踉踉蹌蹌地站起，走到趙啻賢的身邊。他將手輕輕地搭在趙啻賢的背上，一圈細密的能量紋路從他破碎的能核擴散而出，一直延伸到五指的指尖。

    “刑古……刑古索斯格的魔神天裝并不是無敵的……我的……我的血，魔神天裝，無法免疫來自我的攻擊……”

    “什么？你要干什么？”刑古索斯格為之一怔，雙拳也為之握緊。

    “他原本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是力量，力量讓他失去理智了……他也一定很痛苦，希望能解脫……所以，請帶著我的力量讓他獲得解脫吧！”最后一個字從他的口中吐出，漆黑如夜的能量經(jīng)由能量紋路，傳入趙啻賢的鎧甲。他只感覺到一種奇幻的力量在體內涌動，在體內回旋……那一刻，黑流律動著，匯為磅礴的暗影……

    不可能！不可能！刑古索斯格扇動翅膀，想讓這股石破天驚的力量被扼殺在出世前！

    可戰(zhàn)爭女神這一次，并沒有再向他傾斜天平。

    “盡啟。終影·永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