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初用了一晚上來重建自己的防御系統(tǒng)，結果就是，隔天早上，她獨自一桌用完了早餐，不遠處正是圍坐在一起的盛懷揚四人。

    “夏總怎么不過來？”孫思婕詫異。

    “不知道?！眴迢财婀?，剛才明明自己對她招了手，她也看見了，可是拿完食物卻徑直走到了靠窗的一個二人位坐下。

    孫思婕：“是不是沒看到我們？要不叫下她？”

    “不用?！笔褤P聲音淡淡的。

    姜呈視角悄悄移過去，發(fā)現(xiàn)他還是老樣子，沒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再移啊移，移到窗邊那位，垂眸安靜地吃著飯，也是看不出異常。

    這兩人……叫他咋說呢，哎！

    雖然沒有同桌吃飯，兩邊卻很有默契地瞅著對方的進度一起離開餐廳。

    喬霏霏故意落后半步，挨到她身邊，悄聲問，“老大，你怎么不過來跟一起坐？”

    “我看你們那邊挺擠的?！?/br>
    “不是還有兩個空位？”

    “有嗎？我沒注意。”

    喬霏霏斜了她一眼，這么明顯的兩個空位，沒注意，老大，是你眼睛有問題還是你覺得我智商有問題，謅了個這么白癡的理由搪塞我？

    夏時初顯然不打算釋疑，喬霏霏也不再追問，兩人靜默地走到車邊。

    **

    昨晚過后，眾人位置莫名固定下來，姜呈坐副駕，孫思婕和喬霏霏擠在第三排，中間最寬敞的位置留給了盛懷揚和夏時初。

    車子剛開出不遠，盛懷揚便cue姜呈，讓他匯報下昨天訪談的情況。

    “我們昨天主要是跟財務總監(jiān)聊了下……”姜呈條理清晰地介紹著他們經(jīng)過訪談了解到的公司財務基本情況及其相關問題。

    跟他們來前掌握的差不多，客戶集中度高、財補占比高、收入可續(xù)性難是暴露出的幾大問題。

    盛懷揚安靜認真地聽著，待他講完才問，“他們跟em的大額長約采購怎么回事，有了解嗎？”

    后排的孫思婕接過話，“有，我來之前也關注到這里，所以昨天下午特地讓他們調(diào)出了采購原始合同和這幾年的采購記錄。”

    孫思婕介紹道，這是一份長達20年的長約采購合同，根據(jù)協(xié)議，中天自2010年起每年都必須向德國一家名為em的供應商采購一種用于制造火箭發(fā)動機外殼的合成材料。

    除采購基本數(shù)量外，雙方還敲定了價格浮動區(qū)間、材料升級迭代后的一系列事項，單純從合同看，并無明顯漏洞，該保證和規(guī)避的問題都囊括進去。

    “長約履行情況如何？有沒有過違約情況？”盛懷揚追問。

    孫思婕：“有，最近兩年都出現(xiàn)違約，沒有按照協(xié)議約定采購，而是選擇了國內(nèi)一家同類產(chǎn)品的現(xiàn)貨?！?/br>
    “國產(chǎn)的價格是不是便宜很多？”夏時初接著問。

    “對，大概便宜百分之十五左右?！?/br>
    盛懷揚：“應該還有稅補，如果再加上進口稅，一來一去，至少三到四十個百分點。”

    “是的。”孫思婕回應，“他們的意思就是省下的錢賠違約金綽綽有余?！?/br>
    集體默默嘆口氣，缺乏契約精神是國內(nèi)企業(yè)和營商環(huán)境存在的問題。這事?lián)Q過來，變?yōu)閰f(xié)議價格遠低于em的成本，以德國人的嚴謹和守信度，就是明知要虧也會嚴格遵守合同約定，足額供應。

    不過，這件事放到中天，放在上市的當口，就不止是道德批判那么簡單。

    盛懷揚提醒孫思婕，“晚點要同律所和法務確認，延期采購是否構成嚴重違約，可能產(chǎn)生的賠償責任影響，要核實說明有長約的情況下仍然選擇現(xiàn)貨采購的原因和合理性。”

    孫思婕低著頭，刷刷地做著記錄。

    “還有一點?！毕臅r初從旁補充，“要和財務確認，這類長約有沒有計提相關的預計負債。”

    盛懷揚看了她一眼，“對，這也很關鍵?！?/br>
    ……

    隨后，喬霏霏也匯報了昨天的工作進展和存在的問題，夏時初和盛懷揚則講了有關資質(zhì)和專利的內(nèi)容。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車子就到了華凌，盛懷揚肯定了大家的工作，并把今天的安排再做確認，臨末，他加了一句，“還有一件事?！?/br>
    他頓了下，若有似無地掃了眼夏時初，“以后組里早餐都在一起，喬霏霏、孫思婕，你們負責找位置和定吃飯的時間。”

    兩人輕輕地應了聲好，又都偷偷地瞟夏時初。

    只見她眉頭挑了下，臉上掛了點笑，“有道理，一起吃飯還可以開組會，時間合理利用?！?/br>
    喬霏霏眼角抽了抽，老大這明明是在暗指盛總連員工的吃飯時間都想擠占，剝削壓榨下屬嘛！

    **

    車到中天，大家按照之前的分工各自投入到工作中。

    夏時初依舊和盛懷揚一組，參加本次ipo方案中的核心部分——中天公司軍品轉(zhuǎn)民品的可行性分析研討會。

    會議由陳航親自組織召開，除市場、技術研發(fā)及法務部門外，還邀請了正在中天做課題的專家顧問。

    所以，在會議室見到沈書周時，夏時初并不意外，兩人互相淺淺一笑，算是打招呼。

    人到齊后，會議直接進入主題。

    先由技術總監(jiān)闡述、分析了如何將集團現(xiàn)有的、已經(jīng)成熟的軍品生產(chǎn)技術轉(zhuǎn)化為民用產(chǎn)品，尤其是用于減災防雹的小型民用火箭設備。

    “研發(fā)和生產(chǎn)方面沒有任何問題，我們現(xiàn)有的技術綽綽有余，而且不用再添置設備或者重開生產(chǎn)線，唯一要考慮的是成本問題。”技術總監(jiān)翻到下一張ppt。

    “我們現(xiàn)在軍品使用的包裹材料、控制系統(tǒng)、電機以及配件，都是目前能應用的，全世界最先進的，如果將這些運用到民品上，成本會很高?！?/br>
    軍品是為了滿足國--防需求，不用說，那一定是用最好、最先進的技術和原料，在國--防安全面前，成本幾乎能忽略不計。

    而民用則不行，成本決定了價格，價格影響市場，市場影響利潤，利潤影響股東分紅……

    中天足夠成熟的技術實現(xiàn)軍轉(zhuǎn)民，但造出的東西如何實現(xiàn)盈利同樣是關鍵。

    “有沒有替代材料和同類產(chǎn)品？比如控制系統(tǒng)？”盛懷揚雙手扣放在桌上，身子坐得很端正，眼神泛著精光，“我看過，公司現(xiàn)在幾個拳頭產(chǎn)品用的控制系統(tǒng)一半是進口，一半是自主研發(fā)，進口的成本比自主研發(fā)高近20多個百分點，那么民品能否換成全自主？”

    “理論上可以，但是……”技術總監(jiān)頓了下，“自主的成本不一定會比進口低。”

    敲著鍵盤做記錄的夏時初手指一頓，腦子里飛速轉(zhuǎn)過幾個數(shù)據(jù)和信息，慢慢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身旁的盛懷揚則是直接問出來，“自主的成本優(yōu)勢是源于政府補貼對嗎？”

    技術總監(jiān)看了看陳航，然后點頭。

    為了促進進口替代，我國從上到下一直在支持企業(yè)自主研發(fā)，尤其是高精尖企業(yè)，研發(fā)投入每年都是以百億為技。

    以中天為例，每年都能從各級政府、部門拿到補貼金。是這些補貼金沖淡了成本，造就價格優(yōu)勢。一旦除掉，那價格自然就上去了。

    夏時初暗嘆口氣，在電腦上敲下：“公司自主研發(fā)控制系統(tǒng)不具備同類競價優(yōu)勢。”

    盛懷揚余光掃到她記錄的內(nèi)容，眼底閃過一抹贊賞的光。

    一瞬后，他繼續(xù)發(fā)問，“如果更換控制系統(tǒng)無法實現(xiàn)成本壓降，那其他呢？”

    技術總監(jiān)沉默了，“其他能替代和壓降的都是小錢，作用不大?！?/br>
    其他技術成員也紛紛搖頭，表示無解。會場慢慢陷入沉寂，討論進入了死胡同。

    盛懷揚輕輕捏了下眉心，唇線抿得平直。

    “是不是可以換動力系統(tǒng)？”一記清冽的男音劃破了靜默。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聲音的來源，坐在陳航旁邊的沈書周。

    技術總監(jiān)率先發(fā)問，“更換動力系統(tǒng)？怎么換？”

    沈書周推了推眼鏡，不疾不徐地道，“現(xiàn)在我們產(chǎn)品主要的動力系統(tǒng)是gt-47，更先進的是gt50系列，但4系和5系其實用在民品上都大材小用，完全可以換回3甚至2，這樣成本……”

    “不行！”坐在技術總監(jiān)旁邊一個戴眼鏡的工程師立馬打斷他的話，“別說2和3，就是gt45以下的都拖不動啊，火-箭發(fā)不上去，再便宜也沒用?！?/br>
    “箭頭和箭身都換成輕量材料?！敝刑斓募夹g團隊還沒說話，盛懷揚倒先開了口，“運載體和質(zhì)量不同，發(fā)射高度、射程、離解速度都不同?！?/br>
    沈書周定定看向他，眼睛很亮，“對，盛總說得很對，民品的小火箭要搭載的是……”

    接下來的會議就變成了沈書周的“技術秀”，他講得并不深奧，夏時初這個物理學得很差的人都能全部聽懂，簡單說就是殺雞不要用牛刀，合適就行。

    在他的啟發(fā)下，中天技術團隊思路大開，不僅發(fā)現(xiàn)發(fā)動機系統(tǒng)可以降維度，還想到改進運載倉位置，直接實現(xiàn)在空中爆破，不僅節(jié)約成本，爆破的效果也更好。

    當年物理是夏時初最頭疼的學科，尤其力學，當話題進入純技術研討后，她也進入了懵圈狀態(tài)，倒是盛懷揚時不時還能插進話，加入他們的討論。

    因為話題已經(jīng)超出認知，她果斷停了記錄，決定等他們整理好技術報告她再復制進底稿。

    她保存好文檔，抬眼看向沈書周，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和前幾次見到的模樣完全不一樣，此刻的他，端端正正地坐著，語速不急不慢，語調(diào)沉穩(wěn)有力，眼睛里散發(fā)著學術的光芒。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原來知識真的會令人褶褶生輝，閃閃發(fā)光。

    她被他身上那股屬于知識的生機吸引得久久移不開眼。

    噠噠！兩聲清脆的聲音喚回她的注意力，她偏頭，發(fā)現(xiàn)了聲音的來源，原來是盛懷揚用筆頭敲了敲桌面。

    她望著他，不明所以。下一秒，一張紙遞到她眼前。她微垂眸，看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字

    ——注意力集中！

    第21章 小型征婚現(xiàn)場

    一場可行性討論到最后竟開成學會交流會, 已過午飯時間，一群人仍討論得熱火朝天，最后還是陳航敲了下課鈴, “先吃飯，下午繼續(xù)聊?！?/br>
    陳航下午要去市里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沒吃中飯便匆匆忙忙趕去西城。

    少了他作陪, 這頓中餐氣氛明顯隨意許多。大家邊吃邊聊，也沒有盡說工作的事。沈書周坐在夏時初旁邊, 小聲地和她聊著天。他老家不在西城，但是父母都在西大教書, 小學起便跟隨父母來這里生活，算半個西城人, 加上有沈夢蝶這個“軍師”, 起的話題很對夏時初胃口。

    是真的“胃口”，因為他一直在介紹西城的美食。

    “民俗街那家面還不是最好吃的嗎？我聽許助說很有名氣的?！?/br>
    沈書周笑著搖頭：“那家不錯, 但還算不上最好吃，老西城人最愛的面館在潼關路上，西大附近有家也不錯。另外如果你愛吃臊子面, 就得去豐山區(qū), 那邊有家小面館專賣臊子面，開了好幾十年, 老板發(fā)面不用酵母都用堿, 臊子醬更是獨門秘訣, 色香味俱全, 走到門口就能被香出口水……”

    夏時初咽了口口水，“有這么夸張？”

    沈書周笑笑，“夢蝶能連吃一個月, 她自己說，每年暑假能讓她待在西城這口大火爐里唯一的動力就是那碗面?！?/br>
    夏時初莞爾一笑。沈夢蝶有多怕熱她最清楚不過，讀書時，宿舍沒有空調(diào)，每年放暑假前那段最熱的日子，這廝寧愿在教室趴一晚上也不肯回宿舍躺著睡。

    用她的話說，沒有空調(diào)就是要她的命。能讓她頂著酷暑去吃的面那一定是絕味！

    “離我們住的酒店遠嗎？”夏時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