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這種為民請命,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他見得太多了。 孫權(quán)將秦宓引到堂上,卻沒有退下,而是走到劉協(xié)身后,悄聲將秦宓剛剛與王粲辯論的事說了一遍。劉協(xié)靜靜聽了,未作表態(tài),只是招了招手,示意秦宓入座。 “上計的具體事宜,自有司徒府受理。你說些司徒府處理不了的事,節(jié)省時間?!?/br> 秦宓拱手施禮?!俺悸劚菹挛稳?,垂拱而治。兵則太尉,民則司徒,水土則任司空,陛下唯教化而已。臣冒昧,敢問陛下,將如何教化益州諸羌氐夷叟?!?/br> 劉協(xié)眉頭輕挑,眼中笑意更濃。 果然是有備而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秦宓這個問題的確問到了關鍵。 益州范圍廣闊,不僅包括后世的四川,還包括了貴州、云南大部。除了成都平原之外,大部分地區(qū)都是山區(qū),交通不便,直到二十世紀初都是相對閉塞落后的地區(qū)。 交通不便,中原王朝也就無法有效統(tǒng)治,只能羈縻而已。 即使是改土歸流之后,那些地區(qū)還是游離于中央政權(quán)以外。 直到基建狂魔上線,在重山峻嶺深處建起一座座橋梁,挖出一條條隧道,地理障礙才算是打通,形成全國一盤棋。 現(xiàn)在么,呵呵。 就算朝廷不惜代價,軟硬兼施,逼著儒生們跋山涉水,深入不毛,充當鄉(xiāng)村教師,你以為那些蠻夷的首領就愿意接受嗎? 就算接受,也是教他們自己的子弟讀書,進一步增強自己的優(yōu)勢,普通百姓是沒什么機會的。 “你想說的不是教化,而是度田吧?”劉協(xié)不緊不慢地說道。 秦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士孫瑞在廣漢推行度田的時候來,目的不可能是教化,而是度田。 至于他是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反對度田,還是出于所謂的道義,反對強行度田,那就說不準了。 秦宓微怔?!氨菹潞伪仡欁笥叶运??” “教化的確很難?!眲f(xié)反戈一擊?!暗驗殡y,就不做嗎?當年文翁建學,難不難?如果因為難就不推行教化,益州至今仍是蠻荒,你也未必有機會讀書?!?/br> 劉協(xié)輕哼了一聲,沉下了臉。“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你如今享前人遺澤,讀了些書,卻來勸諫朝廷不要教化更多的人。合適嗎?” 秦宓有點懵,連忙解釋道:“陛下言重,臣并無勸阻朝廷教化之意,只是覺得山高路遠,教化不易,想問朝廷是否有萬全之策。” “那我倒想問問你,你除了自家子弟外,又教了哪些人讀書?” “這個……臣性疏懶,未曾立館教授?!?/br> “這才對嘛。什么山高路遠,教化不易,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懶而已?!眲f(xié)淡淡一笑?!澳敲?,能讓你一個生性疏懶的人不辭勞苦,跑到這里來,又是為了什么呢?只是想問問朝廷有什么萬全之策?有沒有萬全之策,與你何干?你會參與嗎?” 秦宓被劉協(xié)一連串的反問噎住了,驚愕地看著劉協(xié),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這完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天子不僅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他很多問題。 沒有子曰,沒有詩云,但句句直指要害,讓他無從回避。 劉協(xié)沒有理他,接著說道:“不管你是否關心度田,我都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度田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朝廷的目的就是讓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衣,人人都可以安居樂業(yè),而不是富者田連阡陌,窮奢極欲,貧者無立錐之地,只能揭竿而起。你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我非常樂意聽取。你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是單純的反地度田,那我只能告訴你……” 劉協(xié)頓了頓,眼神變得凌厲起來?!懊忾_尊口。別說引經(jīng)據(jù)典,就算你起圣人于地下也沒用?!?/br> 秦宓被劉協(xié)的眼神嚇住了,冷汗透體而出。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秦宓強自鎮(zhèn)定下來,躬身說道:“陛下,臣……只是想問教化?!?/br> “真的?” “陛下面前,臣豈敢妄言?” “你生性疏懶,就算朝廷有萬全之策,你愿意參與嗎?” 秦宓咬咬牙?!俺荚敢狻!?/br> 劉協(xié)沉默了片刻,點點頭,神色稍緩?!熬有惺庐斨泻弦唬照劅o益。你在南陽多呆些時日,四處看看,然后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如何?” 秦宓面紅耳赤,只能躬身領命。 劉協(xié)示意秦宓可以走了,命孫權(quán)傳王粲進見。 秦宓出了門,在前庭找了個空位就座,定了定神。王粲起身,看了秦宓一眼,見秦宓額頭全是冷汗,臉色泛白,不禁大為驚駭。 這還是剛才侃侃而談的那個才子嗎?天子究竟和他說了些什么,竟讓他如此失態(tài)? 王粲來不及多問,只是讓秦宓別急著走,在這里等他一會,便跟著孫權(quán)進了門。 來到堂上,王粲見禮。 劉協(xié)照例瞥了王粲一眼,拿起案上的名刺。 “你一直在上黨?” 王粲說道:“鐘繇離任之后,小民便離開了上黨,游歷太原、雁門、西河諸郡,與裴潛盤桓數(shù)月。” 劉協(xié)多少有些詫異,王粲居然去見了裴潛。 不過細想也不奇怪,裴潛在荊州時便與王粲相識,他制圖的本事還是從王粲這兒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