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陸旌突然間覺得自己跟笑話一樣,他猛然松開顧宜寧的手腕,背過身去。 此時顧宜寧已經(jīng)平復好心緒,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哭腔,小聲道:“我找殿下,是想問問玉牙梳買到了沒有?!?/br> 陸旌神色晦暗,想起懷中那兩塊孤零零的玉梳,還缺個精美的盒子,他聲音無波無瀾,讓人聽不出喜怒,“沒有?!?/br> 顧宜寧知他買到了,也知他心涼如冰,可這滿腔怨氣到底該怎么哄,她一時沒有辦法。 夜色漸漸暗下來,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定是一路通宵不停不歇才趕回來的,顧宜寧心疼不已,輕聲道:“天色已晚,殿下先回王府休息吧,我明日再去看望。” 陸旌聞言,眼神沉了沉,不經(jīng)意間瞥了遠處的高門大院,隨后縱著馬匹消失在暗色中。 - 回到棠梨院,顧宜寧清理了一下面容,連晚飯都沒吃就窩進了羅漢床內(nèi)。 輕紗一遮,誰都瞧不見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春桃明白自家主子正苦惱著,她往床頭放了兩盤糕點便輕輕關上了房門。 顧宜寧正后悔自己今晚同陸旌見面沒發(fā)揮好時,屋門被敲響。 春桃隔著一扇門問,“小姐,殿下派人將玉牙梳送來了,您有什么話要轉告給殿下嗎?” 顧宜寧跪坐在床上反應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穿起衣衫向外走去。 陸旌這么快就將東西送來了,明日她還找什么借口去見他? 攝政王府的小廝見顧宜寧面露不滿,有些惶恐不安,一個個都飛快地認錯:“打攪五小姐休息了,若有下次……” 顧宜寧搖搖頭,“無妨?!?/br> 她原本對兩把梳子沒什么興趣,可一想到那是陸旌不辭辛苦為她從遠處帶來的,心中也泛起了暖意。 打開玉匣,里面平攤著兩只溫潤細膩的梳子,比平常的要艷美許多,邊緣鏤花,細微到玉齒上,也刻下了隱隱云紋。 這樣的雕刻手藝是極好的,不知誰告訴她,徐州的玉牙梳是二等品,品相遠遠比不上京中銀坊的璧銀梳。 顧宜寧偏頭看了眼自己妝奩里的璧銀梳,跟陸旌送來的這套相比,簡直黯然失色,她覺得那人真是沒眼光。 這些人是裕霄居的小廝,見到顧宜寧的機會少之又少,他們深知殿下看重五小姐,語氣甚為恭敬,“五小姐可否覺得滿意?” “滿意?!鳖櫼藢幹讣庠谏厦孑p輕劃弄,“殿下除了送梳子,還有什么別的話要你們轉告給我么?” “不曾有過?!?/br> 顧宜寧起身,拿了桌上手臂一般長的小鐵杵,“你們在此等著,我有東西要給殿下。” 這些天她閑來無事常常擺弄花草,現(xiàn)已長出幾株嫩苗,顧宜寧從花圃中挽出幾株,裝進陶盆。 這一忙活便到了深夜。 裕霄居的書房內(nèi)仍燃著蠟燭,旁邊服侍的下人見陸旌這么晚還沒有要睡的意思,開口勸,“殿下,您何時休息?” 男人面前擺著一冊厚重的古籍,視線停在上面,許久也不曾翻動一頁,也不知是在看書還是在走神。 夜色溫涼如水,門口一直沒傳來動靜,陸旌揉了揉額角,淡問:“他們何時回來?” “這……老奴不知,要不要再派人過去催一催?” “不必?!?/br> 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院內(nèi)突然熱鬧起來,不一會兒,幾人進了書房復命,他們中每個人手里都端了兩盆嫩苗。 陸旌目光一掃而過,沉聲問:“東西送過去了?” “回殿下,送過去了,五小姐很是喜歡,愛不釋手,為答謝殿下,還特意送了幾盆花過來,這是薔薇和蘭花?!?/br> “這是夜來香……” 幾人介紹完手中的盆栽,陸旌許久沒說話。 他們心中猜想,許是殿下被驚到了,畢竟五小姐從未回過什么禮,這還是第一次。 “殿下,這些盆栽要擺放到何處?” 陸旌斂下神色,“隨你們處置?!?/br> 小廝們一臉為難,頓時覺得這盆栽變沉了許多,隨他們處置是要怎么處置?這可是五小姐送來的。 若是處置不當,五小姐鬧起來了,怕是殿下也奈何不得。 一個個愁眉苦臉時,聽到聲冷冰冰的問話,“讓你們查的事怎么樣了?” 他們瞬間嚴肅起來,去相府之前,殿下吩咐,查一查五小姐最近是否被人給欺負了。 當時心中就覺得荒唐,殿下是否問反了問題,向來只有五小姐欺負別人的份,別人哪敢欺負到她頭上? 但殿下問地認真,他們打探地也認真,在相府問了一圈,也沒問出個什么。 “殿下放心,最近沒人得罪五小姐?!?/br> 陸旌一閉上眼,就是顧宜寧眼眸水光瀲滟小聲哽咽的模樣。 從小到大,她一被人欺負或者遇到了什么難事后,就會跑到他面前,忍著淚水喊一句陸旌。 他應了,便什么麻煩都沒有了。 他若是不應……他就從來沒有不應的時候。 陸旌手臂上中了毒箭的傷口又開始泛疼,他疲憊不堪,命書房伺候的人都出去。 桌面厚重的古籍之下,壓了一封奏折,十四位大臣聯(lián)合上書,他們所彈劾的人,名喚林成仁,林笙的父親。 他將古籍挪開,視線陰冷冷停在林候爺三個字上面。林成仁倒了,林候府自然就沒落了,光一個林笙,根本撐不住整個林家。 倘若他處理了這封奏折,她又該當如何,是小心翼翼地前來討好求他放林成仁一馬,還是會識相地舍棄林家。 陸旌靠在椅背上閉住眼,幽幽嘆氣,偏執(zhí)如顧宜寧,怕是會恨透了他。 -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顧宜寧就開始起床梳妝打扮。 春桃笑她:“小姐,您莫要著急,慢些穿衣。” 顧宜寧當然不肯,“去得晚了就見不到殿下了,他常常去營地處理軍務。” 然乘馬車到達攝政王府以后,看到的卻是兩扇緊閉的大門,門前,站著一位陸老夫人貼身伺候的嬤嬤,嬤嬤手臂上掛著竹籃。 她看到相府馬車后急忙上前,一臉愧色:“五小姐,老夫人今日被太后娘娘召進宮去了,要給六公主講解大婚流程,怕是這幾天都回不來,她進宮之前,特意讓老奴將這些如意糕送到相府。這不,還沒去呢就瞧見了您的馬車?!?/br> 顧宜寧接過沉甸甸的籃子,柔聲道:“辛苦嬤嬤了,只是不知,殿下在不在府內(nèi)?” “殿下不在王府,也不知現(xiàn)在是在宮中還是在上翎軍營。”嬤嬤和藹地看了眼顧宜寧,悄聲提醒,“五小姐,老奴是看著你長大的,心中總歸是盼著小姐好的。新來的葉姑娘心思靈巧,把老夫人逗地歡欣不已,只是,三言兩語間提過小姐,那些言語,旁人聽了只會覺得小姐嬌蠻,倒留下不好的印象?!?/br> 顧宜寧點頭,“多謝嬤嬤提點?!?/br> “不過五小姐放心,老夫人雖然心善,但心中疼愛小姐,也不會輕易就被旁人的言語所左右的,老奴這些話,只是想讓小姐明白人心難測,平日里還是要靈活行事的。” “嬤嬤所言極是?!?/br> 老嬤嬤見顧宜寧聽進去了,道:“五小姐這邊沒什么事的話,老奴就先回府了,為老夫人收拾些衣物,送進皇宮?!?/br> “好?!?/br> 朱紅色大門開了又閉,顧宜寧看著門口增多的一圈侍衛(wèi),定不是防賊的,只怕是吳川調(diào)來防她的。 她有些生氣,但心里也懂有些事情是需要慢慢進行的,今天見不到就明天見,她不信陸旌能忍住,“走吧,回府。” 不知顧宜寧今日在攝政王府門前碰壁的事是怎么傳地這般快的,快到她還沒進家門,顧新雪和顧新月就得知了。 顧宜寧才下了兩層臺階,旁邊就傳來一道殷切的問候。 顧新雪手持團扇,站在茶樹后面沖她道:“五meimei,今日一早去了何處,怎回來地這般快?” 顧宜寧步伐放緩,“三jiejie笑得這般開懷,是遇到什么喜事了么?” “那倒沒有,只是瞧見meimei這芙蓉玉面,甚覺歡喜罷了?!?/br> 顧宜寧在她面前停下,覺得這三jiejie也是個秒人,她還沒主動過去問候,對方就先找上門來了。 “我看三jiejie今日得空,正好有一事向你討教?!?/br> “哦?何事能把聰慧的meimei難?。颗虏皇顷P于攝政王殿下的事吧?” 顧宜寧只笑不語。 顧新雪循循善誘,“攝政王和meimei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現(xiàn)在殿下不理會meimei,meimei一個許了姻親的人平白無故去找他,只怕會被旁人說些閑言碎語。就算meimei不在乎名聲,殿下也會在乎的,你說是不是?” 顧宜寧笑笑:“jiejie說得有道理?!?/br> “我這里有個法子能讓你光明正大地去見殿下,你可想嘗試一下?” “說來聽聽?”顧宜寧一邊道一邊往靜莊院的方向走。 “林小侯爺雖然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但在朝尚缺一個官位,meimei可以前去向攝政王討要,若殿下準了,林小侯爺以后一定會如珠似寶地將你捧在手心。若殿下不準,你也可借此多見兩次殿下,這便有機會修復你二人的關系了?!?/br> 顧宜寧聽后唇角勾起,點頭稱贊:“這個法子好,下次就按jiejie說的試試?!?/br> 談話間,便走到了靜莊院,“三jiejie不請我進去喝杯花茶嗎?” “這里的花茶哪有棠梨院的好喝,不如我們二人去你院里敘敘舊?”顧新雪話還沒說完就見顧宜寧走了進去,她撇撇嘴,迅速跟上去。 顧宜寧隨口道,“二伯母真是治家有道,我倒想向她討教些問題,免得以后嫁人了,不知該如何處理家務。” “恰好母親今日還沒出門,meimei可過去看看?!?/br> 顧宜寧等的就是這句話,笑道:“希望二伯母肯傾囊相教?!?/br> “那是自然的?!?/br> 詹氏管了十幾年相府,將家中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條,顧漢平忙于政事,無暇顧及家中老小,見詹氏把承安宜寧都當自己親生兒女一樣對待,在心底甚是感激二哥二嫂一家。 見相爺看重詹氏,是以家中上下都對她敬重恭順。 顧宜寧之前也將她當親人對待,可重活一世,自然見識到了這人是如何偽善惡毒的。 堂前坐著一位端莊和煦的婦人,看見顧宜寧后熱切地迎了過去,“宜寧怎有空來靜莊院了,可真是稀客?!?/br> 顧新雪解釋兩句后,詹氏笑著讓她坐下,“瞧你,跟二伯母客氣什么呀,你想問什么直說便是,我定不會讓咱們宜寧被別人小瞧了去。” “如此便多謝二伯母了,”顧宜寧問了數(shù)十個問題,詹氏一一作答。 最后,她道:“若是林小侯爺頗為信任的丫鬟偷了我的首飾,我又該當如何?” 詹氏見她認真討教的模樣,不疑有他,她樂得讓顧宜寧受苦,最好是搞得林家雞犬不寧,從而讓林笙厭惡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