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對著皇后道：“今日可感覺好些了？”

    皇后點了點頭,想要起身給皇帝行禮，卻被沈沉給虛按住了。“朕早就免了你的禮的?！?/br>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禮數(shù)不可廢?！?/br>
    “你的身子最要緊，等你的病大好了再給朕行禮也不遲?！鄙虺僚阒屎笳f了兩句話才看向柳緹衣,“有空多來陪陪皇后，讓她放寬些心。”

    柳緹衣甜甜地笑了笑,心忖自己這一回可算是作對了，皇帝看她的臉色總算和藹了些。

    “皇上，宜蘭宮的事兒今日有眉目了。”皇后尤其氣虛地道。

    沈沉點點頭,“朕都聽劉大江來回話時說了?！眲⒋蠼褪腔屎髮m中的管事太監(jiān)，宜蘭宮的事情，小馬剛自首時，他就領(lǐng)了皇后的命令去九州清晏給皇帝說了。

    “敬昭儀說那小太監(jiān)乃是一面之詞,并不肯認。也實在沒別的什么證據(jù)，皇上以為這事兒該如何處置？”皇后問。

    沈沉笑了笑，“這件事，小太監(jiān)是一面之詞，敬氏也是一面之詞,但如果信了那小太監(jiān)的話，將來朕這宮里的嬪妃,豈不都是一名小卒子便能換命的了。”

    皇后愣了愣,她倒是沒往這么深遠的地方去想，但皇帝一提她就聽明白了，此風的確不可長，否則將來怕是要攀誣成風。

    “那這件事就這么算了？”皇后有些遲疑。

    沈沉沒答話。

    柳緹衣在旁邊插嘴道：“皇上,你是信敬昭儀多些呢，還是信小太監(jiān)的話多些呢？”

    沈沉掃了一眼柳緹衣，側(cè)頭看向皇后，見她一臉認真地看著自己，似乎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很好奇和在意。

    “朕處理事情是不能憑個人好惡的，必須得看證據(jù)?！鄙虺量粗屎蟮?。

    柳緹衣有些黯然，明明是她問的問題，可皇帝好像卻只是在回答皇后。她可以想見，若是只有自己一人時，皇帝未必肯答她的話，她有些僭越了。

    皇后朝皇帝微微地笑了笑，人怎么會沒有好惡呢?；实劢z毫不肯問罪于敬氏，她就已經(jīng)看到皇帝的態(tài)度了。“皇上，宜蘭宮的事兒這才剛有點兒眉目，若不是敬昭儀，總是有其他人居心叵測吧？”

    沈沉輕輕拍了拍皇后的手，“云燕你太累了，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朕讓其他人去查，你安心養(yǎng)病就是。你就是心里事情太多，想得又太多，這病才不好的?！?/br>
    皇后的臉色一變，有些情急地回握住皇帝的手。

    “放心，不是讓人分你的權(quán)，朕親自來查?！鄙虺恋?。

    皇后搖搖頭，“不妥，這是內(nèi)宮的事情，是臣妾無能才勞累皇上不僅要處理政務還得來收拾內(nèi)宮的爛攤子，臣妾罪該……”

    沈沉用手捂嘴了皇后的嘴，“云燕，別說這些話，你知道朕只盼著你好好兒的?！?/br>
    皇后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盡管皇帝待她并無多少真情，可聽他如此說話，又看他待自己處處禮敬，她的心就忍不住顫動，既高興又遺憾。

    柳緹衣在旁邊看著，一顆心卻是醋海里翻江倒海，她從不曾聽皇帝對她如此輕言細語、柔情蜜意過，也從不曾叫過她的名字緹衣，這原來就是帝后之間的相處么？真真是讓人絕望，若說柳緹衣以前還存著點兒僥幸之情，現(xiàn)在卻是知道自己絕無機會入住昭陽宮了，哪怕生了兒子也不行，除非……

    除非等她兒子長大，可那又如何，到時候住的也只會是慈寧宮，而不是昭陽宮。

    “皇上，敬昭儀那邊臣妾派了人去看著，這事兒不查清楚總是難堵悠悠眾口的，不過也的確沒什么證據(jù)能給敬昭儀定罪，恩出于上，還請皇上傳口諭召回臣妾派去的人吧。”皇后道。

    沈沉嘆息了一聲，“你呀，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敬氏既然瓜田李下，你派去的人就不用召回來，即便不是她做的，但這件事也值得讓她自我反省。那小太監(jiān)畢竟是她宮中的人，管束下人無能也是一責?！?/br>
    皇后聽了這樣的話，心里如何能不熨帖？

    柳緹衣聽了心里也很舒服，原來皇上對敬氏也并沒多上心嘛。

    “你精神不濟，早些歇著吧，朕親自去敬氏那兒問問?！鄙虺疗鹕淼溃澳闱姨芍槐仄鹕硭土?。”

    皇后可以不送，柳緹衣卻不能，所以趕緊跟著皇帝往門口走去。

    “皇后心思多，你陪著她時多開解開解，說些笑話逗樂子，不要提那些惱人的事情，也別想著利用皇后?！鄙虺羵?cè)頭看向柳緹衣道，“你若是做得好，朕自然會記在心里的?！?/br>
    柳緹衣恭送皇帝離開后，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眼淚才流了下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到如此地步，皇帝叮囑她許多卻是為了皇后，而她的一切都只能仰仗于伺候皇后了。

    曾經(jīng)的親昵似乎已經(jīng)成了前塵往事，塵封在了萬丈冰川之下，僅能供瞻仰，只要一碰就寒涼徹骨。

    敬則則見皇帝前來自然得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她乃是戴罪之身，可不能跟以前在乾元殿那樣懶散了。而且因為戴罪，一切釵環(huán)都卸掉了，身上穿著一襲冰藍素色霧綾，沒有絲毫花紋，也表示自己在反省之事。

    偏偏她這樣裝扮，不僅沒覺得素淡無光，反而添了一絲平時不太多的楚楚柔弱之風。這方面本是衛(wèi)官兒的強項，但如今換成了敬則則，容貌乃是衛(wèi)官兒的十倍之盛，惹人憐惜的效果那就不是衛(wèi)官兒能望其項背的了。

    “甚少見你如此打扮，乍一看還挺新鮮別致的?！鄙虺翆⒕磩t則扶起來，實打?qū)嵉負ё∷难叩搅碎竭?，“也別有情致?！本磩t則雖然也偏愛素淡打扮，但在皇帝身邊如此清淡卻著實是第一次，當然其中的心機沈沉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因為沒有繁紗百花凌亂人眼，這霧綾貼在敬則則身上，將她的身體曲線淋漓盡致地凸顯了突來，尤其是鎖骨的凹陷、肩骨的玲瓏、胸口的起伏，都被完美地呈現(xiàn)在了人的眼前。這是一襲剪裁得很合身的裙子。

    其實皇帝是真誤會敬則則了，她沒這么下作。這裙子是她剛進宮那陣子做的，現(xiàn)在養(yǎng)了幾年再穿就“異?！焙仙砹恕?/br>
    敬則則聽得皇帝要來時心里還有些忐忑，倒不是心虛，主要是想著萬一跟皇帝吵嚷起來估計又要吃幾年苦了，但萬萬沒想到皇帝會是這副模樣。

    其實模樣不差，還算很正經(jīng)，就是有些細微眼神和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手臂泄露了他的心思。敬則則的視線往皇帝的下三路撇了一眼，然后瞬間就抬起頭正襟危坐了，心里卻在嘀咕，皇帝該不會是年紀大了些之后就開始昏庸了吧？史書上都是這么寫的。

    敬則則清了清嗓子，“皇上，宜蘭宮的事兒……”

    沈沉在榻上坐下，將敬則則擁在了懷中。

    敬則則感受了一下皇帝的大腿，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沒錯。

    敬則則繼續(xù)清了清嗓子，剛才的話被皇帝的動作給打斷了，只能從頭說，“皇上，宜蘭宮的事情皇后娘娘都跟你說了吧？”

    “唔?！鄙虺恋馈?/br>
    “那個小馬……”

    敬則則話還沒說完就聽皇帝道：“高世云現(xiàn)在還在九州清晏跪著?！?/br>
    敬則則宮中伺候的人是沈沉讓高世云去挑選的，卻沒想到會出現(xiàn)在這種紕漏。

    敬則則愣了愣，伸手環(huán)住皇帝的脖子，“皇上相信臣妾？”她的語氣聽著，似乎這是多么讓人驚訝的事情一般。畢竟皇帝的天性就是多疑，敬則則更是深信一個人的本性是難以移易的。所以皇帝這么不講究地就相信了她，不僅沒讓敬則則覺得喜出望外，受寵若驚，反而還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沈沉掐了一下敬則則腰上的嫩rou，“朕若是相信了那奴才的話，天下人豈不都要把朕當傻子了？”

    有點兒疼，但眼下敬則則決定忍了。因為她十分不解，所以追問道：“皇上這話從何說起？”

    “別的不說，只說那奴才污蔑你嫉恨衛(wèi)氏就殊為可笑。”沈沉道。

    敬則則信了邪才會相信皇帝的話。因為她怎么看都覺得自己嫉恨衛(wèi)氏乃是理所應當，全宮的人也都會這么想，畢竟在她住進乾元殿之前，若問皇帝最寵幸誰，那必然是衛(wèi)氏，沒有一個人會答錯。

    所以敬則則做出下巴都要被驚掉的表情看向皇帝，“臣妾嫉妒衛(wèi)嬪不是很正常么？她得皇上寵愛，那么大的雨皇上還趕去看她，且又身懷六甲，處處都比臣妾好，臣妾如今也就位份比她高一丟丟?！?/br>
    敬則則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個很小的縫隙，“但也就是現(xiàn)在，將來她有孩子依靠可是比臣妾強多了，臣妾嫉妒她為何會可笑？”

    “那你嫉妒她么？”沈沉問。

    敬則則心想，好嘛皇帝這是以退為進在試探她吧？她就說狗皇帝沒那么容易相信人的。對皇帝敬則則有一條原則，那就是正經(jīng)事兒上絕對不說謊。

    因為覺得自己圓謊的能耐絕對比不過皇帝辨謊的能力，所以還是不要找死得好，不然她早早給自己樹立的人設(shè)一點兒小事就能讓之崩塌。

    敬則則點了點頭，“我嫉妒她，而且是很嫉妒?！?/br>
    沈沉看著敬則則的眼睛沒說話。

    “其實去年在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我聽得衛(wèi)嬪彈琴時就已經(jīng)嫉恨了，居然比我彈得好那么多?！本磩t則嘟嘟嘴，“我一直以為自己的琴藝當是宮中第一的?！?/br>
    沈沉好笑地點了點頭，“是，你倒是挺自信的，剛進宮那會兒恨不能天天給朕彈琴，以印證你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br>
    敬則則捂嘴笑了，實在是尷尬，很尷尬。那會兒真有點兒井底之蛙的自大。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啊？”沈沉捏了捏敬則則的臉蛋。

    敬則則道：“要不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我到現(xiàn)在還是井底之蛙呢?！彼f罷這句話，突然就頓住了，然后偏頭看向皇帝。

    當初狗皇帝讓所有嬪妃給皇后獻藝不會是還存著一分打擊自己的心思吧？

    敬則則在心里搖搖頭，覺得不應該把皇帝想得那么陰暗，畢竟那會兒衛(wèi)嬪也不突出，皇帝沒道理會知道宮中還有一個小小的宮人琴彈得比她好的。

    沈沉見敬則則頓住也不催促，只看著她發(fā)笑，伸手在她圓潤的耳垂上捏了捏。

    敬則則的耳垂是她的死xue之一，皇帝很多次逞兇得逞都是因為拿捏住了她死xue的緣故。這會兒她只覺得打從尾骨升起一串火花，激得她哆嗦了一下。敬則則趕緊握住皇帝的手，把它拽下去，五指交扣，不許皇帝搗亂。

    “皇上其實是知道我就是嫉妒衛(wèi)嬪的吧？要不然衛(wèi)嬪怎么會彈琴彈得那么頻繁？”敬則則可算是悟了。

    沈沉抽回手，嗤笑一聲，“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你蠢不蠢？”

    第85章 鳳還巢

    敬則則只敢在心里嗤笑,狗皇帝真真假假的，她哪兒知道他那顆九曲十八拐的心里藏了多少小算盤啊。一邊刺激她，一邊也不妨礙他跟寵妃親親我我呀。

    哼哼。敬則則在心里磨牙。

    只是敬則則磨牙的時候,皇帝也開始磨蹭她。敬則則心里一驚，斜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這會兒還天光還亮著呢，她們話都沒說完,敬則則想要抵抗一下的,結(jié)果皇帝就將她凌空抱了起來，頗有些急不可耐的樣子。

    敬則則閉上了眼睛,打算來個眼不見就不害臊。這會兒不管從哪個原因來講她當然都得伺候好皇帝了。

    濂溪樂處是個極好的地方，敬則則的寢殿南北通透，她讓人將隔扇都卸了下去,只掛了簾子，晚風對穿而入，十分清爽宜人,還夾著淡淡的清荷香。

    炎炎夏日,原本動則流汗,此刻卻是動動也無妨。

    直到道是艷荷凝露，薔薇飄香，粉融融嬌香化成了水，鶯嚦嚦嫩語斷了珠。

    “可算是漲了點兒rou了?！鄙虺聊罅四缶磩t則。

    敬則則還在喘氣兒。

    “女人還是得有點兒rou頭才好看,你前些日子就快跟骷髏架子撐張皮一樣了?！鄙虺料訔壍?。

    敬則則被皇帝的形容給弄得有些心塞，她有那么嚇人么？

    晚風吹拂而過,撩動了敬則則鬢邊的一縷碎發(fā)，沈沉替她將頭發(fā)絲撥到腦后，“起來洗洗么？”

    敬則則懶得動,往皇帝懷里鉆了鉆，“容臣妾再躺躺吧。”

    沈沉也沒催，這里的風不時送來一團敬則則身上的凝香，讓他很受用，拉起敬則則的手對著窗外的月色看了看，那月光好似都暈在了她的肌膚邊上，她的手指比尋常人纖細修長許多，柔潤得好似每一小段都能彎曲波動。

    敬則則見皇帝老是拿著她的手瞧，便坐了起來，雙手一擰擺了個蓮花式，“我給皇上變個戲法如何？”

    燈光把敬則則的手影打在帳子上，時而仿佛水邊的香草，時而仿佛迎風的花，繼而飛成白鴿，又竄出一只貓來，順便還有一只搖頭擺尾的小狗。

    沈沉雙手枕在腦后道：“這是手影戲?！?/br>
    敬則則點點頭，“以前在家里若是無聊時，我就玩這個自己逗自己開心?！?/br>
    “你的手很美?！鄙虺镣磩t則的眼睛道。

    敬則則被皇帝的這種誠懇語氣給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復又重新偎入他的懷中。

    “皇上既然知道我嫉妒衛(wèi)嬪，那卻又為何相信我呢？”敬則則把剛才被打斷的話茬又給揀了起來。

    “一個喝雪釀都早早就想到要配凍石杯的人，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指使不知根底的奴才辦這種殺頭的事兒？”沈沉反問道。

    敬則則翻了個白眼，“皇上，你就拿話糊弄我吧?！?/br>
    沈沉道：“我沒糊弄你，這件事你要么沒做，既做了怎么可能不痛不癢地只燒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