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他到底有沒有中毒還是未知,不必現(xiàn)在就憂心?!?/br> 林淑妃喝了茶,又嘆道:“敘兒,任何時候都不可如現(xiàn)在這般自亂陣腳,你該從容些?!?/br> 晉言敘問道:“母妃,那斷情散從何處而來?” “柔然?!?/br> 這后宮中,姜太后厭煩整日勾心斗角的眾妃,只喜歡與各個府邸中心思少的年輕姑娘們相處,常在慈寧宮辦小宴,不怎么摻和陛下的后宮。 后宮事務交由淑妃、德妃、賢妃三妃共同打理,雖然位分相同,但最受寵的,當屬林淑妃,遇到什么不順心的,就去碧霄宮找陛下評理。 是以明面上公允公正,實際上,卻是她一家獨大。 如今柔然使者攜帶一對公主王子前來京城,大有要和親的意圖。 柔然和回紇兩國交戰(zhàn),正是尋找倚仗的關鍵期,既然選擇了大晉,想要和親,自然得討好她。 良久,林淑妃緩緩開口,“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br> “你是皇子,除了陛下,誰也動不得,把心放回肚子里?!?/br> 第57章 宮殿靜寂無聲, 晉言敘接過林淑妃遞來的花茶,緩緩飲了下去。 他手指微顫,到現(xiàn)在還是沒能完全接受母妃對陸旌下毒一事。 此事風險極高, 如未得逞,憑攝政王的手段, 可想而知將來的下場有多慘,怕是要千倍百倍地報復回來。 雖說自己自始至終都沒參與到其中來,但他和母妃本為一體, 母親失勢,他必受牽連。 這次, 連父皇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們母子二人。 晉言敘攏緊拳心,抵在唇邊,輕輕嘆了口氣。 林淑妃看他一眼, 輕啟紅唇:“敘兒,本宮是怎么跟你說的,身為皇子就要有皇子的姿態(tài), 什么畏懼顧慮,驚慌失措, 一絲一毫都不能有,注意你自己的行為?!?/br> “母妃說的是?!?/br> 晉言敘挺了挺肩背, 坐得板正, “密探可打聽到了攝政王的消息?” 他話剛落下, 外面就有人求見。 “讓他進來?!?/br> 著軟甲的人匆匆跨過門檻, 捂著手臂上的血,恭敬地跪在地上,嗓調略高,是個太監(jiān), “回淑妃娘娘,奴才見到了符公子?!?/br> “符誠如何了?” “符公子說,娘娘日后定會高枕無憂。攝政王確實中了斷情散,曾嚴刑逼問過他解藥的藥方,看樣子,中毒頗深,怕是時日不多?!?/br> 原以為會得一聲夸獎,沒想要那優(yōu)雅喝茶的女人瞬間沉下臉色,“胡說八道!” 內侍立刻將額頭貼在地板上,“娘娘息怒?!?/br> 林淑妃將茶盞拍到桌上,“攝政王昨日還回了王府,他既然中毒已深入骨髓,還能當沒事人一樣去見顧宜寧?就不怕死在美人裙下!” “奴才只是……只是將符公子說的話復述了一遍。” 當日符誠在長街上以顏慕謙為誘餌設下圈套時,明明已經挑起了陸旌的怒火。 然而顧宜寧摔了一跤,腳腕帶傷。 倒是把陸旌的火氣摔下去不少。 聽說攝政王中途還特意折回來一趟,專門看她腳上的傷勢,心愛的姑娘眼淚一掉,楚楚可憐地拽一拽衣袖,再冷硬的心腸都遭受不住。 他若心緒平緩下來,到了徐州,斷情散的作用可就大打折扣了。 或許不會讓他死地那么快,但終究會死。 林淑妃要的是陸旌傷勢的真實狀態(tài),不是故意夸大其詞,她警告道:“下次去見符誠,告訴他,讓他看不出來的別亂說,以后只準說真話?!?/br> 兩國和親,是件大事,陛下定然得從碧霄宮回到皇宮。 她纏著陛下在京城待多長時間,取決于陸旌的傷勢。 有陛下護著,陸旌起碼不會對他們下狠手。 內侍對林淑妃生怵,咽了咽口水,道:“奴才遵命?!?/br> 林淑妃喃道:“攝政王的傷勢到底如何,恐怕得需要柔然的人親自去試探一番?!?/br>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晉言敘似乎還沉浸在陸旌的陰影中,他心中后怕,“母妃,若攝政王真因斷情散而亡,他那些部下,應當會為他報仇的吧?” “擔心這個做什么?上翎軍群龍無首,定會自行崩解,陸家的小公子,獨來獨往,還不成氣候?!?/br> 晉言敘張了張口。 當年玉舫案過后,陸將軍死于戰(zhàn)場,北疆戰(zhàn)線被攻破,敵軍入關,北方大片的土地一度被周邊眾國瓜分吞噬。 那種情況確實混亂。 可他想說的是,在那樣艱苦的境地中,上翎軍雖狼狽不堪,茍延殘喘,卻仍舊在腳下的國土上死死抵抗著。 幾年之后的上翎軍,于陸旌引領下,宛若新生,似鳳凰涅槃般,重新回到了眾人的視線中,守在邊境上,堅如磐石,巍然不動。 比以前,更強大牢固,更能讓臣民安心定志。 卻也更讓他,心驚膽戰(zhàn)。 他一個皇子,陸旌現(xiàn)在就不大瞧得起他,若將來擠下太子,承了皇位,上翎軍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他明白母妃的苦心,嘆了口氣,終究沒說話。 只是越想越憤怒,連平西王都對他頗為尊敬,陸旌憑什么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然而他對太子似乎也沒多熱情,對其他皇子也是如此,晉言敘這才勉強平息怒火。 蔑視皇權的人,注定活不長久,還是死了的好。 希望他死能死地安生些,別給他們母子添麻煩。 - 景元殿里,吳川如實稟報:“殿下,林淑妃心有疑惑,不太相信您身上的傷勢,怕是要派人過來打探。” 陸旌已被心口處時而驟烈時而隱匿的疼痛磨地失了耐性,臉色難看道:“派了誰?” “柔然使者?!?/br> 按規(guī)矩來說,這柔然使者來京,須得去拜見圣上,然而圣上長居碧霄宮,顧相被派去了徐州治水。 使者只能來景元殿拜訪。 這是個不錯的由頭。 若放在尋常時間,主子不一定有心情接見,現(xiàn)在中了斷情散,估計更沒心情。 但林淑妃生性多疑,偏不信主子中毒,吳川嘆了口氣,“殿下,這柔然使者,您見還是不見?” 陸旌語氣略有不耐,“讓他們進來?!?/br> “屬下這就去安排?!?/br> 巍峨的宮殿前,一位身穿胡服的中年男子仰起頭,感受了下迎面而來的微風。 京城中的風,是比他們國家柔和。 使者烏孫身后跟著一隊侍衛(wèi),踩著石階向上走,他將要見到傳說中顛覆了眾多國家王權兵權的晉國攝政王,心情除忐忑之外,也隱隱藏著激動。 他們柔然,比其他國家要識眼色地多,從來沒有跟這位攝政王正面交鋒過。 烏孫長吁一口氣,邁過了正殿的門檻。 他低著腦袋,沒敢抬頭去看主位上男人的臉色。 一系列冗雜的拜禮過后,才稍稍瞥了一眼,只覺他冷若冰霜,氣勢凜然。 確為玉面煞神。 烏孫收回視線,將手搭于胸前,俯身道:“我們柔然女子一舞值千金,想必殿下未曾領略過其中的風情,今日讓她們獻上一曲酒中歡如何?” 不等烏孫把話說完,他身后那群隨從已經褪下了外面那身男裝,露出姣好的身軀和艷麗大膽的衣著服飾。 陸旌興致全無,還當是怎么試探他,又是這種俗氣至頂的法子。 烏孫見陸旌沒反對,撫著胡須露出得意之情,天底下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想必攝政王也不例外。 林淑妃非要讓他想些精細的法子,說什么攝政王從不沉浸女色,對歌姬舞姬棄之如履,無論多美的女子,都視而不見。 依他之見,那都是中原的美人不夠打動人心罷了。 看看他們柔然的姑娘,纖腰,肥臀,玉臂,細腿,這妖精似的目光,簡直能把男人的魂給勾出來。 就不信攝政王能躲得過似水般的溫柔鄉(xiāng)。 烏孫拍拍手,柔然女子們站做一排,片刻后,胡琴聲音漸起。 腰肢扭動,白花花的手腕翻出柔軟的姿勢,一陣奇異的香在大殿中散開。 這藥不如斷情散一般沒有味道,讓人一聞就能察覺出不對勁。 陸旌手肘撐在桌案上,運功閉了氣息,驅散著周身劣質難聞的香氣。 這一刻,他格外想念小姑娘身上繞著的沁人心脾的蘭香。 他目光穿過殿中央的舞女們,落在外面低靄靄的烏云上,那些舞姿,總讓他想起那日夜晚,顧宜寧在月下蹁躚起舞的模樣。 無論是衣裙顏色,還是發(fā)髻樣式,她唇上的口脂,耳側的朱玉,手腕的琉璃,腰間的環(huán)佩,小姑娘一瞥一笑,一勾手一回眸,音容樣貌,都記得清清楚楚。 褪不了顏色似的,永遠鮮活靈動。 忽而心臟處又涌起一陣疼痛。 他輕笑了下,倒是不用自斷經脈裝作吐血的模樣了,光是想想他家小姑娘,就能助他完成這一表演。 最后一節(jié)音弦落下,陸旌放任體內毒火四處亂轉,他臉色蒼白,壓著胸口吐出一口暗血。 烏孫瞪大眼睛,定定地望著這一場面。 令諸國聞風喪膽的北疆傳奇,中的是他柔然的斷情散,將死于柔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