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沒有離開原位，它收回投給溫控器的注視，在走廊壁燈映照不到的昏暗里，看著隔壁閉合的房門。

    百里就與貓一同頓了頓，電子管家試著解讀貓咪行為：“或者。”他說，“您不想要鍛煉，只是今天想要換個地方睡，準備進少爺?shù)姆块g試試看嗎？”

    五分鐘后，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辦到的，人工智能和通人情過分的貓達成了一場跨越物種及語言的交流。

    崖會泉閉合的房門被百里悄然打開，貓踩著絕對寂靜的步伐，以比那天那位獅子女士烏珊莎更不著痕跡的動作，進到了人的房間。

    沒被驚動的人一無所察。

    崖會泉之前在療養(yǎng)艙里躺了那么長的時間，又還必須由醫(yī)療監(jiān)察中心代為看護，輕易不得放人回家，這說明他在剛返回蒙特時，狀態(tài)其實非常差。

    用一塊電池來作比喻，剛返回蒙特那會的崖上將就好比一塊損耗到了極限的電池，“消耗殆盡”還不足以形容，他是把自己用到了透支。

    不管精神力還是體力都是。

    而從某種層面來說，精神力透支要比體力透支更可怕。

    精神力直接關(guān)聯(lián)大腦，極限情況下過度取用精神力，就像壓榨一顆菜籽或者花生。

    當(dāng)最后一絲力量被逼出來的同時，受壓榨的本體也早輾碾成粉，不得全尸。

    崖會泉差不多就是把自己逼到了跟一顆菜籽或者花生也沒區(qū)別的境界。

    他能夠重新從療養(yǎng)艙里醒過來，還依舊活蹦亂跳，沒有腦損傷，也沒有在大腦的自動保護機制下變成一個從此長期躺療養(yǎng)艙的植物人，就已可見其身體素質(zhì)之強。

    但他再強，也還沒有脫離rou^體凡胎，是個血rou做的人類。

    他還不算完全恢復(fù)，精神力透支給他留下了一點后遺癥，在崖上將的個人信條里可歸在“小事”分類里，一般只會發(fā)作在晚上，并且頻率不高，就是有點不規(guī)律。

    實際上，當(dāng)這件“小事”出現(xiàn)的時候，那感覺近似于將針緩緩?fù)七M人的大腦，在一下一下地戳刺神經(jīng)，然后引起整片整片的連帶反應(yīng)。

    那種感受不能說是純粹的痛或者別的什么，它太復(fù)雜了，既有神經(jīng)穿刺一樣的尖銳，又有頭疼腦熱一樣的酸脹及暈眩感。

    人會好似身處在兩種極端狀態(tài)里——想要因暈眩而昏睡，又會因來自神經(jīng)的尖銳痛覺而難以真正昏過去。

    同時，人卻也算不上清醒，意識混沌而模糊。

    崖會泉從回家起總共發(fā)作過兩次，他什么也沒說，鎮(zhèn)定類藥物長期使用會造成一定依賴性，他在這方面把控得十分嚴格，回家的第一天，就已經(jīng)把禁止擅自對他使用鎮(zhèn)定藥物放進了百里的指令庫里。

    發(fā)作的時候，他就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意志力和耐力忍過去。

    貓溜進房間的這一晚，黎旦旦就像是隔著一道墻壁的距離，忽然感覺到了這邊的人可能正不太舒適。

    它悄無聲息跳上人的枕邊，借著貓科天生優(yōu)越的夜視能力，看清了人正睡得不□□穩(wěn)，額頭上有一層薄薄的冷汗，黏住些許散亂的發(fā)絲。

    后遺癥才發(fā)作沒多久，崖會泉難受卻還不算狼狽。

    他好像生來懂得怎么克制自己，在這種意識不清的混沌狀態(tài)里，也本能調(diào)節(jié)著呼吸頻率，臉微微偏轉(zhuǎn)向一邊，一側(cè)流暢的下頜線隱沒在枕頭里。

    如果沒有額上的冷汗，沒有皺著的眉心，他簡直沒有異狀。

    “……”

    貓檢查完了人的情況，它略一偏頭，接著靜悄悄走到枕頭上方，先小心翼翼幫人舔了舔被冷汗打濕的鬢角，又把黏在人額頭上的頭發(fā)也捋走了，然后在人腦袋上方橫趴下來，把自己暖融融的肚皮貼到崖會泉頭頂，延展的四肢伸出去，爪墊剛好搭在太陽xue上，尾巴則卷過身，像塊智能擦一樣，替人蓋住了沁出冷汗的額頭。

    第19章 貓肚皮   將軍不說話，目光很可怕……

    崖會泉醒的時候，后遺癥的副作用已經(jīng)基本消退干凈，他在一點殘余的昏沉里醒轉(zhuǎn)，卻是第一時間注意到頭頂仿佛不太對勁。

    有個暖烘烘毛茸茸的東西，正像一頂帽子，嚴絲合縫地罩著他的腦袋。

    還有個毛乎乎的長條物搭在他額頭，并由于對方毛發(fā)足夠蓬松，還遮住了他部分眼睛，像個毛絨款的加熱眼罩，替他熱敷了整宿的上眼皮。

    ……這什么？

    剛醒的人愣了一瞬，沒弄明白這是怎么一個情形，他從拉至胸口的被沿里抽出一只手，循著聽見呼吸聲的一側(cè)摸了上去，然后確認——是他的貓。

    崖會泉的手便頓住了。

    這還是第一回 ，他在自己的私人休息空間里醒來，聽見身旁有另一道呼吸。

    習(xí)慣將私人領(lǐng)地劃分得界限分明的人，通常會抵觸這種不請自來的“入侵”。

    于他們而言，某一日醒來卻在自己的領(lǐng)地里看見另一個人，那絕不是一樁驚喜，反倒可能冒犯他們，讓他們在猝不及防的入侵感下產(chǎn)生防御性的火氣。

    但崖會泉此時不覺得冒犯，也不想生氣。

    他只覺得有點新奇。

    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闖入了領(lǐng)地，和被人闖進來的感覺就是不太相同，這些柔軟無害的小生命總是更容易降低孤僻者的防線。

    覺得新奇的頓了半晌，崖會泉的手持續(xù)向上探，接著，他掌心貼上整片的絨絨溫暖，摸到了屬于貓的小小脈搏，還感受到了對方肚腹柔軟起伏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