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溫情的氣氛被余鑫搞成喜劇片場,溫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舍地放開了明黎的手:“那我們走了嗷!” “去吧,玩的開心!”明黎被他們逗得輕笑出聲,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下樓,剛好看到了教室口站著的霍昭。 而霍昭此時也看到了她,率先說道:“假期愉快?!?/br> “假期愉快!”明黎彎了彎眼,禮貌著回他。 走出圖書館,校園廣播里還在放著不知名的純音樂,調(diào)子十分歡樂,就像在為他們放假而慶祝。 這是她上高中迎來的第一個寒假,明黎邁著輕快地步子走回了宿舍,而準(zhǔn)備開門的瞬間放衣服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 她掏出手機,來電顯示人為——母親。 明黎上一次和父母一起過年還是三年前。 父母外出創(chuàng)業(yè)的這十幾年究竟怎么樣,其實明黎是不太清楚的。早些年父母并不回來過年,后來據(jù)說是事業(yè)有了點起色,在明黎小學(xué)六年級畢業(yè)的暑假曾經(jīng)接她去過他們所在的浙市玩,然后直到現(xiàn)在,明黎接到了父母要回來過年的電話。 “黎黎你幾點到姑姑家呀,我們直接回常市了,你看看你幾號回來?”電話那頭明秀雅似乎是在車上,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連帶著噪音不太聽得清。 “我回去問問姑姑。”明黎拿出鑰匙開了門,開了免提一邊收拾著東西。 “jiejie——”電話里傳來小孩的聲音。 明黎折衣服的手一頓,淡淡應(yīng)了句:“嗯。” “jiejie我在家里等你喲~” 明黎九歲的時候父母生了meimei。 是在零九年的正月初三。 姑姑黎蓉?zé)颂炕?,一家子人圍在火邊話家常,然后黎蓉試探性地問她:“黎黎你希不希望有個弟弟或者meimei呀?” 明黎已經(jīng)記不太清自己當(dāng)初怎么回答的了,不過這也不重要,反正不管她是怎樣的回答,有些事也成了定局。 隔天早上姑姑告訴她,明秀雅生了個女兒,語氣里帶了點可惜的意味。 meimei隨父親姓,叫黎潔。明黎第一次見她的時候?qū)Ψ讲艃蓺q,能說會道,很是討喜。 明黎嘆了口氣。 “小姑娘嘆莫子氣噻,要過年噠,這是從學(xué)?;貋砟??”司機大叔cao著一口江川的調(diào)調(diào),一邊駕車一邊和副駕駛上的明黎說話。 “嗯。”明黎不咸不淡地回著,江川的司機大多健談,有時能一路扯到家。 司機大叔哈哈笑了幾聲,打著方向盤:“你在啷個學(xué)校讀書咯?” “長禮?!?/br> “噢喲,那你滴成績肯定不錯噻,我侄子也在哪里讀書,下回介紹您俺(方言你們)認(rèn)識一下子?!?/br> “......”不了吧,明黎開著窗,冷風(fēng)一個勁往車?yán)锎?,好在她將圍巾圍了好幾圈,就是太緊了不舒服總是想縮脖子。 司機大叔看了她一眼,熱情地問她:“暈車是滴不,不怕,等哈哈就到咯!提著啷個大箱子,咋不叫家長來接噻?” “沒事,我沒和他們說。” 司機大叔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催眠曲,明黎不自覺就瞇了會,好在到了江川的時候?qū)Ψ綄⑺行蚜恕?/br> “謝謝叔叔,新年快樂?!泵骼枞嗔巳嗵杧ue,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接過了箱子和司機告別,自己拖著箱子回去了。 天氣寒冷,沒什么人在街上逛,明黎走了一會就到了黎蓉家里,此時姑父已經(jīng)回家,站在門口就能聽清門里對方開懷地大笑。 “黎黎回來啦?!崩枞亓瞄_門簾,端著菜從廚房里走出來:“你爸媽給我打電話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常市了?” “啊,是。”明黎頓了頓,放了箱子也坐飯桌上了。 “幾點的車?”陳建喜歡喝酒,飯碗邊永遠(yuǎn)擺著一杯白酒,姑姑也炒了盤花生米,此刻已經(jīng)被他吃了大半。 明黎點開手機看了眼最早的大巴,回道:“十點的。” “那還可以,不是很早,我從外頭帶了箱龍眼回來,你帶點在路上吃,好幾個小時車呢!”陳建喝了口酒,指了指右手邊的貨架。 確實是一大箱。 “人家是要回自己家,哪看得上你這點龍眼,瞎cao心什么呢你?!标愖逾鶝]好氣地嗤笑了一聲。 “吃你的飯?!崩枞厍昧饲猛刖媪艘宦暋?/br> 陳子怡撇了撇嘴沒再說話,明黎也不知道怎么接,飯桌上一時沉默下來。 常市和江川在一個省內(nèi),算不上太遠(yuǎn),來往的車輛很多,根本不愁搶不到位置。明黎關(guān)著燈躺在床上,黑暗里情緒被陡然放大。 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從有點不太開心變成了很不開心。 - 和老楊告別后明黎坐上了回常市的大巴。 雖然是十點的車,但司機足足讓人等了半個多小時才開,明黎坐在后排,車內(nèi)溫度較高,使人昏昏欲睡。事實也是她一路睡了三小時抵達(dá)常市的車站。 差不多十年沒回來了。 明黎記憶里關(guān)于常市的碎片不多,但她記得小時候是走的水路坐船來得江川,如今常市都有如此大的汽車總站了,外面店鋪林立,即使接近過年也還有沒有收攤的小販們在叫賣,三塊錢一串五塊兩串的糖葫蘆,推著小三輪賣烤紅薯烤玉米的婦人,以及守在汽車站門口的摩托車司機們。 “妹兒坐車不,窩開車很穩(wěn)滴啦,到哪里咯?”一個叔叔見她一個人出站,立即動手想接過箱子就拉她上車。 “到觀鎮(zhèn)多少錢?”明黎沒讓他得手,站著不動問他。 男人見她堅持,似乎明白了對方看破了他的招數(shù),也不懊惱,搓著手笑著回答:“就你一個人是不,觀鎮(zhèn)我知道,到這里三十多公里路嘛,收你180要的不?” “不了?!?/br> 眼見明黎提著箱子就要走,男人咬了咬牙跟上:“這都要過年了噻,這個價格真的很良心了,我們也要賺錢噻,要知道油費都那么多了?!?/br> 明黎停下腳步,頓了頓,卻還是滿口拒絕。 “那你想多少嘛!我是私家車咯,就順路回去想接個單,你看你多少給?” 明黎:“100?!?/br> 男人臉色隨即垮了下來,哎喲一聲開始賣慘:“不是我說,100這個時間你肯定找不到車,你看這陣子都是回家的車,堵車到幾點都不知道到什么時候,現(xiàn)在是兩點,早點回去好點噻,再加點,我也不跟你講價了,最低150你就上車要得不咯?” 明黎笑了笑,隨即不再說普通話,換了方言道:“我就是這里的人,臨近過年漲價我也懂,但是你這叫價太離譜了點,之前我打車也就100?!?/br> 對方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訕訕收了聲:“那120最低了妹兒,你看我私家車一路送你到家,路上還不攬其他客人了?!?/br> “110?!泵骼鑸远ㄩ_口:“不二價,不行我就喊我爸媽來接了?!?/br> 男人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接過明黎的行李箱咬牙說:“行?!?/br> 這位司機路上拉著她又還了半天價,可能是覺得人已經(jīng)接上車了可以再談價格了,不停說去觀鎮(zhèn)的路有多不好走。 “司機叔叔,你知道這個一旦上了車就不議價的規(guī)矩嗎?”明黎覺得有點煩,說話間不再客氣:“如果你要加價,那我一開始就不會上車了,是你同意后我才上了您的車,您要覺得自己虧了,那現(xiàn)在放我下來,我自己去打車。” “起步價八塊錢,按里程我給您算價錢可以嗎?” 司機終于閉了嘴。明黎獲得了短暫的安靜,看向了窗外。 常市和江市及潭市是s省三大頂梁柱,堪堪在華國排得上二線城市,其中江市最發(fā)達(dá),前幾年脫穎而出被評為了新一線,一躍成為s省的經(jīng)濟大頭城市。 但觀鎮(zhèn)比之江川,卻是要富足一點。 觀鎮(zhèn)說是小鎮(zhèn),但其實是個旅游景點,陶淵明先生的《桃花源記》中:“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yè)。” 就是說的常市武陵區(qū)的觀鎮(zhèn)。觀鎮(zhèn)保留著古式建筑,都是木閣樓,早些年被劃為了非遺區(qū),還仿古建立了一家酒樓,后面人工種植了大片的桃林,每年慕名而來的游客數(shù)不勝數(shù)。 而明黎的家,就在觀鎮(zhèn)上的桃花源街里。 與江川相似的是同樣有條河——沅江穿透半個常市,觀鎮(zhèn)在上游,水流尚且清澈,明黎曾經(jīng)還在家鄉(xiāng)的宣傳廣告上看到有人們直接捧著山間小溪里的水直接喝,不過這幾年估計不行了吧,她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想。 出神間電話鈴響了幾遍,是明秀雅電話打了過來:“喂,黎黎你到哪里啦?” “快了嘞,這里過了淇河了吧!” 明黎手機是外放,司機聽到了直接搶先替她回答了,還大聲補充了一句:“估計還有十幾分鐘就到咯?!?/br> “那剛剛好,mama現(xiàn)在做飯。”明秀雅笑著說。 明黎低聲應(yīng)了句:“行,我先掛了?!?/br> 明秀雅:“哎好?!?/br> 司機估算的時間倒是很對,明黎下車從錢包里遞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錢遞給他,對方看著一百二笑開了嘴,說話間帶了笑意:“哎喲小姑娘心實誠嘞,祝您個新年快樂咯!” 明黎看了看表,此刻已經(jīng)是傍晚五點半。今天沒出太陽,冬天黑得早,但此時鎮(zhèn)上的木樓門前都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整個街市亮如白晝,明黎朝著記憶里的家走去。 她在觀鎮(zhèn)只呆了不到六年。 最初的記憶里是自己和幾家人合住在一個大院子里,爺爺在她兩三歲的時候去世了,那時父母還是鎮(zhèn)上中學(xué)的老師,直到奶奶染上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積蓄也不見好,然后奶奶去世了,此時卻恰逢整改拆遷,老舊的木房子都被拆了,父母拿了拆遷的錢換了套房子辭了學(xué)校的工作然后遠(yuǎn)赴外地創(chuàng)業(yè)。 桃花源街18號。 明黎一邊默念著自己家門牌號,一邊看著兩邊的建筑。變化很大,中間鋪著青石板,巷子兩旁是不高過三層的閣樓式建筑,飛檐青瓦,有點像詩詞里的江南。 都說人一般會近鄉(xiāng)情怯,但是明黎突然覺得這說的不太對,她心里很平靜,甚至于敲門后父親打開門沒認(rèn)出來她都心無波瀾。 “是黎黎啊?!崩柚遣擂蔚匦α艘幌拢瑤退眠^行李關(guān)上了門,隨即問道:“累嗎?你mama在廚房炒菜。” 三年未見,父親好像沒什么變化,明黎垂著頭沒說什么,meimei黎潔在沙發(fā)上玩著手機,頭也沒抬隔空喊了句jiejie。 “黎黎回來啦?mama做了胡蘿卜炒rou!”明秀雅在廚房聽到了動靜,人沒出來,只大聲招呼了一下。 明黎顯然沒反應(yīng)過來明秀雅為什么強調(diào)了這一下,但她還是選擇了沉默,回自己房間放下了東西,懶洋洋地趴在了床上。 有點累。長達(dá)六七個個小時的車程,早上怕暈車什么都沒吃,中飯又吃不下,遲來的胃疼疼得她再也不想動彈了。 “jiejie,麻麻喊你吃飯了?!?/br> “好的?!泵骼枞ハ戳税牙渌?,勉強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母親明秀雅已經(jīng)給她盛好了飯,帶了點拘謹(jǐn)和不經(jīng)意地小心翼翼看著她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胡蘿卜炒rou了,這次我特意多炒了好多,你meimei和你小時候一個樣也喜歡吃這個!” 明黎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好?!?/br> “你姑姑這回做了件好事呀,這么早就放你回來了?!泵餍阊沤o坐在身旁吵著要吃rou的黎潔夾了一筷子,轉(zhuǎn)過來和明黎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 明黎握著筷子地手一頓不知道該怎么回,坐在對面的黎智博看了明秀雅一眼,語氣有點不太客氣:“瞎說什么呢你?!?/br> “我說的有什么錯嗎?前幾年我就說把黎黎帶身邊養(yǎng)吧?!泵餍阊判宰訌妱荩姞钜埠敛涣羟榈胤瘩g了一句。 黎智博皺了皺眉,有點不滿但還是忍住了,只是語氣很是不耐煩:“明秀雅你講點道理,是黎黎自己說不來的。” 明秀雅把筷子一擺,加大了音量道:“那時候黎黎才幾歲她懂什么?要不是黎蓉在一邊攛掇誰的孩子不愿意呆父母身邊?” “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壞,這些年黎蓉是虧了黎黎還是咋的?你這人怎么不懂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