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黎著實有點意外，兩人的位置在二樓，位置極好，正對著戲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臺上的布景。

    她下意識扶了下眼鏡，瞇著眼看過去。

    可能是因為來得早，此時才稀稀散散才坐了幾個老人，戲臺上也只有工作人員在布置場景，而戲臺兩旁是兩根大柱子，上面用金色的漆寫著——

    “有月即登臺，無論春秋冬夏”

    “是風(fēng)皆入座，不分南北東西”

    明黎心下暗暗記住，贊了一句妙。

    “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喜歡，就留意了一下?！被粽崖龡l斯理挽起袖子，給她倒了杯茶。

    霍昭這樣的人，實在很難讓人不喜歡。

    當(dāng)他在意一個人時，就能在相處中讓你感覺到被無微不至的照顧，說過的話時隔多年能記住并給你找出這么一臺戲出來。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更多的，明黎卻又感覺到了一股“虛”來。

    不是說霍昭這個人，而是這種感覺太過虛無縹緲，像風(fēng)，像云，明黎抓不住，也落不到實地上，就顯得有些空。

    明黎喝了口茶，淡淡的苦澀味在嘴里傳開。

    “有心。”明黎應(yīng)了聲，垂著眼簾沉默下來。

    霍昭明顯地感覺到對面坐著的人情緒變得有些低沉，但明明剛剛到這里時，還是開心的。

    但明黎沒說，他也不好問，只能心里嘆了口氣。

    他其實琢磨出了一些明黎的心思。

    似乎有心結(jié)，悶著情緒也不想說，以前如此，現(xiàn)在也是。

    明明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試試，但似乎也沒把他歸類在男朋友這個備選項里。

    還是只能慢慢來。

    兩人心思各異，沉默著等開場時間到。

    直到音樂聲起，一聲銅鑼響將明黎的神思拉了回來。

    她看了眼臺上的音箱，沒忍住說了一句：“現(xiàn)在都是由音響替代了啊......”

    霍昭笑了下，問：“以前是什么樣的？”

    明黎側(cè)過頭給他科普：“嗯，我小時候可都是現(xiàn)場的樂器演奏。”

    霍昭又問：“不會出錯？”

    明黎：“都是老一輩的熟手，一般不會出錯吧?！?/br>
    霍昭嗯了聲，接了一句：“時代變化正常，各有各的好，現(xiàn)在聽曲的人不多，真人樂器演奏太費成本，一個票也沒多少錢，你看底下坐的人——”

    霍昭指了指，明黎下意識順著望去，只聽他繼續(xù)說：“都是老人。”

    是這樣沒錯。

    明黎并不是不明白，但這種感覺總覺得差了點什么，她沒辦法和霍昭明講，只好點了點頭，收了聲看戲。

    背景音停，一人踩著碎步上臺來，張口念：“——古董先生誰似我，非玉非銅，滿面包漿裹.......”

    “......名為桃花扇......滿座賓客，怎曉得老夫也是戲中之人，道猶未了，公子們早已登場，列為請看，請看。”

    一番話了，木魚聲響，音樂又起，主角依次登臺。

    一出《桃花扇》。

    明黎有些意外，下意識又看了眼坐在身側(cè)的霍昭，誰知對方若有所感視線也落了回來，明黎被抓了個現(xiàn)行，

    “........”她眨了下眼，面不改色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戲臺。

    演出接近三個半小時，等曲終樓下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出場，明黎這才和霍昭一前一后下了樓梯往外走。

    外面已經(jīng)黑了，巷子里只有幾盞路燈，明黎提著裙子往外走，霍昭在她身側(cè)跟著。

    “感覺怎么樣？”霍昭淡淡出聲。

    “挺好的。”明黎點了點頭，回他：“你明天休息？”

    “嗯，不是我的班。”霍昭應(yīng)了，“你呢，明天想做什么？”

    明黎搖了搖頭，回：“不知道?！?/br>
    霍昭罕見的有些木然，也帶了疑惑問她：“流程不都是吃飯看劇嗎？”

    明黎沒忍住笑了下，“都沒什么經(jīng)驗，隨意吧?！?/br>
    霍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悶悶問她：“你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些什么？”

    明黎想了想，認(rèn)真答道：“有時候看看書，有時候追追劇看看電影，一天就過了?！?/br>
    “差不多?！被粽呀釉?，“怎么沒養(yǎng)只寵物？”

    兩人慢慢走著，一路走到了停車處，霍昭給她開了門，明黎順勢坐了進去，系好安全帶后才回他：“北京流浪貓很多，我們小區(qū)就有好幾只。”

    “我沒什么時間養(yǎng)貓狗這些，只養(yǎng)了點不用cao心的多rou，就在陽臺上?！?/br>
    霍昭關(guān)好車門，低嗯了聲，等她繼續(xù)說。

    “小區(qū)有只網(wǎng)紅貓，叫米米，是一只漂亮的銀漸層，反正大家看到了都會喊一句，也不知道是誰先傳開的名字，主人是誰一直不知道，然后也會給它一點吃的?！泵骼璞葎澚艘幌拢终f：“不過都沒有濫好心，畢竟流浪貓多了也是災(zāi)難，咱們小區(qū)應(yīng)該就三四只吧，我見過的?！?/br>
    她見霍昭沒接話，繼續(xù)給他講：“網(wǎng)上不是有笑話嗎，來北京能撿到布偶，還不用錢?！?/br>
    說到這她笑了一下，又道：“是真的，一些人喜歡養(yǎng)貓，可能后續(xù)又養(yǎng)不起，就將它們丟棄了。”

    霍昭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所以不要給它們期待，免得以后對彼此都是傷害。”明黎感嘆了句，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話似乎帶了點其他意思。

    她下意識看了眼霍昭，對方神色淡淡，似乎并沒因此多想，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隱隱約約帶了點莫名的酸澀。

    霍昭沒留意到明黎這些小動作，這句話在他心里過了兩遍，腦子里頗為頭疼。

    他不知道明黎這話是不是說者無心，他聽者有意，但無可避免他還是多留了份心。

    等送了明黎回家，他懶得等電梯，揣著心思走到過道末端上了樓梯回了自己的租房。

    該怎么辦呢？

    霍昭坐在沙發(fā)上撐著頭，心里多多少少明白過來明黎的心結(jié)在哪，但一時半會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去解決這些問題。

    明黎的心結(jié)就像是一點一點堆積在茶壺底座的茶垢一樣，看似薄薄的一層，卻又難以消除。

    是茶垢倒還好了，潑一盆醋就洗干凈了。

    替換成人就是個麻煩事。

    思來想去，霍昭給老楊撥了個電話。

    第67章 難題   無法溝通，能怎么辦呢？

    “得, 我成情感導(dǎo)師了?！崩蠗钶p嗤一聲掛了電話，琢磨過味來。

    好家伙，自己外甥了得啊。

    再想想明黎, 不禁牙酸了些，低罵了句：“感情兩情相悅, 給我這塞狗糧來了。”

    玩笑歸玩笑，等老楊躺下床來，再琢磨了下霍昭剛才的話，挑了挑眉悠然嘆了聲：“兒孫自有兒孫福咯?！?/br>
    他沒和霍昭提過多明黎的事，但霍昭三言兩語里他還是明白了這兩人癥結(jié)所在。

    不過嘛, 這些問題也不是他說一兩句就有用的, 畢竟以后他們?nèi)绻叩揭黄? 面臨的日子還長, 總要讓他們自己慎重處理好，才能真正長久地走下去。

    至于如果沒解決走散了，那也沒辦法，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有盡頭的。

    老楊摸到床頭燈開關(guān)，啪地一下關(guān)了燈，閉著眼從鼻孔里呼出氣, 翻了個身睡了。

    而這廂霍昭掛了電話卻失了眠。

    老楊說的事不多, 但透露的信息還是被他精準(zhǔn)抓住了。

    明黎和父母的關(guān)系淡淡，問題根源可能出在這上面。

    霍昭將雙手搭在腦后平躺在床上，開始琢磨這個問題。

    但這是對方的家事，他沒什么能下手的啊。

    霍昭犯了難。

    明黎這邊卻覺得事情有點過于......順利了。

    倒也不是順利，就是感覺太過......怎么說呢，有些太快了。

    從霍昭回國，不過寥寥幾日, 他們重逢，在一個醫(yī)院，然后霍昭對她表白，兩個人決定試試，當(dāng)然，還并沒有上升到男女朋友這個關(guān)系，但明黎依舊覺得太快了。

    像是被按了多倍數(shù)快進鍵。

    談戀愛就是這樣子的嗎？

    明黎迷茫了。

    如果日子這樣日復(fù)一日下去，不出什么意外，她就會和霍昭結(jié)婚，然后過一輩子嗎？

    明黎還是迷茫。

    因為她從來沒想過擁有這個人。

    就算是年少時期帶著一腔熱忱去喜歡他，她也沒用想過這個假設(shè)會成真。

    就像那些電影里所說的，暗戀是一個人的事，這個故事也未必需要有結(jié)果。

    但問題出在了，明黎的這個無疾而終，好像是一個未完待續(xù)，且正在進行中。

    一個人可以慢慢過日子，兩個人應(yīng)該怎么過日子？

    明黎想到了自己父母。

    然后沉默下來。

    其實她參與父母的生活實在是不多，現(xiàn)在想起來，仍沒有幾件事提出來是值得令人感到期待的。

    印象里的父親沉默寡言，她在江川那么多年，也沒怎么接到過他打給她的電話，更何況是到北京之后，也沒接到過幾個電話，可能只有中秋和生日時還記得問候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