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畫了一朵花，沒有含苞待放的羞澀，怒放到了極致，偏偏花葉的色澤很淡，柔美偏暖黃，和畫師的一襲紅裙形成鮮明的對比。

    再抬頭時，導(dǎo)演的眼神完全變了，這就是收視率的保證！

    “很不錯?！?/br>
    李相浮微微一笑：“真的么？”

    導(dǎo)演：“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令人噴飯的表演?！?/br>
    “……”

    “別誤會，是在夸你?！睂?dǎo)演說出真實想法：“前半段有回魂夜的詭譎，中間部分交叉的雙腿猶如打結(jié)的蝴蝶結(jié)，最后的成品卻是空谷幽蘭?！?/br>
    李相浮強調(diào)：“這是西伽仙人掌花?！?/br>
    開口時有意留意著秦晉的表情。

    然而秦晉的心思若是那么好琢磨，就不是他了。

    站在畫布一角，秦晉平靜地凝視作品，從花瓣到花枝，一絲不差地看完。

    也是在這個時候，李相浮才捕捉到那一絲絲……極其微妙的變化。

    沒察覺出兩人間的試探與偽裝，導(dǎo)演笑得露出門牙：“表演的材料需要我們安排么？”

    考慮到舞臺效果，這些過于粗糙了，正式舞臺用得話可能會出差錯。

    李相浮點頭：“我會把具體需要的材料列成清單發(fā)過來。”

    “盡快，”導(dǎo)演說：“節(jié)目周天就要錄制，算上彩排，不止要準(zhǔn)備一套?！?/br>
    ……

    高尋沒和他們一起上去，在休息室等著，透過玻璃窗可以隨時看到路過的人。

    足足等了有一個小時，才看到老板出現(xiàn)。

    那邊李相浮因為連合同一并簽了，耽誤了點時間，稍晚一步下來。

    高尋推門出去，在看到秦晉時愣了一下。

    后腦勺那一圈鵝黃和嫩綠交織后的顏色，分外矚目。

    “出了點意外?！崩钕喔】觳阶邅碚f：“我用手機搜了下附近的理發(fā)店，有一家評價還不錯?！?/br>
    雖然不知道內(nèi)情，不過高尋做了普及：“老板有慣用的理發(fā)師，但要提前預(yù)約?！?/br>
    李相浮問重點：“一次多少錢？”

    高尋：“帶按摩理療一次小幾萬?！?/br>
    “……”

    李相浮沉默了，他卡里的余額在買完表演需要的耗材后沒剩多少。

    恰逢門口吹來一陣清涼的風(fēng)，李相浮長發(fā)飄逸，高尋頭發(fā)也被風(fēng)吹得凌亂，唯獨秦晉這個逆風(fēng)站著的因為被顏料糊著，受到的影響反而最小。

    李相浮心虛：“除了舞蹈，我還有一大能耐?！?/br>
    秦晉狹長的眼睛一瞇：“哦？”

    這時李相浮才第一次注意到，眼前人其實長著一雙桃花眼。

    “洗頭?！睘榱孙@得有說服力，故意夸大道：“完全是可以開理發(fā)店的水平?！?/br>
    潛意識里，他認(rèn)為秦晉不會計較，多半以一句不礙事或者冷嘲熱諷告終，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點了下頭，態(tài)度冷淡：“那就麻煩你了。”

    “……”

    車子開進(jìn)一個普通小區(qū)。

    “下午四點還有會議?！备邔み@句話不知道是在提醒秦晉，還是李相浮。

    環(huán)顧四周，李相浮有些驚訝：“和我想象中的不同?！?/br>
    沒想到秦晉的住處這么質(zhì)樸。

    “這是個落腳點，”似乎看透某人地想法，高尋在他下車時說：“年終忙時老板會來這邊住，離公司近?！?/br>
    “……”

    高尋依舊沒跟上去，坐在車?yán)锏戎?，檢查下午所需的會議資料。

    快走到單元門，李相浮側(cè)過身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認(rèn)高尋或許是個失職的男朋友，但在工作上沒得挑。

    因為只是臨時住處，直接買的樣板房。

    水池建得不合理，水龍頭和池壁挨得太近，直接伸頭洗肯定不合適。

    李相浮找到淋浴噴頭，搬了個小凳子讓他坐下。

    一個成年男人坐小馬扎的畫面十分有趣。

    李相浮盡量不笑出來：“低頭，身子前傾?！?/br>
    秦晉很配合。

    溫?zé)岬闹讣獠溥^后頸的肌膚，竟起了一層細(xì)小的疙瘩。

    李相浮一愣：“是不是水太涼了？”

    “沒事?！鼻貢x：“你繼續(xù)?！?/br>
    掌心中的洗發(fā)膏揉搓出豐富的泡沫，手指穿梭在烏黑的發(fā)縫間，兩人誰也看不到彼此的面色。

    李相浮低垂著眼，心里想得是另一件事。

    一位公司管理者，順?biāo)浦酆白约簛硭蚁搭^，實在奇怪。

    指尖不小心刮過耳后的輪廓，留下點白沫，李相浮抿了抿唇，拿護發(fā)素時胳膊肘碰到了洗面奶，秦晉明明是低著頭，卻似乎有所察覺，僅憑直覺第一時間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

    李相浮眼一瞇，這樣靈敏的反應(yīng)，先前紅布蕩過來的瞬間，沒理由躲不開

    泡沫被沖的干干凈凈，李相浮在水池上面半開的柜子里瞥見吹風(fēng)機，索性一次性服務(wù)到家。

    秦晉抬起頭，發(fā)絲濕淋淋的，因為沒休息好，眼底泛著紅血絲，乍一看竟像只脆弱的小動物。

    李相浮心中一動，突然提出一個大膽的問題：“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秦晉聞言掀起眼皮望著鏡子里的倒影，似乎根本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圈子就這么大，可能在某個活動現(xiàn)場撞見過?！?/br>
    過了會兒又說：“也可能是開家長會的時候?！?/br>
    “家長會？”

    “你在國內(nèi)時和我弟弟念得是同一所高中。”

    這座城市有上百所中學(xué)，知名的就十幾所，類型不一。

    李相浮上得中學(xué)屬于私立高中，教學(xué)質(zhì)量很好，每年有一半畢業(yè)生能進(jìn)入更頂尖的大學(xué)就讀。市里稍微有錢有勢的，都會想辦法把孩子往里送。

    如今話題過度到秦晉弟弟的身上，李相浮下意識問：“他叫什么？”

    秦晉沉默了一下：“秦伽玉。 ”

    腦海中突兀地傳來一瞬間的刺痛，李相浮腳步?jīng)]站穩(wěn)。

    秦晉及時抓住他：“頭疼？”

    李相?。骸袄厦×恕！?/br>
    秦晉站起身，拔掉吹風(fēng)機的電源：“去沙發(fā)上休息一會兒。”

    李相浮再次感覺到他處事風(fēng)格的霸道，哪怕是關(guān)心人的話，聽上去依舊像是命令。

    秦晉四點鐘還有事，留下鑰匙表示他可以在這里多休息一會兒。

    李相浮不是能把別人的客套當(dāng)桿子往上爬的人，再次對電視臺的事表示感謝后，和他一并離開。

    ·

    李老爺子回來后，豪宅稍稍多了分人氣。

    只不過對李相浮來說，可能不那么友好。

    “沙沙說你出去找工作了。”

    乍一聽老爺子這么稱呼系統(tǒng)，李相浮還有幾分不適應(yīng)，點了點頭承認(rèn)是這樣。

    李老爺子斜眼瞄了他一下：“找到?jīng)]有？”

    李相浮：“勉強算是。”

    正想跟他普及社會殘酷年輕人不要眼高手低，喉頭一動道理重新咽了回去：“什么工作？”

    “賣藝。”

    “……”

    ‘胡鬧’兩個字已經(jīng)掛在嘴邊，最終還是沒斥責(zé)出口。

    這些年李老爺子從兒女身上學(xué)到的經(jīng)驗就是要保持耐心，說得越多越容易激起逆反心理，看著他們鬧，再在適當(dāng)時候進(jìn)行提點更有效。

    確定對方?jīng)]有什么繼續(xù)要說的，李相浮進(jìn)房間后立刻開始重新編排舞步，今天的表演讓他發(fā)現(xiàn)很多漏洞。

    李沙沙在一旁轉(zhuǎn)著魔方，目睹他旋轉(zhuǎn)跳躍閉著眼，中肯評價：“舞得沒有靈魂，缺乏一根主心骨?！?/br>
    他指得主心骨是說舞蹈所要傳達(dá)的內(nèi)容。

    “我知道?！崩钕喔≡缇涂紤]過這一點，大部分想搞類似才藝展示的都面臨一個難處，兩頭都做不到極致。

    邊舞邊畫，舞蹈要配合繪畫動作分解，導(dǎo)致支離破碎，畫出來的成品也很難達(dá)到中高水準(zhǔn)，表演型項目看點只是圖個新鮮，事后經(jīng)不起回味。

    如果不是需要短時間內(nèi)積累到人氣，他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李沙沙踮起腳尖趴在桌面上，歪著腦袋問：“就算演了，掌聲一過也就半天熱度，還有等你去參加采風(fēng)活動，哪怕在節(jié)目中戴著面具，身份也會曝光?！?/br>
    李相浮很平靜，表示已經(jīng)想好怎么應(yīng)對。

    頓了頓又道：“至于編排不優(yōu)秀的問題，可以靠技巧湊?！?/br>
    他畫了幾幅草圖，展示自己準(zhǔn)備重新編排的地方：“從第一個顏料缸到第三個顏料缸，我準(zhǔn)備采用強力旋轉(zhuǎn)加空中交叉踢腿，落地后再接一個自創(chuàng)高難度動作，著力展現(xiàn)粗獷美，左右移動時則利用單腿直立轉(zhuǎn)，銜接單腿蹲轉(zhuǎn)360°……”

    “……”

    整整描述了五分鐘，用了數(shù)十種專業(yè)術(shù)語，李沙沙表情逐漸失控，然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