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顧鈺拍拍她的后腦勺,“能辦到的,我都會幫你?!?/br> 辦不到的,抵死也會辦到。 后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沈絡(luò)歡調(diào)整下坐姿,將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顧鈺,我要你親自掛帥,兵臨皇城城下,逼沈槿讓位,再取他項上人頭,以祭皇族冤魂。” 顧鈺默了默,沒有立即應(yīng)下。 沈絡(luò)歡揪住他胸前衣料,低低的笑,帶著痛意,問道:“辦不到嗎?” 人心善變,他還會信守當(dāng)年的約定嗎? “那這樣,你我各退一步,借我十萬大軍,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對我和皇兄也算仁至義盡了?!?/br> 顧鈺愣了下,蹙起劍眉,“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莫不是燒糊涂了?” 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秀,如何領(lǐng)兵?簡直胡鬧。 沈絡(luò)歡犟道:“我沒有發(fā)熱,我很清醒。” 既然他不敢?guī)П?,皇兄又身體有疾,只能由她帶兵去往薊州了。 顧鈺稍微推開她,直視她的雙眼,“那你告訴我,你做好登基為女帝的準(zhǔn)備了嗎?” 信里交代得明明白白,踢掉沈槿,擁她登基,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太子皇兄尚在,薊州總兵和顧鈺為何要擁她登基。 沈絡(luò)歡搖搖頭,“還有皇兄在。” 顧鈺閉閉眼,很想告訴她,太子那束光已經(jīng)湮滅,也是她唯一的依靠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如今的皇室,只剩她一人了,無論她有無能力,都要擔(dān)起那份沉重的責(zé)任。 可這樣一個脆弱的姑娘,還能接二連三接受親人離世的打擊嗎? 此時,他更加不能將真相相告。 日暉斜照,一道道光束透過窗縫照在身上,帶著春的暖意,沈絡(luò)歡忽然握住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顫著唇道:“那...我拿自己做交換,向你借兵呢?” 第25章 甜的【紅包 抽獎】 掌心下膚若凝脂, 如最上等的羊脂玉觸手溫涼。對于她忽然提出的交換條件,顧鈺有些怔忪,碰了碰她的眼尾, “用你交換十萬兵權(quán)?” 沈絡(luò)歡顫下眼睫, “行嗎?” “你可知,沈槿坐擁三十萬禁軍, 皇城易守不易攻,而且,即便你出師有名, 九鎮(zhèn)中其余總兵也未必會幫你?!?/br> 對于這點, 沈絡(luò)歡何嘗不知, 可放任沈槿竊取江山,就是明智的選擇嗎? 顧鈺又問:“你考慮過黎民百姓嗎?考慮過關(guān)卡防御嗎?” 內(nèi)亂一起,禍國殃民。關(guān)卡調(diào)兵, 敵軍犯境。 這些諸多因素,都是鎮(zhèn)守一方的總兵需要考量的,何況顧鈺鎮(zhèn)守之地, 是千百年來兵家的必爭之地,一旦韃靼突破奴兒干的防線, 直逼遼東薄弱環(huán)節(jié),整個東北恐要失守, 到那時,內(nèi)憂外患,朝野動蕩,jian雄輩出,哪里是沈絡(luò)歡的一句“恨沈槿”就能彌補的。 她將成為大楚皇朝的罪人。 顧鈺輕輕擁住她,大手搭在她的纖腰上, 一下下安撫激動的姑娘,“我們從長計議,好嗎?” 沈絡(luò)歡埋頭在他懷里,褪去刻意筑起的外殼,脆弱得如同菟絲花,“你會無條件地幫我嗎?” 顧鈺有些好笑,撥弄一下她鬢上的珠花,“天下還有無條件的救助嗎?” “有?!鄙蚪j(luò)歡拱了拱腦袋,稚氣地回嘴。 顧鈺失笑,“行,你說有就有,待時機成熟,我助你取下沈槿項上人頭?!?/br> “是我和皇兄?!?/br> 顧鈺眼中浮現(xiàn)一抹復(fù)雜,一閃而逝,“嗯,助你們兄妹?!?/br> 這一刻,沈絡(luò)歡從顧鈺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歸屬感,那種飄浮無依、無處落地的恐懼轉(zhuǎn)化為種子,種進心田,待春雨將至,干涸退去,心芽萌發(fā)。 侍醫(yī)送來湯藥時,沈絡(luò)歡正蜷縮在顧鈺懷里淺眠,像個窩在父親懷里的嬰孩。 “大都督,”侍醫(yī)小聲道,“藥要趁熱喝,還是叫醒公主吧?!?/br> 顧鈺示意她放下藥,“出去吧?!?/br> 侍醫(yī)為兩人帶上隔扇,剛走出房門,就被唐薈攔下。 唐薈問道:“公主如何了?” 侍醫(yī)回道:“急火攻心,需要靜養(yǎng),好在公主年輕,恢復(fù)得快,唐姑娘無需擔(dān)心。” 侍醫(yī)聲音嬌甜,語氣輕柔,不像尋常男子能發(fā)出的聲音,唐薈不免仔細(xì)打量,蹙起眉尖,“你是女子?” 眼前的小醫(yī)者十六七歲,個頭不高,白白凈凈,一雙眼睛清透雪亮,怎么看怎么像個姑娘家。 侍醫(yī)左右看看,豎起食指,“噓。” 唐薈呵斥道:“偷跑進來的?” 總兵府里就那么幾個軍醫(yī),只要稍作打聽就能查個清楚,這個黃毛丫頭倒不至于是濫竽充數(shù),但一定事有蹊蹺,肯定與顧鈺有關(guān)。 侍醫(yī)雙手合十,像小貓一樣作揖,“唐姑娘好眼力,我確實是女兒身,但我不是偷跑進來的。” “那你是哪里冒出來的?” “我是顯鈞伯府最小的庶出女,名叫寧若淺,早在一年前就在軍中為女將看診了?!?/br> 唐薈上下打量她,感覺這姑娘像個涉世未深的小毛驢,迷迷糊糊的,“那你心虛個什么勁兒?” 寧若淺笑瞇瞇道:“除了大都督,府中沒人知道我是女子。” “你當(dāng)府里人傻?”唐薈嗤一聲,揪住她耳朵,“是大都督下了命令,不準(zhǔn)府里人為難你吧?!?/br> 像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寧若淺撥弄開她的手,打個響指,“我怎么沒想到!” 她在心里更感謝顧鈺了,若非有顧鈺提點,她永遠(yuǎn)是個不能走出二門的庶女,受盡嫡姐白眼。也是機緣巧合,讓顧鈺見到了她救人的場景,才答應(yīng)了她做軍醫(yī)的請求。 既然不是偷溜進來的,唐薈也懶得搭理,“該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對公主盡點心?!?/br> “好嘞?!睂幦魷\揉著耳朵跑遠(yuǎn),剛走進藥室,就收到寧若冰的口信,讓她趕快回府一趟。 此時的顯鈞伯府亂成了一鍋粥,顯鈞伯突發(fā)心疾,臥床不起。 不僅是寧若淺,就連顧鈺和徐辭野也趕來了顯鈞伯的床前。 病來如山倒,顯鈞伯像瞬間蒼老了十載,有氣無力地握住顧鈺的手,叮囑他要效忠朝廷,“老夫從政數(shù)十年,得到先帝提拔,享受朝廷俸祿,卻沒有替先帝護好江山,老夫慚愧,無顏去見先帝,還望大都督迎難而上,還大楚一個太平盛世!” 病重之人切忌激動,顧鈺拍拍他的手背,安撫他的情緒。 顯鈞伯忍著心口傳來的不適,看向一旁的徐辭野,“老夫知道,朝廷派徐將軍前來,是有意取代我繼續(xù)監(jiān)視遼東軍?!?/br> 徐辭野靜靜看著他,沒有反駁。 顯鈞伯問道:“看在老夫即將歸西,徐將軍可否告知,你為何一人前來遼陽城?” 屋里除了他二人,只余顧鈺。如今看來,顯鈞伯是向著顧鈺的,甚至不惜與朝廷作對。徐辭野坐在床邊,握住老人家的另一只手,自嘲地笑笑,“您覺得我一個人前來,是為何呢?” “老夫猜不出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那您也無需擔(dān)心我的存在。”徐辭野握緊他長了老年斑的手,看看他,又看看顧鈺,“我不是來與你們?yōu)閿车摹!?/br> 這話雖未完全挑明立場,但也足夠清晰了。 顧鈺看向他,深邃的眼眸泛起審視,意味深長道:“這么說,徐將軍在我和皇帝之間,更傾向于護著我了?” 徐辭野挑眉,“本將軍聽不懂大都督的意思?!?/br> 顧鈺沒再問下去,聰明人一點就透,不必刨根問底。這些年,顧鈺與朝中的人交往不多,與徐辭野更是沒有交集,但徐辭野的背后是整個神機營,猶如一個殺傷力極強的精銳部隊,絕不可小覷。神機營一直是神袛般的存在,是禁軍的堅固后盾,頂?shù)蒙习偃f雄兵,這也是沈槿愿意給神機營花費糧餉的原因??缮蜷瓤隙ㄏ氩坏?,他著重培養(yǎng)的神機營提督,卻與他背離了心。 徐辭野或許與自己一樣,從未與沈槿擰在過一起。 顧鈺收回思緒,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您老安心養(yǎng)病,外面的事交給我,放心?!?/br> 這人很少對自己說軟話,顯鈞伯費力地點點頭,“還有一事,請大都督幫忙記掛?!?/br> 顧鈺知道他要說什么,寬慰道:“我會盡快從韃靼王子手里要回世子?!?/br> “好,”顯鈞伯閉上眼,嘴里念叨著,“那就好?!?/br> 等老人睡下,顧鈺和徐辭野走出屋子,靜靜走在抄手游廊上,誰也沒有先開口。伯府的廊外種植了許多蝴蝶花,聽說是顯鈞伯世子最喜歡的花卉,想是老人家太過思念兒子,才叫花匠種滿了一整個園子。 顧鈺和徐辭野經(jīng)歷相似,年少喪父,都對父親有著很深的懷念,都能體會顯鈞伯的心情。徐辭野停在一簇蝴蝶花旁,開口道:“大都督還是盡快從韃靼將人要回來,看樣子,老人家熬不過下個月了。” 行將就木,非人力可挽留,能不留下遺憾最好,而老人家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兒子平安歸來。 雖然顯鈞伯世子生性頑劣,沾花惹草,可血濃于水,身為父親,怎會舍得兒子在外面受辱。顧鈺懂這種心情,又在能力范圍內(nèi),也就不可能袖手旁觀。 廊到盡頭,寧若冰邁著蓮步走來,臉蛋煞白,下眼睫青黛一片,看起來像是偷偷哭過,“大都督,徐將軍,我爹怎么樣了?” 徐辭野嘆口氣,道:“伯爺年紀(jì)大了,又對世子思念過深,心疾加心病,還是要府里多費些心思?!?/br> 寧若冰身體顫抖,走到廊柱前捂住臉,消化著悲傷,“爹爹是家里的頂梁柱,有爹爹在,伯府一切太平,若爹爹駕鶴西去,我真怕府中...再無安寧。” 在遼陽,無人不知顯鈞伯府內(nèi)人事關(guān)系復(fù)雜,時常鬧出家丑,寧若冰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 可顧鈺像是沒有聽出她的弦外音,只道了聲“珍重”,就提步離開了。 面對這般絕情的男人,寧若冰掩在繡帕下的手慢慢收緊。 顧鈺離開后,徐辭野也不好多留,回了客院。 從兩人這里沒得到溫存,寧若冰冷下臉,朝正房走去,剛進屋,就見自己的庶妹蹲在父親床前默默抹眼淚。 演給誰看呢? 寧若冰走過去,提溜起寧若淺,“父親還沒怎樣呢,哭喪什么?!?/br> 寧若淺扯開她的手,“我難過,哭都不行嗎?” “要哭回屋哭去,別在這裝孝順。” 從小被嫡出的jiejie排擠欺負(fù),寧若淺早習(xí)慣對方表里不一的做派了,努著鼻子哼一聲,彎腰摸摸父親的手,轉(zhuǎn)身離開。 等庶妹離開,寧若冰遣退下人,坐在床邊,“爹爹?!?/br> 顯鈞伯皺眉睜開眼,虛弱地問:“冰兒有事?” 寧若冰俯身,小聲道:“爹爹,您可有什么話要叮囑女兒?” “冰兒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