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玉篆和曲大娘一起出了房門, 反手又把房門關(guān)緊了。 一抬頭,剛好對上簡銘探究的目光。 幾乎與之同時,旁邊響起了蕭寒的聲音:“小主人怎么樣了?” 玉篆忍不住心中暗哂:嗐!您老沉不住氣了不是?瞧瞧人家侯爺, 就那么一個眼神丟過來,那氣勢,那派頭, 誰敢不第一個回稟他? 玉篆內(nèi)心腹誹, 朝簡銘一福身:“夫人好多了?!?/br> 簡銘目光未動:“你們怎么不在里面好生侍奉著?” “夫人說她, 想吃糖?!庇褡鸬?。 “吃糖?”簡銘尾音微挑。 “是?!庇褡瓜卵劬?。 她心虛什么??? 姑娘確實說的是“去尋些糖來”??! 姜糖水和“糖”意思差不多……吧? 玉篆心忖。 簡銘沒再計較, 揮手道:“好生準(zhǔn)備?!?/br> 玉篆暗自松了一口氣, 心說幸好侯爺沒有追問, 曲大娘看起來也是個嘴嚴(yán)的。 不然, 真說起“姜糖水”,侯爺再一追問,可讓她怎么回答?。?/br> 玉篆忙和曲大娘一起去了。 曲大娘很是殷勤地為玉篆取來生姜等食材,又引著玉篆去自家的廚房里。 玉篆見那些食材俱都新鮮, 曲大娘家的廚房里的諸般家什也都干凈, 還算滿意。 尤其是曲大娘沒有多嘴地問這問那,這是最讓玉篆滿意的。 她于是也沒再耽擱,往爐膛里塞了一把柴火, 很快就把姜糖水熬好了。 熱氣騰騰的姜糖水除了鍋, 曲大娘拿來家里最好的罐子盛了, 還多備了一副碗匙。 玉篆謝了她,遂拿了托盤, 親自端了, 返回季凝身處的那間屋子。 她家姑娘是什么體質(zhì)她最清楚, 得趁著月事沒怎么鬧起妖來, 趕緊把這姜糖水灌進(jìn)去,才可稍解她家姑娘的痛楚。 季凝的門口,簡銘和蕭寒一左一右地守著。 玉篆看到這倆人,腳步微頓,差點兒忍不住翹起嘴角—— 這兩位杵在這門口,儼然佛寺山門口的哼哈二將。 玉篆悄悄吐了吐舌頭,心道可不能讓這兩位聽到自己將他倆比做了什么。 遂加緊腳步,面無表情地朝屋門口走去。 簡銘和蕭寒皆有武藝傍身,早聽到了屬于玉篆的腳步聲。 兩個人同時將目光投了過來,同時看到了玉篆手里的托盤里,那個形制粗糙的罐子,和罐子旁邊的粗瓷空碗和匙。 簡銘蹙了蹙眉。 他是世家出身,平素隨便用的一樣物事非金即玉,但他也是自少年時候便屢屢在軍旅中打拼的人,行軍之中什么樣的艱難他們遇到過?莫說是粗瓷大碗了,幾個士兵能共用一個破陶碗就不粗了,沒準(zhǔn)都得用手扒著吃,更不要說有什么筷箸、匙勺可用了。 話雖如此說,簡銘卻見不得季凝將要使用這么粗糙的食器。 他腦子最先想到的,是季凝那般細(xì)皮嫩rou的,不似他這種在軍中摔打過的粗漢,這食器粗糙,傷了她的皮膚可怎么辦? 再一看那只罐子上罩著的蓋子,是個木蓋子,還算干凈,可那隱隱蒸騰的熱氣是怎么回事? “這是糖?”簡銘脫口問道。 話一出口,簡銘恍然想到了什么,英俊的臉龐上,劃過了幾分不自然——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既然猜到了季凝的身體是什么狀況,怎么會料想不到此罐中熱氣騰騰的裝的是什么東西? 蕭寒聞聲,也瞥了過來。 玉篆同時被兩個人盯著,登時緊張起來。 她能怎么回答? 當(dāng)然是硬撐著回答一聲“是”啊! 簡銘挑眉還要追問些什么,蕭寒則警惕地盯著他,生怕她為難玉篆,耽誤了季凝喝那姜糖水似的。 恰在此時,遠(yuǎn)處急急跑了兩個人—— 跑在前面的,是簡銘身邊的護(hù)衛(wèi)之一;綴在后面的,則是蕭寒手下的一名莊漢。 那名護(hù)衛(wèi)跑得面不改色氣不喘,來到簡銘面前停住,揖道:“侯爺,常副將到了!” 他話音剛落,那名壯漢也跑到了蕭寒的面前,憋紅了臉,氣都喘不勻了:“蕭、蕭先生,又……又來了一個……一個女人!” 簡銘倒也罷了,玉篆和蕭寒眉心齊跳:常青什么時候變成女人了? 要么說凡事就怕比對嘛,這么一比對,蕭寒手下的莊漢,跑得比簡銘的護(hù)衛(wèi)慢,氣喘得也沒簡銘的護(hù)衛(wèi)均勻。 蕭寒臉色沉了沉:“只有一個女人?” 他沒指望這些莊漢比正規(guī)的府兵壯健,但好歹你得看清楚了吧? 那名莊漢才順過來氣點兒:“還有一匹馬……馬……馬后面跟著個男的!” 所以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女人,騎著一匹馬,常青跟在馬的后面跑? 玉篆聽得只想搖頭:這么一幅畫面也太美了吧? 她沒心思聽具體都是誰跟誰什么關(guān)系,她現(xiàn)在只想趕快把這熱騰騰的姜糖水,灌進(jìn)她家姑娘的嘴里。 “侯爺,我進(jìn)去了?”玉篆朝簡銘舉了舉手里的托盤。 簡銘一時不好再追問,抬手由著她去。 屋內(nèi),依舊是季凝一個人。 她蜷著身子,懷里抱著那件披風(fēng),手指攥著披風(fēng)的一角,指骨泛白…… 玉篆一見,便知道她怎么了。 慌忙向前:“姑娘是覺得難受了?” 季凝聽到玉篆的聲音,頗有些艱難地抬頭。 玉篆看到了她臉色也煞白的,額角的汗水已經(jīng)打濕了鬢發(fā),鬢發(fā)成一縷縷貼在額側(cè)。 玉篆心疼死了,慌忙就著那只粗瓷碗,倒了大半碗的姜糖水。 泛著熱氣的粗瓷碗就被她湊到了季凝的唇邊:“姑娘先喝一大碗,壓一壓疼?!?/br> 季凝早就聞到姜糖水的味道了。 她每次月事的時候,都要被伺候這個,聞到那股子味道都覺得反胃。 可這會兒也由不得她躲閃,玉篆語氣雖然是打著商量的,手上的動作半點兒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竟是掰著季凝的嘴、捏著季凝的鼻子,灌進(jìn)去了半碗。 季凝被那又澀又辣的味道沖得五官都皺巴起來了。 加上那姜糖水還熱騰騰的,這么一下肚,跟灌了一肚子熱天水似的,她的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玉篆見慣了她這樣了,都猜到她下一步準(zhǔn)備做什么,于是干脆利落地單手按下她試圖推阻粗瓷碗的動作,另一只手繼續(xù)把碗沿湊到她的唇邊:“還有半碗,姑娘再加把勁兒,肚子就不痛了。” 季凝:“……” 簡銘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季凝淚眼婆娑的樣子。 他立時一驚,第一件事就是瞪向玉篆。 玉篆倒姜糖水的動作一僵,頓覺身后像是被什么猛獸注視的樣子。 天知道,她這輩子就沒見過真的猛獸。 除了那位侯爺,還能有誰這么盯人瞅呢? 玉篆也挺有自知之明的,馬上就福至心靈地明白這位侯爺?shù)臍鈴暮翁巵砹耍核詾椋撬藕虿恢?,把她家姑娘氣哭了?/br> 天地良心啊! 她對她家姑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就是哭,也是她家姑娘不肯好好喝湯吃藥,氣哭她好嗎? 那姜糖水難喝是真難喝,玉篆灌的陣勢也是真邪乎,不過剛剛那么一大碗下了肚,經(jīng)歷了最初的不適和反胃,季凝的小.腹便覺得不至于疼得那么不可理喻了。 或許,那月事也怕燙? 季凝渾亂地想著。 她肚痛稍緩,簡銘推門進(jìn)屋的聲音她就聽到了。 季凝循聲望去,看到簡銘的眼中迸出兩道怒意,投向玉篆,緊接著就關(guān)切地看向了自己。 他不會以為是玉篆伺候不周吧? 季凝心想。 還有這朦朧的淚光是怎么回事? 季凝抹了把眼睛,把那被玉篆和她的姜糖水逼出來的丟人的淚水抹干凈。 她知道自己這點兒出息,每次月事被玉篆灌的時候,都是這么慫樣子。 這副樣子,被玉篆看到也就罷了,反正這么多年也都看習(xí)慣了,可要被簡銘看了去…… 季凝猛然想起,自己剛才竟然特別“不大家閨秀”的沒用帕子抹淚,而是用袖子直接抹的—— 這袖子,可是今兒新上身兒的裙子的袖子??! 這裙子,可是簡銘為她做的裙子?。?/br> 簡銘怎么想? 季凝又覺得肚痛了。 不止因為被簡銘看到自己丟人的樣子,還有……簡銘身后怎么多了一個女子? 季凝的眼神,迅速都簡銘的身上挪到了那個女子的身上。 年輕的女子,布衣荊釵,衣衫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臉上、身上隱隱有些塵土之色,卻難掩其容貌氣度。 她還,背著一個……這是藥箱? 季凝被肚痛折磨得不大靈光的腦子,這會子突然靈光乍現(xiàn)—— 這個女子,不會是那個林娘子吧? 季凝只聽說過,卻從沒見過的,每個月過府為歆兒瞧病的林娘子? 然后她便聽到簡銘向那個女子說道:“林娘子,請!” 簡銘一邊說著,一邊身體稍向后讓,還朝林娘子做了個“請”的動作。 謙謙君子,令人如沐春風(fēng)。 若是平素見到這樣一個樣貌既好又謙和的男子,季凝一定是內(nèi)心里覺得贊賞的。 然而現(xiàn)在—— 他,簡銘,居然對這個林娘子說“請”! 他竟然還對她如此客氣,好像他要求著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