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陸旌順勢把人攬到懷里,另一只手不斷玩弄著紙團, 像是在鑒賞一件稀世珍寶。 顧宜寧的心跳被他的動作弄得七上八下,妄圖伸手去拿揉碎的契約書。 男人狀若無意地避開,在她唇邊淺嘗輒止一番。 顧宜寧連眼睛也不敢閉, 視線隨著紙團移動,生怕上面的內(nèi)容被發(fā)現(xiàn)。 陸旌緊了緊懷中的人,平時賴在他身邊時嬌嬌軟軟的一團, 此刻僵硬地不像話。 他語氣里泛出點隱隱約約的笑意,“緊張什么?” 顧宜寧愣了一下, 忙道:“沒有啊,沒有緊張?!?/br> 話落下, 屋子里寂靜無聲。 爐邊輕煙裊裊, 絲絲繞繞, 攪在一起, 纏綿不休,為他們的氛圍平添幾分曖昧。 陸旌眸色加深,小姑娘說是為他整理衣物,卻反行其道, 在他懷中動來動去,不安分極了,此時兩人衣衫不整,分不清誰更狼狽一些。 顧宜寧掀起眼睫,輕靈靈地望向?qū)Ψ剑票荒菨M是□□的眼神燙到一樣,把腰間炙熱的手掌推開,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襟。 陸旌緩慢地坐直身子,眼中欲望將斂未斂。 小姑娘趁機誘哄他,聲音故作婉轉(zhuǎn)輕柔,如同春三月時湖中掠起的幾圈漣漪,慢悠悠地波動,晃進人的心坎。 他一時晃神,又問一遍:“剛才說了什么?” 顧宜寧臉上染著輕淡的赤色,再度提出無理的要求,“我想要那團碎紙?!?/br> 陸旌聽后笑意漸收,□□散盡,周身清明,又恢復成了那個高高在上只可遠觀,不可染指的攝政王。 哪怕衣襟凌亂,身上沾著女子用的空谷蘭香,也給人一種冷如玄冰不敢直視的壓迫感。 他攏緊掌心,口吻極其淡然地拒絕,“不給?!?/br> 顧宜寧撇了撇嘴,小聲道:“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么不給?!?/br> “在本王手中,就是本王的?!?/br> 話落下,他疲倦地揉了揉額角,翻開桌面上的紙碼,一副要處理公務的樣子,儼然不想跟她多談。 顧宜寧在旁邊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跪坐下來幫他按揉肩膀,試探著問:“殿下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了嗎?” 陸旌筆尖微頓,在雪白的宣紙上掉下一滴墨。 他親手按下的手印,幾乎一眼就能識出來。 怪不得向來嬌縱的人這幾日悄悄收斂脾性,乖地跟貓一樣,原來是沒了壓制他的契約。 在小姑娘來之前,他將紙團握在手中反復搓磨,直到再也無法拼湊成原狀,最后險些扔進炭爐里燒成灰燼。 還沒進行到最后一步,人就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從門外涌進的幾股寒風經(jīng)過炭爐,也變得暖洋洋,吹到人臉上,異常清爽。 陸旌筆尖蘸了下筆墨,低著眼,違心道:“沒看見。” “沒看見就好?!?/br> 顧宜寧小小地抒了口氣。 說罷,她伺機而動,趁著男人專心提筆的瞬間,往前撲了一下,去搶他另一只手中的紙團。 顧宜寧還是頭回搶人東西,以前陸旌都是將禮物直接擺到她面前的,她想要什么要什么。 現(xiàn)在嫁給他以后,受到的待遇真是令人心酸。 連自己的東西也做不了主,得親自動手才行。 然而親自動手也不行,她使勁渾身解數(shù),連對方的一根手指也掰不開。 顧宜寧紅著臉,手腕發(fā)抖,指尖發(fā)白,表情也在用力。 陸旌淡定地看著她,食指稍松一下,又收緊,給了她希望,下一刻再施以絕望,就這么惡趣味地戲弄著她。 閑暇之余還輕描淡寫地點評,“吃太少了,丁點力氣?!?/br> 顧宜寧氣急敗壞,抓著他的手指,半是撒嬌半是哭腔地控訴,“你這人怎么這樣,這明明是我的!” 陸旌哪受得了她這般模樣,又可憐又倔強,清潤的眼眸含著瀲滟水光,眼淚快掉下來了,他此刻只想把人抱在懷里順毛。 “陸旌,快松開??!” 小姑娘惱羞成怒。 他壓下唇角,緩緩減輕手指力度,攤開掌心。 顧宜寧好不容易掰開鐵一般堅硬的手指后,得償所愿,拿著紙團奉若珍寶,隨后躲他躲得遠遠的,一臉防備。 陸旌靠在椅背上看她,淡聲提醒,“宜寧,碎紙無法復原。” 小姑娘看他一眼,提起衣裙轉(zhuǎn)身離開,留在眼前的,只有一襲輕飄飄的榴紅色背影。 陸旌唇畔笑意徹底淡下,筆尖在硯臺上點墨,看著狼毫一點一點浸濕,眼眸也跟著翻涌起團團墨色。 與此同時,袖口中滾出剛才調(diào)換的那團碎紙。 他展開后看了兩眼其中的內(nèi)容,而后毫無留戀地扔進旁邊火爐。 直到火焰將所有碎屑吞噬之后,才緩緩挪開視線。 若不是小姑娘看得緊,這張紙,早就該燒了。 他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遵循上面所謂白紙黑字紅手印的契約,見他的王妃喜歡,就陪著一塊玩這場過家家的把戲。 最后放不放人,做不做數(shù),終是他說了算。 顧宜寧從嫁給他的那天起,便失了自由身。 確切來說,應該回溯到更久之前,在他滿心滿眼被她占據(jù)著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被上了一道鎖。 任何人都無法覬覦。 那紙契約,是他心上的一根刺,卻也是小姑娘心頭的一抹希冀。 此刻沒了正好,她本來永遠也逃不走,倒不如早點消了那份念頭。 - 紅柱長廊下,顧宜寧滿臉通紅地端著手中圓滾滾的東西,跑了許久后,還心有余悸,生怕陸旌派人攔下她。 手中的東西,是被她近乎潑皮無賴一般搶來的。 確定身后無人追趕后,坐在了廊側(cè)的長椅上,迫不及待地撫平紙團。 突然,從中掉下一顆甜水坊的梨花糖。 是陸旌連同紙團一塊給她的。 她眼中蓄起笑影,拆開糖塊后放進嘴里,滿口生甜。 但烏漆麻黑的紙張上,一個字也辨別不出。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那天塞進去之前還是能看清上面內(nèi)容的。 早知道就不搶了,把臉丟盡搶回來這么一堆廢紙,根本沒什么用處,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拿這樣的一張紙去當生辰禮,很沒有說服力。 陸旌本來就不怎么相信她口中說的話,沒準又一次以為自己是在糊弄他。 可當下也找不到合適的禮物。 送金銀珠寶太俗,且根本無法證明自己的心意。 送刺繡又跟陸夫人的撞了。 顧宜寧煩悶地將碎紙團成球,靠在紅柱上賞了會兒面前的冰湖,隨后心不在焉地回了芙蓉軒。 她坐在桌前,鋪開紙張,提筆寫字,寫了一遍一模一樣的契約書后,不是很滿意。 又將紙張反復折了幾下,把邊角處故意磨破做舊,直至它看起來像是飽經(jīng)風霜后的樣子才停手。 - 夜里陸旌裹著一身寒氣回來時,顧宜寧正窩在床上看畫本子,看見他后做賊心虛地把枕頭往里移了移。 一層暖淡的光暈稱地她眉目溫婉,乖巧意味十足。 陸旌看到她脖頸處掛著的小玉盒,眼神微暗,周身氣壓也稍稍沉肅下來。 沐浴完,床上的人已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著閉上了眼。 他掀開錦被,平躺在外側(cè),枕著手臂假寐。 小姑娘還挺會忍辱負重,蟄伏很久后才窸窸窣窣地有了動作。 枕頭緩緩移動,露出來一盒精巧的口脂。 顧宜寧打開盒蓋,扯出男人一只手掌,將艷紅的口脂涂滿了他的食指尖,隨后把小玉盒里面早就準備好的紙張拿出來。 在空白處穩(wěn)穩(wěn)一壓。 一張新偽造的契約書應運而生。 陸旌閉著眼,感受身側(cè)的動作,在對方還要有下一步動作的時候翻身禁錮住了她。 顧宜寧沒辦法下床去拿手帕,不知如何抹去男人食指上殘余的口脂。 她只好重新打開盒蓋子,在自己的唇上胡亂點了兩下。 原以為第二日陸旌會質(zhì)問一下他指尖的紅色是哪來的。 沒想到最后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 顧宜寧心中越發(fā)愧疚,對他就更加好。 - 陸旌連著享受了幾日好待遇,終于迎來了生辰的一天。 天還蒙蒙亮時,外面就飄起了小雪。 待早上起床,地上已經(jīng)鋪滿了薄薄的一層雪白,顧宜寧掀開紗帳,隨手扯了件披風,徑直向門外走去。 陸旌緊隨其后,目光緊跟著雪地中單膝半跪著捧雪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