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首正當(dāng)愧悔，背后有氣息近前。

    我生來敏感多思，不曉得是否與孤兒出身有關(guān)。

    那氣息清淡，我驚覺回身，確見眼前有人。

    出浴美人逆光而立，薄霧輕紗、含香凝露。

    我瞧得癡傻，直至她出身喚我。

    她喚我“小霏”，我應(yīng)下她，情不自禁。

    我頸上系有一塊小木牌，阿婆說那木牌自小隨著我，想來是我生身父母留與我的見證。

    那木牌兩面，各自刻了“章”與“霏”。章霏，這名字，與話本里那三國爭霸時(shí)的黑面大漢倒是有緣！我跟隨村里教書先生識了字，阿婆將這事說與我，我卻執(zhí)拗不認(rèn)，不認(rèn)章姓，仍是要她或同村的叔嬸小友喚我小霏。

    我這名，村里人知道不假，卻不知，這面生女子如何知曉？

    “姑娘認(rèn)得我？”我訝異對她，拋出疑惑。

    她垂眸笑過，未語，來我面前，只道：“多日未見，你可想我？”

    女子身后，那晶瑩湖面的漣漪早已淡去，卻不知，女子話落，碧波如何漾來我心里。

    我垂眸一陣心慌，捏著短擺手足無措。

    她又喚我的小名，輕輕貼上我。

    她眼中奕奕流光，我瞧得發(fā)癡，忘了先生教導(dǎo)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近”，并著，忘了躲。

    夜風(fēng)習(xí)習(xí)，挑動她肩頭素紗。她伏在我身前，柔若無骨。

    瓷白素面、墨發(fā)如瀑，眉目清麗，雪膚凝脂……我不過多瞧了眼，竟被那夜風(fēng)撩過心海，澎湃不已。

    這時(shí)候想《弟子規(guī)》出入太多，我記著西家嬸嬸拜佛祈愿念叨過的什么心經(jīng)，隨口嘀咕了耳熟的幾句：“……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空……”

    “小霏，你忘了我嗎？”水蛇般的細(xì)肢纏來我腰上，我舌頭一僵被齒尖重懲，散出一口腥甜。

    她撫我面頰，以手代眼，細(xì)致臨摹我的肩背。

    “姑娘，你、”我驚呼著退開一步，警惕對她。

    大抵是我的目光太過傷人，她凝眸望我，凄然笑道：“你當(dāng)真不記得了?！?/br>
    她眼里映著破碎的光，清寒冷冽，堪比她背后湖心的粼粼月色。

    心里沒來由地澀痛，我眼前蒙上霧靄，隔著濕熱的簾幕，我走向她。

    我不識她名姓，不記得與她何時(shí)何處見過。但那雙鎖淚清眸，哽得我心生難過。我不禁走向她。她眼眸似是我從家里古舊指南針上扒下來的小磁石，吸引我身心、投向她。

    我輕輕擁住她，與她說軟話要她莫哭。我擁住她才知道，寒玉般的嬌軀輕顫。

    我當(dāng)她是冷，收緊了手想溫暖她。她偎著我，哭哽更兇。

    冰肌玉骨……腦中沒出息地劃過這句。我手覆著她背，捂熱那處移向旁邊。

    她只是偎著我，側(cè)眸瞧我。她那眸子勾人魂魄，若非容顏清麗，我定要聯(lián)想她是那話本里的轉(zhuǎn)世而來的小妖精，專是魅惑人迷失本性、勾人心魂的。

    我偷瞟一眼，她伏在我肩頭斂目似傷神。想是她見我無話相對與我失望。

    心中悵然，有話難明說似的，可我與她，月下這次，實(shí)實(shí)在在是初見。我木著，不知開口該說何可說何，就只是靜默攬著她，與她溫暖。

    我以右臂虛扶她腰，左手游走還送暖意，當(dāng)左手下移貼來右臂處，再不敢動。

    臂彎里的女子忽而發(fā)聲。

    銀鈴般的輕笑，倏忽間叩開我心門。

    她在我耳畔念了首詩，那首詩寓意深刻，我記不得完全，只記得作者系韓退之高徒，詩句滿腹有緣無分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