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天子出了意外，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劉協(xié)，希望劉協(xié)自己表態(tài)，決定去留。

    劉協(xié)權衡了良久，對楊修說道：“德祖，你去問問太尉，明日回復?！?/br>
    楊修點頭答應，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又說了一些安排，楊修匆匆起身出帳，找楊彪商議去了。

    劉協(xié)與賈詡四目相對，會心一笑。

    “陛下，喝點還魂酒吧。”賈詡提議道。

    劉協(xié)微微一笑?！罢斉c先生暢飲?！?/br>
    第三十八章 古今之變

    賈詡命人重新準備了一些酒菜，與劉協(xié)對飲。

    喝酒是次要的，溝通有無，深入了解才是關鍵。

    有楊修在側(cè)，有些話說起來總是不太方便。

    太尉之子，又出身四世三公的弘農(nóng)楊氏，楊修身上的標簽不僅明顯，而且刺眼。

    天子與楊彪在營門外的較量也逃不過明眼人的注意，更何況是賈詡這樣的人精。

    這一點，劉協(xié)明白，賈詡也明白。

    所以賈詡剛才主動提出暫留段煨大營的建議，將主動權送到劉協(xié)手里。劉協(xié)心領神會，順手將難題推給了楊彪。

    你不是要兵權嗎？我就給你兵權，看士孫瑞能不能搞得定。

    你搞得定北軍，還能搞得定楊奉、楊定和董承？

    別的不說，就你們那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能和西涼反賊、黃巾余孽尿到一個壺里去？

    這算是兩人第一次打配合，效果還不錯。

    “先生，朕答應了楊定一個要求，為他籌措半個月的糧食?！眲f(xié)開門見山，將之前對楊定的承諾說了一遍。

    賈詡品了一口酒，點點頭。“陛下明日可對寧輯將軍直言，他會安排的?！?/br>
    “朕可聽說，寧輯將軍與楊定不和?！?/br>
    “若楊定自求，自然是一粒糧食也沒有。陛下開口，有求必應?！辟Z詡笑笑，提起酒匕，為劉協(xié)添了一點酒。“寧輯將軍雖附董卓，卻與李傕、郭汜等人不同。他在董卓軍中一向不受重視，只是報國無門，別無選擇罷了。”

    賈詡嘆了一口氣。“大多數(shù)西涼人都是如此?！?/br>
    劉協(xié)也嘆了一口氣?！柏M止是西涼人，朝廷何嘗不是如此？孝桓皇帝器重段太尉，平定羌亂，落下多少罵名？先帝欲平邊亂，習胡風，食胡食，也成了罪狀?？赡切┐笕迕荚诔蒙狭x正辭嚴，下了朝，吃起胡餅來，比誰都香?！?/br>
    賈詡的嘴角抽了抽，費了好大力氣，才沒笑出聲來。

    “陛下有高皇帝磊落之氣?！?/br>
    劉協(xié)瞅瞅賈詡。“先生是說朕對待儒生的態(tài)度么？”

    賈詡有點尷尬。他的確是這個意思，可是有必要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么，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就對待儒生的態(tài)度而言，朕比高皇帝多了四百年的經(jīng)驗，自問要略勝一籌?！?/br>
    賈詡詫異地看著劉協(xié)，這才明白劉協(xié)剛才不是說話直白，而是有感而發(fā)。

    他心中一動?！案覇柋菹伦屑??！?/br>
    劉協(xié)露出一絲淺笑，舉起酒杯，與賈詡碰了碰。“先生自問是儒是道？”

    賈詡端著酒杯，沉思良久?！鞍肴灏氲??！?/br>
    劉協(xié)呷了一口酒。“進則儒，退則道？”

    賈詡點點頭?！笆鼛捉??！?/br>
    “你的道是黃老道，還是黃巾道？”

    賈詡的眉頭蹙起，再次沉思良久。“所謂黃巾之道，不過是巫祝之術，雜以百家之言，豈能稱道？”

    “先生此言，未免失之偏頗?！眲f(xié)毫不客氣地說道。

    要得到賈詡真正意義上的效忠，他必須拿出讓賈詡折服的東西。人情世故，他肯定不如打拼了半輩子，見慣了魑魅魍魎的賈詡，唯有從理論高度進行降維打擊，從心理上折服他。

    天子是天意的代言人，當然應該思考點高大上的理論，誰會去關心柴米油鹽啊。

    “請陛下指教?！辟Z詡淡淡地說道。

    “于先生而言，百姓與萬民，誰更不可或缺？”

    賈詡臉色微變，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呷了一口酒，卻含在嘴里，半天才緩緩咽下去。

    天子一言，打破了他長久以來的思維誤區(qū)。

    他痛恨關東世家歧視涼州人，盤剝涼州漢羌百姓，卻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員，而且歧視是家鄉(xiāng)人。

    他和那些人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嗎？

    恍惚之間，賈詡仿佛登上了一層看不見的樓，低頭看見了丑陋的自己。

    “陛下批評得是，臣的確失之偏頗了?！辟Z詡吁了一口氣。“百姓本出乎萬民，奈何自矜高潔。臣一意指責關東世家心懷偏見，排斥西涼士子，其實西涼士子又何嘗沒有偏見？五十步笑百步爾?！?/br>
    劉協(xié)笑了?！半蘅嗨及朐拢壬怀D悟，不愧是涼州上士?！?/br>
    賈詡躬身一拜?！氨菹轮囐潱疾桓耶?。論世事人情，臣年近半百，或許能勝陛下一籌。論天地至道，臣不如陛下遠矣。此乃天資所限，非人力可求。愿隨陛下左右，常聆玉音?！?/br>
    劉協(xié)伸手托住賈詡的手臂。“先生言重了。朕也是偶有所得，愿與先生共琢磨。”

    賈詡順勢問道：“與壬寅之夜的天象有關？”

    劉協(xié)搖搖頭。“天意玄遠，非朕所能臆測?！?/br>
    賈詡很意外。“那陛下如何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