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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還是休戰(zhàn)合作狀態(tài),不想跳海的他也不好把旁邊人丟進海里,就只能端一張還是非常高冷的臉,冷酷答:“我沒有這種會跟我說廢話的朋友?!?/br> 這話還說輕了。 將崖上將的人際關系網(wǎng)像豌豆公主找豌豆一樣往下翻二十層,豌豆公主最后能找到那顆叫人睡不好覺的豌豆,他卻估計仍翻不出一個符合廣泛定義的朋友。 他不交朋友。 沒空,沒時間,一個需要馬不停蹄往前狂奔的人,是沒有余力去注意兩旁風景,也很難與那些可以按部就班慢慢前行的人互相理解,很難配合著彼此步調發(fā)展出情誼。 但這種自省一樣的話只自己心里轉一遍就好,崖會泉最擅長自我消化,他只在海風吹拂下凝神望了片刻遠方,就把雜念又悉數(shù)按下,并做好了準備,可以在旁邊這個域外聯(lián)合小混球給出下一句擠兌時,毫不拖泥帶水地反擊。 沃修說:“那做你的敵人和對手還挺幸運的。” 崖會泉:“……” 媽的,為什么不按常理出招! 沃修:“做敵人和對手能看見的你還活潑一點,比當‘不講廢話的朋友’要有意思多了?!?/br> 準備好的反擊突然與目標軌道不匹配,崖會泉卡了機。 動力艇在沃修手里重新提速到標準速度,載著他們朝原定探索坐標行駛。 逐漸加劇的風聲里,沃修就忽然問了那個關于“沒有戰(zhàn)爭會做什么”的問題,而崖會泉在沉默過后告訴他沒想過,不知道。 崖會泉本來以為這應當是一個有來有往的問題,他給了沃修自己的答案,相對應的,沃修下一步也該給出對方的。 但沃修顯然還是那個喜歡想一出是一出,行事常年不符合崖將軍期望的“小混賬玩意”。 他套了崖會泉的回答,自己卻壓根沒有分享意圖,還在旁邊駕駛位上又開啟了感慨模式,說,他還以為崖會泉這樣的人,會給自己做好許多套預設,什么事情都是人還站在起點,備用方案就已經(jīng)跟枝杈一樣,審慎又周密的指向了每一個可能發(fā)生的分支。 崖會泉沒接這近乎算得上調侃的話。 能夠叫人提前縱覽全局的起點,一般都是當事人早早就拿定主意,站在起點外朝它背后的風景打量過的。 沒人給崖會泉這個機會,他是完全猝不及防,眼前只有一條路能走的時候,也只能埋頭去走。 沃修那天一直在“令人心煩”和“勉強能忍”這兩個區(qū)間反復橫跳,直到他們抵達坐標,做起正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發(fā)火的崖將軍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緩緩舒了一口大氣,終于又擁有了耳畔的清靜。 沃修在他一步邁出艙門時問:“是我的錯覺嗎?你今天好像比平常耐心?!?/br> 崖會泉單手扶著門框,他在朝上開的艙門后抬起眼,本來有另一句諷刺的話要說,又在看清沃修的模樣后可疑地頓住了:“……” 沃修頭發(fā)一直比崖會泉略長,也打理得很隨性,根本不像一個正規(guī)軍人。 海風給年輕人肆無忌憚做了個造型,把他本來都松散搭到了鼻梁的那縷劉海吹飛了,天然帶著蓬松感的其余發(fā)絲也都吹炸了。 “……因為?!毖聲罱K說,“人一般不會跟一顆海膽生氣?!?/br> 這也太跨物種階級了。 崖將軍把自己的未盡之言都藏在了語氣里,他應該是還流露出了一點促狹的笑意。 不明顯,足夠稱得上不著痕跡。 然而沃修可能是裝了一對高倍掃描儀在眼珠子里吧。 “你笑了?”沃修幾乎是立即說。 好歹是到了陸地,“扭頭就走”這個技能終于有了發(fā)揮余地,崖會泉一秒板正表情,一臉高冷地走了。 只可惜,他后面的人同樣也是個高腿長,走路一點也不比誰慢。 “走那么快做什么,挨嘲笑的是我,沖人露完嘲諷臉后還不給人看是什么癖好……前面這位將軍,你這樣,嘲諷效果都會打折扣的……” 年輕人的聲音和著海風一起不斷送過來,后方有已徹底高懸在海面上方的太陽,有順著波光粼粼的海面流瀉到岸上的陽光,浪潮翻涌,拍在近岸的礁石上濺出一片白色飛沫,海水涌動間有細微沙沙聲響。 崖會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然后記憶里的腳步聲似乎慢了下來,它和那些浪潮泡沫與風聲一起,逐漸被留在背后,被留在過去的時光里。 ……只有一點若有似無的海洋獨有的咸腥氣繚繞周圍,像一個小鉤,崖會泉被它松松鉤住,讓他在過去和現(xiàn)在的邊界上躑躅。 隨即他醒來。 入眼是臥室,房間光線昏暗,厚重遮光簾擋住了窗外景象,但按著崖會泉的生物鐘,他猜,這會與他慣常的起床時間偏差不會超過三十分鐘。 從那一晚開過遠程會,又陰差陽錯被百里翻出了幼年時期的訓練錄影,接著自己還想了些有的沒的的東西起,崖會泉便覺得自己的大腦像個自動點映機,他最近頻頻夢見過去,還每次都只夢見零星兩三個小片段。 仿佛夢也知道假如人一夜長夢,整夜大腦皮層活躍,第二天便會精神不好,支撐不了工作似的。 夢境的具體內容,一般也是圍繞著崖會泉那天胡思亂想過的東西。 這些天,他回顧了自己以前在“揠苗助長式訓練”中干地更多蠢事,自己都很想動手幫自己清一清腦子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