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周不疑正好當值，奉詔傳曹沖進見。

    幾步路的功夫，兩人就談得投機，宛若多年好友。

    劉協(xié)遠遠地看見，不禁感慨天意弄人。

    不過值得慶幸的事，不出意外的話，曹沖不太可能早夭，而周不疑也不會因為曹cao的擔心而死于非命。二十年之后，他們都將成為大漢的棟梁，甚至更早。

    科學史上，很多天才大牛最耀眼的成果都出現(xiàn)在三十歲以前。

    曹沖來到跟前，向劉協(xié)行禮。

    劉協(xié)這才意識到，曹沖的身高超出預期，完全不像一個九歲的孩子，更不像是曹cao的種。

    難道天才不僅是腦子好，還能長身高？

    “你的母親很高嗎？”

    曹沖聽得太多這樣的問題，恭敬地答道：“臣母雖然高挑，卻不過七尺。臣的身高與陛下新政有關。北疆多rou奶，于兒童身體有益。不僅是臣的身高優(yōu)于前輩，關中兒童也大多比預期的高一些，尤其是十歲上下的?！?/br>
    劉協(xié)恍然，但卻沒有就此結束這個話題。“為何是十歲上下的？”

    “蒙陛下新政所賜，關中這幾年生活安定，百姓安居樂業(yè)，衣食充足，時常還有從涼州運來的牛羊充作rou食。丁男、丁女因此康健，卻影響不了身高，未使男女尚未長成，才有可能長得更高。在此之中，十歲上下的受益最多，自然比父兄更高一些?！?/br>
    劉協(xié)聽曹沖講述，很是滿意。

    這個結果早在他預料之中，也是他一直希望的結果。

    身高和人種的關系不大，卻和營養(yǎng)的關系很大?？墒浅龊鹾芏嗳艘饬系氖?，北疆的游牧民族并不比漢人高大，所以一般人想不到rou食和奶制品對身高的影響會這么大。

    這里面有一個問題：普通的游牧民族根本不可能天天吃rou，他們的營養(yǎng)水平遠遠不如農(nóng)耕民族的普通百姓，甚至常常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身高自然看不出優(yōu)勢。

    rou奶的意義，在充足供應的前提下才能充分體現(xiàn)。

    曹沖就是最直接的例子，而關中、河東一帶的百姓稍弱一些，卻也比其他地方的好多了。

    這個道理并不復雜，可是曹沖能看得明白，說得清楚，說明他的思維很清晰，又愿意去思考這些看似并不高深的問題，這是很難得的。

    飽食終日，卻不愿意干點實事的權貴子弟太多了。

    相比于普通百姓，世家的確人才更多，但那是以更大的消耗為代價的。論效率和成本，精英教育永遠不如普及國民教育來得實在，鼓吹精英教育的不是屁股歪，就是腦子有問題。

    這也是他一直推行教化的理論依據(jù)。

    他堅信國民教育才是強國的基礎，在普及教育的基礎上出現(xiàn)天才、精英是順理成章的事。推行快樂教育，舍棄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將資源集中在少數(shù)精英身上，是不可能實現(xiàn)王道的，不是朝廷或者國家應該干的事。

    劉協(xié)隨即又問了曹沖的學問，主要集中在講武堂用的算學講義上。

    他知道曹cao有渠道，能搞到這些對普通人來說是機密的資料。他本人也一直不反對這一點，還準備印行天下，只是進度跟不上講授，這才給人一種保密的錯覺。

    其實基礎理論有什么好保密的呢，他恨不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曹沖對答如流。

    即使有幾個問題不是很準確，劉協(xié)也能感覺到他已經(jīng)用了功，只是路徑選擇錯了，又沒有真正明白的人指點，有一層窗戶紙沒有戳破。

    面授和函授還是有區(qū)別的。

    劉協(xié)很滿意，隨即接受了曹沖為童子郎的申請，讓他與周不疑為伴。

    曹沖謝恩后，提出了關于浮屠道的疑問。

    在曹昂赴任，經(jīng)過行在時，劉協(xié)就聽曹昂提起過浮屠道。

    雖然朝廷明文規(guī)定，嚴禁浮屠道公開傳道，只限個人作為興趣愛好研讀，否則沒收家產(chǎn)，讓他們做苦行僧。但浮屠道依然大受歡迎，甚至有人甘愿放棄家產(chǎn)，拋妻棄子，舍身入道。

    如今又聽說草原上有不少人信奉浮屠道，他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jīng)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

    否則將來西征肯定會遇到麻煩。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上士證道

    劉協(xié)想了想，決定好好闡述一下這個問題，為將來解決浮屠道打下基礎。

    實際上，這個問題不僅僅是浮屠道存在，道教、儒教同樣難以避免。

    簡而言之，這就是哲學與政治、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

    人生在世，要不要哲學，要不要理想？

    當然要，沒有哲學，沒有理想，人類就不足以成為人類。

    人與動物的區(qū)別，有一個很重要的點，那就是超出生理的心理特征，也就是常被人掛在嘴邊的道德和星空。

    但是過于強調哲學和理想，也是不行的。

    哲學和理想之所以誘人，就是因為脫離了當前的現(xiàn)實，給人以無限的空間。

    但人畢竟不能脫離當前的現(xiàn)實，只能以當前的現(xiàn)實為基礎，一步步地進行，而不是一朝領悟，立地成佛，馬上就可以遨游太空，無牽無掛。

    就像道教煉丹、養(yǎng)生，羽化登仙是不可能的，但醫(yī)學研究深入，養(yǎng)生之術大行，能夠延年益壽卻是實實在在的。

    佛教為什么能大行其道？

    在他看來，有兩個原因：一是佛教重來世，而來世往往不可驗證，無法證偽。二是佛教有研究醫(yī)學的傳統(tǒng)，能解除信眾的一些現(xiàn)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