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較方便?！苯寿N心解釋。

    孫思婕咬了一下唇，“那我們就在外面等你?！?/br>
    加上拍片，檢查進行了近半小時，索性結果并無大礙，只是傷了軟組織。醫(yī)生開了些治療活血化瘀的藥，還有兩瓶跌打損傷的藥油，就讓他們回去。

    出了醫(yī)院，姜呈提著藥袋陪盛懷揚走在最前面。

    跟在后面的孫思婕則內疚不已，小聲跟她們念叨，“都怪我，不該走得那么外面，他就不用幫我擋那一下。”

    喬霏霏寬慰她，“這是意外，誰都不想，現(xiàn)在也沒什么大事，醫(yī)生不也說了嗎？過幾天就好了?！?/br>
    孫思婕擔憂，“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不會的，就碰了一下，能有什么后遺癥？”

    一旁的夏時初心里有說不出的煩躁，她盯著前方的男人，總覺得他的身姿有些異樣，似乎背脊沒有平日沒挺拔筆直。

    心里又有個聲音在默默吐槽，活該，誰叫他逞英雄救美！

    當時那個狀況，伸手推一把孫思婕，或者把人拉開，哪樣不比他抬手擋那些箱子更好？

    他非要?？嵫b帥，能怪誰？

    **

    考慮到行程安排，盛懷揚特地交待不要提他受傷的事。一上班，他們就按照之前的分工，分兩組做訪談。

    盛懷揚和夏時初一組，負責今天的重頭戲——公司創(chuàng)始團隊訪談。姜呈帶著喬霏霏和孫思婕去找財務總監(jiān)。

    盛懷揚他們這組訪談地點被安排在陳航辦公室。參加人員除陳航外，還有法務部負責人和幾位元老。

    陳航：“盛總，這幾位都是中天創(chuàng)立伊始就進入公司的，你們有什么就直接問吧?！?/br>
    盛懷揚環(huán)顧一圈，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六年前中天發(fā)審會前突然被舉報資質取得不合法、核心專利權屬不清，我們翻閱過當年的材料，發(fā)現(xiàn)是公司主動撤回申報，理由是無法在規(guī)定時間內答復舉報內容，我想知道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你們和gc放棄申報。”

    這個問題本能在gc保存的中天底稿卷宗中找到答案，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關于舉報函及其相關的資料“不翼而飛”。

    項目組組建成功后，夏時初把這個“疑點”提了出來，才曉得盛懷揚早就發(fā)現(xiàn)。

    “應該是被人抽掉，你沒注意到嗎？送審和內核的底稿是重新做的?！?/br>
    “??？”夏時初驚訝，“重做的？”

    盛懷揚抽出其中一本，快速翻到某一頁，指著某一段，“讀一下?！?/br>
    夏時初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著念，“報告期內，公司基于自身當前資本實力、資產(chǎn)規(guī)模……”

    一口氣念完，盛懷揚又翻到另外一頁，“這段。”

    她掃了他一眼，胸中困惑更甚，不過依舊耐心十足地讀著，“公司2008年、2009年、2010年、以扣除非經(jīng)常性損益后歸屬母公司基于自身當前資本實力、資產(chǎn)規(guī)?！?/br>
    夏時初猛地睜大眼睛，驚愕地望著盛懷揚。

    盛懷揚對上她的視線，無聲地詢問——“懂了嗎？”

    懂了，可也更糊涂了？怎么會這樣？他指給她的兩段材料文不對題，牛頭馬嘴，還重復。

    她眼底寫滿不敢置信，“還有很多？”

    盛懷揚：“不多，剛好湊足漏掉的頁碼！”

    夏時初腦袋里閃過一道精光，茅塞頓開——有人偷走了舉報函的材料，用這些魚目混珠、濫竽充數(shù)。

    各家投行對于底稿和申報材料的歸檔要求都有所區(qū)別，在gc，材料和底稿不僅要逐頁留檔，每本材料的頁碼、規(guī)格也會被記錄在冊。這人若簡單抽掉幾頁，就會出現(xiàn)頁碼錯亂、少頁等情況，歸檔時必然被發(fā)現(xiàn)。所以他非常聰明選擇湊頁，且湊得相當巧妙，復制黏貼了底稿中的其他段落，如果不逐字逐句去看，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

    夏時初和喬霏霏等人都曾翻過這些底稿，但都習慣去看原始報表，對這類綜述性的文字常常是一目十行，甚至忽略，這才沒有瞧出其中的漏洞和問題。

    她睨了一眼盛懷揚，心底那股因為他“以權壓人”還用激將法逼她拿出本事來的火氣似乎熨帖了些。

    讀書時，她喜歡的一位老師總說，“成功沒有偶然，天才更是勤奮?！边@話在他身上真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人人都道他年少有為，天之驕子，年紀輕輕就活成了別人口中的“傳奇”，可在“人人”看不見的地方，他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又有幾人曉？

    他們有不少關于誰抽走底稿以及為什么要抽走那個部分的猜想，但似乎都立不住腳，此人目的為何？這些底稿和當年中天發(fā)行失敗、主動撤銷申報是否有關系，不得而知。

    要想解開這些謎團就必須弄清楚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中天和gc一致決定放棄申報。

    盛懷揚拋出的這個問題讓辦公室陷入集體沉默，幾位元老面面相覷，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主坐的陳航。

    陳航嘆口氣，“這個問題是避不開的，金總，當年你是上市主要對接人，就由你來解答?！?/br>
    被點到的金總現(xiàn)任公司研發(fā)部總監(jiān)，當年的身份卻是董秘，全權對接中天的ipo工作。

    他點了下頭，回憶道，“當年，監(jiān)管給我們的舉報反饋函中主要羅列了三個問題，一是不符合特殊行業(yè)上市規(guī)定，上市融資前未能通過國防工業(yè)局的批準……”

    話剛至此，夏時初和盛懷揚便相視一眼，并在彼此眼中看到四個字——難以置信！

    gc怎么可能犯這種低級到愚蠢的錯誤？

    特殊行業(yè)主管部門前置審批，這種投行實習生都知道的常識居然會成為這么大一個項目的重大紕漏？

    夏時初當年參與的是財務核查部分，沒有涉及這塊，可是當初參與這個項目的人里隨便抽一個出來，都不像這么蠢的?。窟@里面的疑團越來越多了！

    短促對視后，他們繼續(xù)聽金總說完其他，“第二是四項核心專利存在權屬不清問題，第三是質疑我們的資質取得的合規(guī)性和合法性?！?/br>
    “什么資質？”盛懷揚和夏時初異口同聲。

    “這個我來說吧?！狈▌绽峡偨舆^話，“是十年前，公司國有改民營的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br>
    “是沒有拿到批文？”盛懷揚直接了當。

    “有的，我們拿到了省國資委的批文，但是……”法務老總停了話頭。夏時初和盛懷揚視線再次對上，在空中交匯出了答案。

    盛懷揚：“改制前，七十三、七十七所是不是你們的股東？”

    “對，我們公司之前就是七十七所下面的小廠，陳董他們都是所里的職工?！?/br>
    夏時初：“脫離七十七的時候，你們是買斷了他們股份，對嗎？”

    法務點頭。

    “當時，是向省國-資-委打了報告，拿到轉制批文？”

    這下，換眾人齊齊點頭。

    夏時初在心底爆了句粗口，這特么都是啥幾把蠢貨！?。?！當年包括她在內的這么多項目組成員心血被付諸東流，竟然全是因為這些蠢到令人發(fā)指的錯誤。

    七十三、七十七所是西城航天集團下屬事業(yè)單位，也就是中天改制前的實際控股股東應該是西城航天集團，而西航早在90年代初期便從全民所有制改制為央企，集團唯一股東是國-w-院國--資-委。

    直白點講，就是沒有國-w-院國資委的批文，誰都無權將股份轉讓給陳航他們，難怪舉報信說他們資質取得不合法。

    “這才是你們和gc主動撤回申報，放棄舉證的主要理由吧？”盛懷揚問。

    一直默不作聲的陳航終于開口，“對，因為不撤銷，我們就要面臨核查……”

    陳航?jīng)]有說下去，但盛懷揚和夏時初全然明白。一旦開始核查，這個問題就會暴露于眾，先不要提可能面臨的官司糾紛，就是那頂“侵吞國有資產(chǎn)”的帽子就能讓中天及其陳航吃不完兜著走。

    放棄舉證，撤回申報是最無奈也是最明智的選擇。

    難怪當年中天一開始要和gc對簿公堂，后來撤銷了起訴。彼時，夏時初以為是gc找了人斡旋，現(xiàn)在想想，怕也是同樣的理由，不想揭出這個事。

    “這個問題現(xiàn)在解決了嗎？”盛懷揚問。

    “已經(jīng)解決了。”法務老總苦澀一笑，“幾經(jīng)周折，刮掉了我們一層皮，總算是把這個批文給補上?！?/br>
    “核心專利問題呢？”夏時初追問。

    “也理清了，界定為陳董和羅工他們的職務發(fā)明。經(jīng)過談判后，由我們買斷了這幾項專利，也花了不少錢。”

    聽到他們話中的無奈和嘆息，夏時初幾乎能判斷出這個過程有多艱辛，不怪他們發(fā)展如日中天，卻足足隔六年才再次重啟ipo。

    他們又問了幾個其他問題，最后落到另一個關心的話題上。

    “陳董，這次項目合作的律所你們定了嗎？”

    “定了”陳航微頓，“就六年前那家?！?/br>
    夏時初挑眉，“還是之前那家?！?/br>
    剛才提到那幾個問題發(fā)展到過會前被舉報，gc難辭其咎，可最大的鍋必須當時的律所來背。一家公司上市，主體權屬清晰是最基本也最根本的要求。

    股權糾紛、股份權屬、核心專利權屬這些都是律所一開始就要考慮的問題，也是律所盡調過程的重點，結果呢？

    如今，中天居然還要把這個項目交給這家律所？真想給陳航唱一首《勇氣》。念頭轉到這兒，夏時初突然笑了，別說！陳航還真是勇氣可嘉，gc當年犯的蠢也不見得比這家律所少，他不也把項目重新交到他們手里嗎？

    應是看出他們的顧慮，陳航寬慰，“先讓他們試試，實在不行，我再去做工作。”

    夏時初秒懂，得，他們靠實力，人家有背景。想來，不到萬不得已，中天不會換。

    這個猜想不久就得到了證實。

    會議結束時，陳航特地把他們兩單獨留了下來。

    “董事會上我堅持定你們，律所這塊就不好太強硬?！标惡秸Z氣頗為無奈。

    他們點頭，表示明白。陳航雖然是董事長，但中天畢竟不是家族企業(yè)，不可能一家之言。

    董事會成員代表各自利益，背后的關系和博弈千絲萬縷又互相鉗制。gc能兵不血刃拿下項目，相信陳航一定是在董事會上頂住壓力，力排眾議，這種情況下，必然要在其他方面做出讓步和妥協(xié)。

    盛懷揚：“陳董，你放心，我是項目統(tǒng)籌，這次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中介出紕漏。”

    陳航：“辛苦你們了。”

    “這些是我們該做的?！笔褤P淺笑，“大成這次派出的項目負責人是誰定了嗎？”

    “張成華，他們的合伙人。”

    夏時初在記憶庫里搜索了一下，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不是上次那個吧？”

    “不是?！标惡綋u頭，“但他是大成的老人，背景也比較復雜?！?/br>
    夏時初和盛懷揚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陳航是提醒他們，這位負責人不簡單，以后交道不一定好打。

    **

    三人又交談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陳航便招呼他們一起回城吃飯。

    回去路上，盛懷揚同陳航同車，夏時初還是坐回商務車，上車時聽到姜呈和喬菲菲正在互相禮讓，請對方去坐前面。

    喬菲菲：“你個高，坐后面腿都伸不直，還是坐前面吧?！?/br>
    姜呈：“女士優(yōu)先，再說你個也不矮?！?/br>
    喬菲菲：“來的時候你們坐的后面，回去讓我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