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傅青素這么一說，太后的紅包就直接從八千變成了一百，也就怪不得西太后要瞇眼睛了。以前祝太后其實(shí)也不在乎的，畢竟私下有祝家的孝敬，但今夕不同往日，祝新惠的爹墳頭都已經(jīng)長草了，祝太后也就少了一大筆孝敬銀子。

    “這是不是也太摳搜了？你也說是天家，如今被你這么一弄，連個普通侯爵之家都不如了?！弊Ｌ蟛粷M地道。

    傅青素只略想想就明白為何祝太后態(tài)度如此不好了，因而趕緊道：“回太后娘娘，這些裁減只是宮妃而已，皇上乃是孝子明君，對太后娘娘的孝敬是絕對不會少的，怎么也不可能減到太后您頭上的?！?/br>
    祝太后的臉色這才好了些，“皇上是孝子，難道哀家就不是慈母？既然要減，哀家當(dāng)然得帶頭，可是這宮里的嬪妃并不都如你淑妃一樣日子好過，吃剩飯剩菜的大有人在，你也不要不體諒下頭人，人家一年到頭就盼著這些東西也說不定?！?/br>
    敬則則很認(rèn)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很少有贊同祝太后的時候，但今次是例外。

    傅青素被說得有些下不來臺，祝太后這是指責(zé)她“妒”了。再看在座的嬪妃除了她表妹羅致容，就沒有一個幫她說話的，心下就更是有些難受。

    恰這時小太監(jiān)唱道皇帝駕到，宮中眾人起身行禮才岔過了話頭。

    沈沉走進(jìn)門來見氣氛不大對，因笑著道：“兒子給母后請安，這是怎么了，剛才在說什么呢大家怎么這么嚴(yán)肅？”

    “在說宮中裁減用度的事兒。”祝太后道，“雖然哀家也知道今年雪災(zāi)重，皇帝你作為天子要有表率，可也不能沒有節(jié)制地裁減用度呀，淑妃一進(jìn)宮就是淑妃，就連她一個表妹一進(jìn)宮也是九嬪，哪里知道下位嬪妃的難處。”

    敬則則聽到這兒已經(jīng)清楚為何祝太后反應(yīng)這么大了，大抵是勾起了舊傷。祝太后在先帝朝也是從低位嬪妃上來的，生了皇帝之后都沒能封嬪，景和帝還在當(dāng)初的貴妃膝下養(yǎng)了一陣子。是后來貴妃去了，祝太后才封了嬪，但那時候皇帝都已經(jīng)長大了住進(jìn)皇子所了。

    敬則則可以想見，當(dāng)初祝太后作為低位嬪妃應(yīng)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傅青素也是暗自叫苦，敬則則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她自然也聽懂了，這的確是她考慮欠周到了，還以為不裁減太后的用度就沒事兒的。但她也知道，這件事不管她怎么做，祝太后都會挑刺兒，就是為了給祝貴妃開路。

    沈沉轉(zhuǎn)頭看向已經(jīng)離座跪地請罪的傅青素，朝她安撫地笑了笑，那眼神似乎在說：別怕，有朕。

    這一番眉來眼去的，叫多少人心里都泛了酸。

    敬則則心里不僅泛酸，還發(fā)恨，皇帝欠她銀子不給，淑妃又要削減紅包，她覺得自己的命真苦。她的紅包雖然可以削減，但過年賞給明光宮下人的銀子卻是不能少的，少了很多事兒就不盡心了。難道又得朝她娘親伸手？敬則則想著就覺得汗顏，想起她娘親，她就擔(dān)憂起她的身子來，又想見見唐夫人了。

    敬則則這一走神就遠(yuǎn)了，再回神時卻是聽見皇帝提了自己。

    “母后，裁減宮中用度不僅僅是淑妃的意思，敬昭儀也是在以身作則，你看她衣裳袖口都磨出毛了也還在穿?！鄙虺恋馈?/br>
    敬則則聽到自己的名字，然后抬眼看向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被節(jié)儉”了。天知道敬則則從小姑娘開始就是虛榮心比旁人多一點(diǎn)兒的，處處要好，處處要贏，出門做客戴過的頭面就不肯再用了，穿過的衣裳也絕對不會再穿。

    府中銀子不趁手的話，她就把舊的頭面拿去翻新，金子可以熔了再做別的樣子。衣裳么，則是裁裁剪剪，幾件舊衣裳拼出件新的也成，反正就得不一樣。

    為這事兒，她爹沒少說她，但畢竟是將來要做皇后的人，做姑娘時的確不能摳搜，所以定西侯也緊著她用。誰知道她如今會混成這般模樣。

    今日敬則則身上的衣服袖口的確磨出了毛，之所以今日特地穿來給祝太后請安，其實(shí)也是有點(diǎn)兒小心機(jī)的。她不是第一回 這么穿了，原以為皇帝能看出點(diǎn)兒什么來的，結(jié)果皇帝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竟然一次都沒問過。

    這會兒聽得皇帝夸她節(jié)儉，敬則則才曉得，原來自己在皇帝心里形象竟然這么賢惠，可是真心與她的本性不符啊，這高帽子戴著難受，讓她的抱怨和訴苦都無從說起了。

    “噗嗤。”在寂靜里有人笑出了聲兒，眾人都朝她看去，祝新惠略作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掩了掩嘴，“皇上，臣妾實(shí)在是沒忍住?！?/br>
    沈沉有些不悅。

    祝新惠看出來了，趕緊解釋道：“皇上怕是誤會了敬昭儀，她這哪兒是因?yàn)楣?jié)儉才穿磨出毛的衣裳啊，明明就是……”

    敬則則滿心歡喜地看著祝新惠，用眼神一個勁兒地鼓勵她，真真是想瞌睡她就送枕頭來了。她是想告傅青素的狀來著，但是那種話不能由她自己跟皇帝說，那效果就成反的了，但是宮中又沒有其他人幫她說，她本來還挺抑郁來著，誰成想，竟然是祝新惠幫了她。

    當(dāng)然祝新惠也沒安好心，這是在皇帝跟前明晃晃地給她上眼藥來著。

    祝新惠掃了一眼傅青素，“明明就是送去的新布料不得敬昭儀的歡心，所以才寧愿穿舊衣裳?！?/br>
    敬則則開始自我反省了，別人當(dāng)著她的面都敢說她的壞話，她這得是混得有多不如意啊？不過也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祝新惠是貴妃嘛，的確不怕說她的壞話。

    此時此刻，敬則則再次覺得自己真的特別特別想當(dāng)皇后。

    沈沉的視線朝敬則則看了過去，似乎在等她自辯。

    敬則則哪兒能自辯??？順著祝新惠的話說，她就得自己告狀，但為了點(diǎn)兒布料告狀會顯得她很雞毛蒜皮，雖然她心里其實(shí)一直很介意這些雞毛蒜皮，但卻不得不裝出不為外物所擾的清高樣兒啊，這樣皇帝才喜歡嘛。

    可若是不順著祝新惠的話說，就得承認(rèn)自己節(jié)儉，還要反過來幫傅青素說話，敬則則也不樂意，這可是頭號情敵，且羅致容做得也太過分了一些。

    左右為難之下，敬則則決心當(dāng)個鵪鶉，皇帝朝她看來，她就沖皇帝笑笑。

    沈沉覺得敬則則可能是酒還沒醒，或者是上次酒喝多了傷了腦子，她現(xiàn)在笑什么笑？

    其實(shí)敬則則純粹是因?yàn)闆]話說，所以只能用笑一笑表示一下，不然對待皇帝的視線就太不禮貌了。

    羅致容聽了祝新惠的話卻有些緊張地看向傅青素，向她求救呢。她那會兒也是篤定敬則則不好意思跟皇帝告狀才敢搞那些小動作的，但現(xiàn)在當(dāng)著皇帝的面兒給揭了出來，她就有些不淡定了。

    傅青素看敬則則不愿開口的樣子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心思，這是兩邊都不想幫的意思。

    但眼下這樣，傅青素也知道自己需要開口，便道：“皇上……”

    沈沉擺了擺手，“淑妃不用說了，你的為人朕很清楚，傅太傅教出來的女兒絕不會行低劣之事。”

    傅青素聽了是既感動又汗顏，雖然事情不是她做的，事后她卻保持了沉默，這是在試探皇帝，也是在試探敬則則的底線。如今聽皇帝這樣說，她頗有些無地自容。

    其余人聽了對傅青素自然是又妒又恨，皇帝竟然絲毫不信祝貴妃的話，而是直接就偏袒上淑妃了。

    敬則則倒是聽出了皇帝話語里那么一點(diǎn)兒敲打的意思，但他又何嘗不是在幫傅青素抹平事情呢？意思是只要她今后不犯，那不管敬則則有沒有被虧待他都不會追究，追究了那就是在打皇帝自己的臉。

    羅致容松了口氣，偷偷拿眼瞧了瞧敬則則，卻恰好跟敬則則的視線相碰，她微微地抬了抬下巴，露出了個挑釁的笑容。

    敬則則沒理會羅致容的挑釁，丑人多作怪，她這樣遲早得害死她表姐的，畢竟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嘛?；实鄣拇_有情義，但紅顏也會老去啊。

    轉(zhuǎn)頭上座的景和帝已經(jīng)在說削減用度的事情了，“不過母后說得對，削減后宮開銷，低位嬪妃的日子的確會艱難。淑妃，你再重新議個章程吧。”

    “是?！备登嗨刳s緊應(yīng)了。

    聽到這句話，敬則則就往皇帝和傅青素那兒看了一眼，很想問問自己算不算低位嬪妃，她日子真的挺艱難的?？上О。撬酪孀踊钍茏?，也就只敢在心里鬧騰一下。

    被皇帝和淑妃的“深情厚誼”膈應(yīng)了一番之后，敬則則回到明光宮時也沒多生氣，主要是對皇帝她就沒有什么期望，明知道人家是舊情復(fù)熾就跟老房子著了火一樣，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晚膳時，內(nèi)膳房照例送了一份菜式過來，是芙蓉蝦仁，其實(shí)就是蛋白炒蝦仁，吃起來很清香。敬則則十分滿意，這當(dāng)然也是因?yàn)樗蟮汀?/br>
    內(nèi)膳房給她送菜，也是從前些日子她去了一趟乾元殿之后才開始的，又復(fù)寵了嘛。不過她不是特例，像是貴妃、淑妃、德妃包括羅嬪那兒都是有的。

    衛(wèi)嬪和柳嬪也有，馬嬪那兒也有，也就是說九嬪以上包括九嬪的妃位都被皇帝賜了菜。敬則則也沒啥特別的。

    見敬則則吃過飯，王子興涎著臉進(jìn)來道：“娘娘，內(nèi)膳房的小太監(jiān)還在等娘娘的點(diǎn)評呢，不知今日的菜式合不合您胃口?！?/br>
    “差點(diǎn)兒忘了這茬兒了，讓他進(jìn)來吧?！本磩t則轉(zhuǎn)頭又對華容道，“這內(nèi)膳房的廚子還不錯，挺虛心求教的?！?/br>
    小太監(jiān)進(jìn)來后，敬則則道：“今日的芙蓉蝦仁不錯，就是那蝦不大新鮮，鹽稍微多了點(diǎn)兒，壓制了一定的清香，但芙蓉的火候做得不錯。這道菜以后還可以進(jìn)。”

    小太監(jiān)聽敬則則如此說，喜笑顏開地道：“謝娘娘夸贊。”

    的確是夸贊，敬則則嘴巴還是挑剔的，能得她這樣評價，這道菜已經(jīng)算是中上了。

    小太監(jiān)臨走時，華容自然得給他抓一把銅錢兒，敬則則堅(jiān)決不承認(rèn)這是自己險些“忘記這茬兒”的原因。

    狗皇帝和傅淑妃真的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用過晚膳，敬則則圍著明光宮轉(zhuǎn)了一圈消食，不想去御花園那么遠(yuǎn)的地方，主要是太冷了，天黑得早御花園就容易顯得陰森，怪嚇人的。

    既然是在周邊轉(zhuǎn)轉(zhuǎn)，少不得會路過宜蘭宮。華容悄悄在敬則則耳邊道：“娘娘，你有沒有覺得很久沒聽到宜蘭宮彈琴了？”

    華容不提敬則則還沒意識到，她一說敬則則就察覺了，“好像是哦?！?/br>
    第95章 誰涼薄

    華容不提敬則則還沒意識到,她一說敬則則就察覺了，“好像是哦。”

    然后原因敬則則很快就想明白了，狗皇帝對有身孕的嬪妃一向是冷而待之的,比如祝新惠，比如柳緹衣,比如丁樂香，再比如如今的衛(wèi)官兒。

    誰都不例外。而且最奇怪的是,前面三人即便是生下了孩子,也都沒有再復(fù)寵，至少寵愛比生孩子之前那是少了太多太多。所以皇帝這是不大喜歡生過孩子的女人？覺得她們……

    敬則則摸了摸下巴,皇帝這是在挑剔啥？她有時候都不得不慶幸，自己肚子不爭氣可能也不是壞事兒。

    她入宮前聽自己母親說過一些房中事，那啥,咳咳，居然也是需要保養(yǎng)的。敬則則直了直背脊，甩了甩頭發(fā),試圖把這種羞答答的事情甩到腦后。

    然后一個莫名的畫面閃過了她的腦海,該死的,她醉酒那晚上都在皇帝耳邊嘀咕了什么??？!

    敬則則這一刻特別想尖叫，她不用活了，難怪皇帝看她不順眼呢，就知道偏袒傅青素。她竟然跟皇帝說那種話,有皇后會說那種話么？敬則則從沒有覺得皇后之位離自己這么遠(yuǎn)過，這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路給走絕了呀。

    “華容?！本磩t則冷著臉,咬著牙道，“以后，絕對,絕對不許給我酒喝。”

    華容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前一句不是還在說宜蘭宮不彈琴的事兒么？

    “哦。”

    敬則則聽見華容敷衍自己，很不悅地道：“我沒跟你玩笑，我是認(rèn)真的，下次你看到我喝酒，就上來把我的酒給掀翻了?！?/br>
    華容傻傻地看著敬則則，她怎么敢掀翻主子的酒？

    敬則則覺得自己也是蠢了，“算了，反正以后我絕對絕對不會喝酒了?！?/br>
    華容點(diǎn)點(diǎn)頭，反正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

    夜里敬則則剛睡下不久，聽得屋子里有“咔嚓咔嚓”的動靜兒，她嚇得僵硬了起來，聽了片刻，那聲音仿佛是從衣柜那邊傳來的，難道是耗子？

    可是那動靜兒有點(diǎn)兒大，絕對不會是膽小的耗子能發(fā)出來的。柜門發(fā)出“吱呀”聲，敬則則忽然就想到了刺客或者小偷。雖然覺得這兩種人出現(xiàn)的可能性都不大，但她還是壯起膽子掀開簾子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奔到墻邊取了自己練舞的寶劍下來。

    那劍并沒有開刃，所以不大鋒利，只是練舞用的，但此刻好歹也能做個防身武器。敬則則眼瞧著衣柜的大門有了動靜兒，連叫外頭值夜的華容都來不及，就赤著腳端著劍跑到了衣柜門口，當(dāng)那衣柜被推開時，她的劍也砍了出去，這是把劍當(dāng)菜刀來使喚了。

    虧得沈沉閃得快，要不然就得受傷了。

    “你這是酒還沒醒么？”沈沉瞪著拿劍指著他的敬則則。

    敬則則還在震驚里來著，聽到皇帝說話這才醒過神來把劍放下，“皇上，你怎么，怎么會……”她說著話就閃到了皇帝身后，往打開的衣柜門里看去，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個門洞，隱隱能看到里頭的燈光。

    “這兒怎么會有密道？！”敬則則嚇壞，“以前沒有的呀。”

    沈沉賞了敬則則一個“你很蠢”的眼神。

    敬則則跟在皇帝屁股后面轉(zhuǎn)悠道：“是這次翻修才挖的？難怪翻修了那么長時間?；噬蠟槭裁匆呙艿肋^來呀？”

    敬則則真是有太多疑問了，若是要來明光宮，翻牌子不行么？她這好歹也是記了名的嬪妃，并不是皇帝養(yǎng)的外室呀。這么辛苦挖密道？吃飽了撐的？

    沈沉就知道敬則則會有一大堆問題，他揉了揉眉心，“走密道省事兒。”

    省事兒？敬則則炸了毛。

    皇帝這明顯是沐浴之后才過來的，身上還帶著冷淡的木質(zhì)香，跑過來睡覺，還要省事兒，那肯定省的不是敬則則的事兒。

    敬則則一個箭步竄到皇帝跟前，站在床前的腳踏上張開雙臂攔住想要上床睡覺的皇帝，“皇上，這是怕淑妃吃醋才偷偷過來的？”你想得可真夠遠(yuǎn)的，淑妃那會兒還沒入宮呢，你就想著翻修時加上密道啦？真的是狗皇帝，把她敬則則當(dāng)什么人了？

    “別以己度人，這宮里還有比你更能吃醋的么？”沈沉將敬則則的手臂按了下去，自己往床上一坐，伸出腳來示意敬則則給他脫鞋。

    敬則則抄起手往旁邊一站，以明確的肢體語言對皇帝表示，這事兒不說清楚沒完。

    沈沉只能嘆了口氣，自己伸手脫了鞋。

    “皇上！”敬則則急了。

    沈沉往床上一趟，雙手往腦后一枕這才開口道：“是省得人碎嘴，日日來的話不好交代?！?/br>
    皇帝嘛，得雨露均沾，如是專寵，就夠敬則則喝一壺的了，沈沉自己也得不著什么“專情”的名聲。因?yàn)槭飞系灿歇?dú)寵之妃的皇帝風(fēng)評和下場通常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