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病弱的皇帝穿了身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他從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撐著桌子道:“這朝堂中,就數(shù)丞相棋藝最好,過來陪朕過個手癮?!?/br> “臣遵命?!?/br> 一盤棋下完后,顧漢平估摸著,若真有什么事的話,也該開口了。 果然,下一刻,對面的人就沉思道:“昨日,林淑妃來了趟金鑾殿,朕看著,她比前幾年疲憊了不少?!?/br> 顧漢平應(yīng)和著說,“林淑妃為教導(dǎo)四皇子,費了不少精力,也幸為林淑妃教導(dǎo),這些年來四皇子性資敏慧,勤勉不怠,在政務(wù)上有諸多先見之解,讓臣等刮目相看?!?/br> 皇帝笑著咳了兩聲,“照丞相所說,太子竟是一無是處了?” “臣惶恐,陛下的皇子豈有一無是處之說?太子殿下長居?xùn)|宮,從不露面,頗為神秘,天下人對他知之甚少,臣以為,殿下實乃貴而能儉,不驕不躁?!?/br> 顧漢平嘴角都是僵著的,不斷轉(zhuǎn)著心思,生怕被天子誤會自己偏向哪一方。 只聽那身著龍袍的人冷嗤了一聲,言語間皆是不屑,“貴而能儉,不驕不躁?丞相還真是高看他,先不提那個沒出息的兒子,提提朕的后宮?!?/br> “后宮發(fā)生了何事?” 皇帝將棋子落下,手肘拄著軟枕,即便是病著的,也顯露出一股帝王的威嚴(yán),“朕想封林淑妃為皇貴妃,丞相以為如何?” 皇貴妃? 顧漢平眼珠轉(zhuǎn)了兩下,君王的心思永遠難猜。 只要不是封后,陛下愛封什么封什么。 這是家事,不是天下事,跟他一個大臣說什么。 顧漢平看著對面笑瞇瞇的皇帝,突然間似乎領(lǐng)悟了什么,臉色突變,認(rèn)真道:“還望陛下三思,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br> 皇帝收起笑意,掌心震了下桌子,“朕意已決。丞相不必再說。” 顧漢平撩起衣擺,跪在地上,一臉堅毅,“淑妃娘娘本來就是四妃之一,若再加封皇貴妃,恐怕會讓其他娘娘心里不舒服,德妃的父親……” “你還真是不識好歹,”怠倦的皇帝猛地咳嗽了幾下,掃掉桌上的棋盤,怒火中燒,“朕罰你,去金鑾殿門前跪一下午,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起身?!?/br> 顧漢平當(dāng)真在大殿門口跪到了傍晚。 旁邊人來人往,都好奇地對他指指點點。 相府的小廝見太陽逐漸落山,忙去扶家主起身,“相爺,您這又是何苦呢?陛下封的是皇貴妃,又不是皇后?!?/br> 顧漢平緩慢起身,嘆了口氣,“是啊,除了冊封皇后是國事外,不管是封貴妃還是皇貴妃,都是陛下的家事,我也管不得??伤袢瞻鸭沂赂媾c我,那便不再是家事了?!?/br> “相爺為何還要這樣做?倘若四皇子將來繼承大統(tǒng),難免不會對這件事心有芥蒂?!?/br> 顧漢平沉默半晌,“陪陛下演場戲罷了,演給林淑妃與四皇子看的,告訴他們,偏袒他們的是陛下,為難他們的,是我們這些大臣?!?/br> “這……屬下不懂,陛下不是最喜歡四皇子了嗎,為何還要你們?yōu)殡y他?” 顧漢平膝蓋跪地生疼,走起路來略顯艱難。 世人常說,四皇子最為受寵,極有可能登上皇位,顧漢平之前也這么以為,時至今日,才知陛下心中的繼承人,一直都是東宮那位太子。 這些年來四皇子和林淑妃所做的事,在前朝為陛下鏟除異己,在后宮敲打壓制別的皇子,費盡心思,到頭來竟全是在為另一個人鋪路,不知這對母子知道后,心中該如何作想。 陛下連自己的妃子和兒子都算計地這般細(xì)致,更何況他們這種大臣,一個個都是皇權(quán)的附庸罷了。 顧漢平登上馬車,心思沉重道:“吩咐下去,明日早朝,上書阻止陛下立林淑妃為皇貴妃。” “是?!?/br> 他忽而心思一動,問:“承安在不在相府?” “目前沒有?!?/br> “去流瓔水榭,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女人讓他大婚前一天還往外跑?!?/br> 馬車一拐,拐入了深巷中,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晉明曦的背影。 顧漢平駭然大驚,手緊緊握著馬車的柱子,猛地往后一坐,嗓子不可抑制地干咳起來。 大約沒過多久,顧承安上了馬車,“父親,您怎么來了?” 他一巴掌拍在兒子的臉上,憤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對他們姐弟二人有多忌諱?你居然不顧你的大好前途,來和晉明曦私會?” 顧承安動了動唇,并未說話。 顧漢平氣不打一處來,“晉明灝拜衛(wèi)仲之為師,是不是你在其中cao控的?居然為了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妄我把顧家大業(yè)全部交于你,真是孽子!” 他不信這個處處冷靜謹(jǐn)慎的兒子真被美色沖昏了頭腦,緩了緩情緒后,道:“就算是衛(wèi)仲之的弟子又如何,只要陛下想殺他,方法多得是,你能護的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br> 顧承安看了他一眼,“老師帶走的人不是晉明灝,是個死囚,陛下即便殺了,也會殺錯人?!?/br> “真正的晉明灝在哪?” “藏起來了?!?/br> 顧漢平又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你藏一個先帝的骨血做什么!” “父親覺得我要做什么?” 顧漢平眼前一黑,強撐著道:“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間則其一,是結(jié)黨營私,擁晉明灝上位,那叫叛變謀逆,那可是造反!株連九族的大罪,你瘋了!” 顧承安道:“父親,現(xiàn)在皇權(quán)處處被景元殿壓制,早已今非昔比,陸將軍的死,疑點重重,待時琰在瑜洲查明真相,便是上翎軍攻入皇城之時,這皇位,遲早要換個人來坐?!?/br> 顧承安搖頭,“你尚且年輕,不了解陛下,陛下心思之深沉狠毒,無人能及,倒不是為父怕他,而是當(dāng)年在那樣不堪的環(huán)境下,就能以一己之力坐穩(wěn)皇位,他手中握有的皇權(quán),比之前任意一位君王都要龐大,雖然現(xiàn)在被景元殿削弱了不少,但仍舊不可小覷,他那個人,看著面善病弱,實則陰狠,對內(nèi)對外皆是如此,不可得罪?!?/br> “陛下需通由我牽制前朝的一些關(guān)系,他知道宜寧的身體情況如何,且樂意見陸家無后,讓你和長陽郡主成親,也是給我們顧家一個機會。我們需忠于陛下,忠于太子,就別動什么歪心思了。” “忠于太子?” 顧漢平道:“不錯,陛下心里看重太子,四皇子只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倘若上翎軍真的要制陛下于死地,陛下也會想方設(shè)法讓太子即位?!?/br> 顧承安神色了然,無聲片刻,才道:“若世上再無太子呢?” 顧漢平被這話猛地一下,驚慌失措起來,“承安,你想干什么,你想殺了他?” 東宮戒備森嚴(yán),沒有人能闖進去,殺太子?簡直自不量力,顧漢平快要被氣死了。 顧承安不知父親怎么聯(lián)想這么多的,只好解釋,“太子殿下不在東宮,幾年前就已經(jīng)離開了,且無心皇位,現(xiàn)在,該是在外云游四海?!?/br> 顧漢平怔了下,“陛下知不知道?” “或許知道?!?/br> “父親,你我不爭,宜寧便沒有一個強大的母族,她身子不好,你也知道時琰如今的權(quán)勢有多大,若真受了委屈,沒有人敢因為她而得罪攝政王,就算是相府,也未必有用?!?/br> “所以?” “所以我同小郡王立下了一紙契約,將來助他登上皇位,他保宜寧一世平安順意,保顧家在朝堂的根基穩(wěn)固?!?/br> 顧承安說完后,行了一禮,而后走下馬車,跨進了流瓔水榭的門檻。 顧漢平看著他的背影,終究沒有再攔。 - 溫?zé)岬氖覂?nèi),晉明曦等了這么長時間,難得沒有入睡。 顧承安關(guān)上門,撩開了珠簾,對上一雙隱約含著不快的眼眸。 “郡主久等。” 那聲音徐徐如琴,聽起來卻格外諷刺。 晉明曦一臉冷漠,“二公子新婚前一夜還將我找來,是有什么急事嗎?” 顧承安手指觸上她鬢發(fā)間的玉簪,輕輕一挑,烏發(fā)悉數(shù)散開,“急不急,郡主不是最清楚?” 荒唐過后。 晉明曦欲推開腰間的手,“這是最后一夜,以后都不要再相見了?!?/br> 顧承安抱她抱地更緊,“以后還有很多個夜晚。” 她渾身一顫,“你胡說什么,我說過,我們的關(guān)系止步于你和長陽郡主的大婚之日,還請二公子遵守承諾?!?/br> 他很淡地嗯了聲。 隨后貼于她耳側(cè),啞著聲道:“長陽跑了,親事不作數(shù),我們之間,還會有很多個日日夜夜?!?/br> 晉明曦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后,全然愣住,“不可能,我一點也沒聽說過,你休想騙我。” 他笑了笑,“沒騙你,長陽真的跑了。” “為什么不攔著?”晉明曦和他對視,見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焦躁,她驚訝道:“你故意的?故意把你的未婚妻放走,顧承安,你憑什么這么做?” 顧承安反扣住她的手腕,語氣很輕,“你不是不喜歡我身邊有別的女子?” 晉明曦已然冷靜下來,雙目有些無神,“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二公子記性真好,現(xiàn)在我只希望你能夠快些和別人在一起?!?/br> “我和別人在一起,郡主該如何?” 晉明曦雙手捏緊被角,緊緊抿著唇。 顧承安稍作提醒,“郡主已失身于我?!?/br> 他說得很輕很淡,只短短一句話,卻讓晉明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在威脅自己,除了他以外,自己別無選擇。 而他還有很多很多選擇。 晉明灝在他手中,清白名聲也在他手中。 他那里,有著自己所有的把柄。 變故來的太快,太突然。 晉明曦渾渾噩噩地回到弘王府。 第二日,弘王爺派人請她前去正堂,離的很遠時,就能聽見里面?zhèn)鱽淼睦世蚀笮Α?/br> 來的人陣仗很大,外面站著一排排宮中的內(nèi)侍。 晉明曦走進去,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陛下身邊的福順公公。 他手中拿著一道明晃晃的圣旨,笑臉和藹,“曦禾郡主來了?聽旨吧?!?/br> 前堂所有人都端正跪下。 福順正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弘王爺之女曦禾郡主賢淑大方,品貌出眾,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御前禁軍統(tǒng)領(lǐng)司馬炎適婚娶之時,與曦禾郡主堪稱天造地設(shè),為成佳人之美,擇良辰吉日完婚……由禮部與欽天監(jiān)共同cao辦。” 晉明曦接過圣旨,心中已翻起洶涌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