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離開平樂觀后不久,一直躺在車中昏睡的袁紹突然醒了,將袁譚叫到車邊,問他這是去哪兒。 袁譚遲疑著,不敢回答。 郭圖揮揮手,示意袁譚走開。他輕聲說道:“主公,我們回汝陽?!?/br> “回汝陽?”袁紹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悍鬼能同意?” “有袁夫人出面,一定沒問題?!惫鶊D說道。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告訴袁紹請罪疏的事。袁紹應(yīng)該能猜到一些,但不可能猜到請罪疏里究竟寫了些什么。 雙方保持默契,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袁紹沉默了良久,輕聲說道:“去老宅,我想看看。” 郭圖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笆锹尻柍侵械睦险瑔??” 袁紹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郭圖眨眨眼睛,拉上了車簾,轉(zhuǎn)身和袁譚商量。 袁譚皺著眉,不知道袁紹為什么非要去洛陽城中的老宅看一看。早在董卓遷都的時候,洛陽老宅就被燒了,眼下只有一片殘亙斷壁,有什么好看的? 考慮到袁紹奄奄一息,這次返回汝陽之后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來洛陽,袁譚最后還是同意了。 馬車改向,進了洛陽城。 入眼一片荒蕪,幾乎看不到人影,倒是不時有狐鼠出現(xiàn)在被火薰黑的墻頭甚至路上,大模大樣的看著袁譚一行。 袁譚悲從中來。 他想起了兒時洛陽的繁華,跟著袁術(shù)一起策馬街頭的快意,長大后賓客盈門的熱鬧,如今一切都變成了幻影,只剩下眼前的廢墟。 這是誰的罪過? 不管以前是誰的罪過,有了那份請罪疏之后,袁紹就成了罪人之一。 火燒洛陽城,他比董卓還要早,而且燒的是皇宮。 —— 馬車穿過半個洛陽城,在袁氏舊宅前停下。 作為四世三公之一的袁氏,在洛陽的宅第之大令人咂舌,豪華曾經(jīng)不遜皇宮。如今這一切都化為灰燼,就連朱紫大門都被人拆走了,只剩下黑洞洞的門框。 門前的三出闕還在,只是殘缺不全。 三出闕本是皇帝專用,但孝靈末年,為閹黨所惑,朝政荒亂,逾制僭越之事不勝枚舉。雖然知道袁氏逾制用了三出闕,卻沒有人告發(fā)。 實際上,在違反禮法這一點上,士大夫和閹黨不謀而合,更別說袁氏原本就腳跨世家與閹黨,自然更加有恃無恐。 因為這件事,袁氏內(nèi)部還曾有爭論。袁賀之孫袁閎、袁弘就覺得這么做有違先祖德行,必招破敗,不肯登門,以免被殃及。 車窗拉開,袁紹在車中坐了起來,看著眼前破壞的老宅,神情木然,只有兩行濁淚涌了出來,沾濕了衣襟。 袁譚、郭圖侍立一旁,同樣心情低落。 請來的醫(yī)師有些緊張,抓緊了掛在腰間的藥箱,隨時準(zhǔn)備急救。 但袁紹一直沒什么反應(yīng),既不激動,也不悲傷,只是木然的看著。 就在袁譚準(zhǔn)備關(guān)上車窗,重新起程時,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鴉叫。 像木偶一般的袁紹突然活了,伸手推開袁譚,探出了半個身子。 袁譚也愣住了,抬頭看去,半天才找到那只烏鴉。 烏鴉一直站在闕上,只是闕被火薰得漆黑,烏鴉也是黑的,又一動不動,他們竟然沒看出來。 在他們的注視下,烏鴉又叫了兩聲,展翅飛起,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袁紹擰著脖子,看著烏鴉消失的方向,微瞇著眼睛,眼中露出一絲留戀。 “公則,這是郭有道來送我么?” 郭圖回頭看了袁紹一眼,敷衍道:“理當(dāng)如是。”他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和光同塵之意?” “和光同塵?”袁譚疑惑地看向郭圖。 郭圖這時候說句話是什么意思? 郭圖眨眨眼睛,沒有解釋,卻興奮地對袁紹說道:“主公,這一定是郭有道。當(dāng)年他曾說瞻烏爰止,于誰之屋,如今又來送你,可見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看好你,這才示以征兆,讓你暫時忍耐?!?/br> 袁紹眼神閃爍,一言不發(fā)。 郭圖卻又說道:“主公,好好休養(yǎng),且觀天下,或有轉(zhuǎn)機?!?/br> 袁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笑容?!肮珓t啊,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在安慰我,真是辛苦你了。” 嘴上說著,他回到車中,重新躺好,閉上眼睛,只是氣息平穩(wěn)了很多。 郭圖關(guān)上車窗,給袁譚使了個眼色,走到一旁,低聲說道:“好好照料著,若能讓他多活一年半載,也是好的?!?/br> 袁譚心領(lǐng)神會,連連點頭。 哪怕是謊言,只要能讓袁紹激起希望,再堅持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冀州之戰(zhàn)是最好的機會,錯過太可惜了。 只要袁紹能活著,他就可以回到洛陽,加入士孫瑞的麾下,參與大戰(zhàn),積累軍功,跨過那個看似極難,卻必須跨過的門檻,成為朝廷的將領(lǐng),而不是再苦苦等候。 第八百三十四章 更進一步 劉表擁被而臥,兩眼充滿血絲。 面前的案上擺著紙筆。 紙是上好的竹紙,紙色潔白,帶著竹子特有的清香,連帶著房中的藥味都淡了些,多了幾分雅致。 但劉表的心情卻非常糟糕。 從士孫瑞大營回來后,他就這么坐著,冥思苦想,卻怎么也找不到思路。研好的墨都干了大半,他也沒能寫下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