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我代替荀攸，我能常年忍受這樣的生活嗎？劉和不止一次的問自己，卻始終沒能得到答案。

    輕快的馬蹄聲傳來，打斷了劉和的思緒。他抬起頭，看到兩名騎士從不遠處輕馳而來。一老一少，身材差不多，穿著都很隨意，還卷著褲腳，光著腳，一看就知道是蠻夷。

    劉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直到駿馬在他的面前停住，一只光腳在他面前晃了兩下。

    “公衡，別來無恙？”

    劉和詫異地抬起頭，重新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片刻之后，他心頭劇震。

    “陛……陛下？”

    “怎么，不敢認了？”劉協(xié)哈哈大笑，翻身下馬。

    劉和回過神來，連忙撩衣跪倒?！罢鞅敝欣蓪?，臣和，拜見陛下?！?/br>
    “起來，起來?！眲f(xié)將劉和扶起，上上下下，認真地打量了劉和兩遍，微微頜首?！翱嚯y摧毀弱者，卻讓強者更強。你沒被苦難摧毀，將來必能成就一番事業(yè)。太傅后繼有人，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br>
    聽到天子提及亡父，劉和鼻子一酸，心中卻添了一絲暖意。

    “謝陛下?！?/br>
    “餓不餓？什么時候吃的飯？”

    “昨天晚上，在西部都尉治所，蒙閻都尉款待。”劉和舉手拭淚。“得知陛下在西海，臣恨不得肋插雙翅，立刻飛來，沒顧得上吃朝食?！?/br>
    劉協(xié)隨即命人備酒食，又命人傳田疇來。就在如茵的草地上，劉協(xié)不設(shè)席，盤腿而坐。劉和本想跪坐，一看劉協(xié)盤著腿，北宮大石也盤著腿，只好有樣學(xué)樣。

    “這位是我劉氏子弟，宗室中的俊杰，名和，字公衡，任征北中郎將?！眲f(xié)對北宮大石說道。

    北宮大石連忙拱手見禮，很認真地打量了劉和兩眼，見劉和雖然憔悴，但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便有些心動。天子如此重視此人，又是宗室，將來必能重用。如果能攀上關(guān)系，對他的部落大有好處。

    “這是西海邊上的羌人部落頭領(lǐng)，北宮大石大帥。他的兄長是北宮伯玉，他的女兒北宮純巾幗不讓須眉，剛嫁給伏雅為妾。”

    劉和客氣地拱手施禮，和北宮大石寒喧了幾句，心里卻有些打鼓。北宮伯玉是涼州大豪，曾舉兵造反。他的兄弟與天子在一起，而且如此親近，萬一心有異志，后果不堪設(shè)想。

    正說著閑話，田疇策馬趕來。來到跟前，他甩鐙離鞍，翻身下馬，沖到劉和面前，抓著劉和的手臂，淚如泉涌。

    “公衡，你終于來了?！?/br>
    劉和也很感激，與田疇四臂相握?！岸嘀x子泰掛念，只恨我當初顢頇，未聽子泰良言?！?/br>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碧锂犛昧ε牧伺膭⒑偷募绨颉！懊远?，更知正道不易。斷刀重?zé)?，必有功成之日。天子圣明，你追隨天子，不負太傅忠義，將來必能光耀門楣?！?/br>
    “田子泰，你也想做巧言佞色之徒嗎？”劉協(xié)笑道：“坐吧。不要急，慢慢說，我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是，是，陛下所言甚是。我們都年輕，有的是時間?！碧锂犨B聲附和，與劉和重新入座。

    奶茶煮好了，兩個羌人宮女端了過來。劉和接過，喝了兩口，平復(fù)了情緒，開始講述自己奉詔離京之后的經(jīng)歷。這些事田疇知道一些，劉協(xié)知道一些，但都不完整，此刻由劉和親自講述，一樁樁，一件件，總算貫穿了起來。

    說到這些年的猶豫、糾結(jié)，劉和慚愧不已，再三向劉協(xié)請罪。

    田疇看在眼里，心里歡喜。

    他最怕劉和人雖然來了，心里卻不承認錯誤，諱過飾功，想在天子面前蒙混過關(guān)。他在天子身邊數(shù)月，深知天子雖然年少，心思卻極為深沉。但凡劉和有一絲僥幸，都很難逃過天子的眼睛，心里必然留在芥蒂，將來也很難對劉和放心使用。

    劉和認識得越深刻，前途越光明。

    劉協(xié)靜靜地聽著，幾乎沒有說話，心里卻泛起波瀾。

    劉和能趕到這里來，他已經(jīng)很意外了。再聽到劉和的反省，他更加驚訝。此人的結(jié)局史書無載，有人懷疑他和麹義一樣，被袁紹殺了?，F(xiàn)在看來，這種猜測很可能就是事實。

    劉和是個人才，文武兼?zhèn)?，加上劉虞在幽州的影響力，如果不殺，袁紹很難真正控制幽州。

    世家子弟之中雖有不少紈绔，卻也不乏人才。如果不能在宏觀上加以控制，世家坐大幾乎是必然趨勢。相比之下，皇室反倒因為沒有足夠的歷練機會，出人才的機率遠遠落后于世家。

    宗室也是世家，而且是有皇族血脈的特殊世家。

    漢朝初立之時，劉邦以宗室代替異姓王。不久之后，宗室就成了威脅，引發(fā)了七國之亂。漢武帝行推恩令，對宗室加以限制，初步解決了這個問題。光武帝對宗室的控制進一步加強，可是宗室又憑借著經(jīng)學(xué)再度崛起，劉焉、劉表等人都對皇權(quán)產(chǎn)生了覬覦之心。

    防不勝防，不如不防。

    劉協(xié)心中漸漸形成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公衡，你愿統(tǒng)兵還是治民？”劉協(xié)呷了一口奶茶，不緊不慢地說道。

    劉和神情一滯，露出一些不安，悄悄看了田疇一眼。

    田疇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劉和見狀，心中稍定，鼓起勇氣說道：“臣以宗室為郎，遷為侍中，本無歷練。奉詔出關(guān)，召兵勤王，事雖不成，略通武事。如今天下不安，州郡未平，臣愿竭駑鈍，為陛下馬前之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