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絡(luò)歡非常有底氣地回道：“本宮一樣都不認(rèn)識！”

    眾人憋笑，二喬撫掌道：“公主不虧是皇族，不認(rèn)識還這么有底氣。”

    沈絡(luò)歡翻個白眼，“你以為你很風(fēng)趣？”

    二喬聳聳肩，擺明了瞧不起這位金枝兒。

    被徹底鄙視的沈絡(luò)歡抿抿唇，“那你告訴本宮，這些都是什么？”

    “從左至右依次是戎菽、糜子、大麥、水稻、薏仁?！倍套チ艘话讶州模斑@是東北特產(chǎn)，榨汁濃郁，午膳公主可以嘗嘗。”

    未進早膳的沈絡(luò)歡又疲又饉，看著顆粒飽滿的戎菽，咽了下嗓子，忽然想念熱氣騰騰的水豆腐了。

    一旁的大喬盯著小公主的楊柳腰，下意識量了量自己的腰圍，嘖嘖兩聲，“宮里來的女人弱不禁風(fēng)，跟弱雞似的。”

    三妹小喬接話道：“可大都督喜歡?！?/br>
    大喬搓搓下巴，“你咋知道？”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小喬掩手道：“聽方勁一說，大都督在寢房內(nèi)私藏了嘉寧公主的畫像?！?/br>
    她們的竊竊私語讓沈絡(luò)歡盡數(shù)聽了去，嬌美的臉蛋泛起厭惡，顧鈺膽敢私藏她的畫像，惡不惡心？

    觸及小公主厭惡的目光，顧鈺并不知她怎么忽然變了臉色，淡淡道：“你今日隨二喬識別五谷，明早這個時辰，我來驗收成果，少認(rèn)一樣，本督砍掉孫啟昇一根手指，自己看著辦?！?/br>
    說罷，轉(zhuǎn)身離開。

    顧鈺一走，大喬上前一步，“明日一早，公主隨我去太子河畔晨跑?！?/br>
    “......”

    大喬大喇喇地拍了一下沈絡(luò)歡的左肩，沒注意力道，差點拍倒小公主，心里更為腹誹，瘦啦吧唧，弱柳扶風(fēng)，大都督怎會看上她？

    看著性格迥異的三姐妹，沈絡(luò)歡嘀咕道：“總兵府不是有女人么，為何派個老婆婆過來？”

    大喬哼道：“總兵府的女人里，除了阿婆，全是將士，讓我們過來照料公主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

    對方雖然盛氣凌人，沈絡(luò)歡卻覺得女子痞一點不是壞事，至少在外面不會受欺負(fù)。

    *

    軍中伙食多以粗糧為主，顧鈺也沒有給沈絡(luò)歡開小灶，將士們吃什么，就給她吃什么。

    沈絡(luò)歡饑腸轆轆，夾起平時碰都不會碰的玉米菜團子，小口咀嚼起來。

    大喬看著優(yōu)雅用膳的公主殿下，露出鄙夷，這是分桌而食，可以不急不慌，要是擱在總兵府，大家伙圍坐一起，不大快朵頤，是會吃不飽的。她指著圓桌上的一盤燜子rou，“公主嘗嘗。”

    沈絡(luò)歡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rou片，送進口中。rou片的肥膩搭配小料的爽口，很是美味，也可能是餓壞了。

    大喬湊近小公主，對比一下膚色，托腮道：“公主天生這么白？”

    白嫩嫩的跟削了尖的筍一樣。

    沈絡(luò)歡不講話，大喬就在一旁叨叨個沒完，軍中好不容易來個小嬌嬌，想把她揣進兜里當(dāng)寵物，“公主怎么不講話？飯不合胃口？”

    三妹小喬推了她一把，“食不言?！?/br>
    大喬一拍腦門，“忘了忘了，宮里規(guī)矩多。”

    沈絡(luò)歡吃完一個菜團，抿湯漱口，吐在銅盂里，又掏出帕子擦嘴……這些原本再正常不過的行為，在大喬看來就是矯情。大喬性情粗野，藏不住話：“這么端著不累嗎？”

    沈絡(luò)歡看向她，正色道：“有損我的工夫，不如去戰(zhàn)場上一展拳腳。”

    大喬嗤道：“你以為我不想，是大都督不讓我去?！?/br>
    沈絡(luò)歡抓住重點，“這么說，顧鈺已經(jīng)派兵了？”

    “早就去...了啊?！焙鋈灰庾R到不對，大喬拍案而起，“你詐我！”

    沈絡(luò)歡哼一下，看來不是顧鈺沒有增援，而是刻意封鎖了前線的消息。

    自知犯了錯的大喬磨磨牙，恨不能擰斷沈絡(luò)歡的頭。這下好了，回去肯定挨罰。

    后半晌，沈絡(luò)歡被大喬刁難得差點炸毛，等回到帳篷，整個人無力地倒在榻上，連手指頭都不愿動一下。

    孫啟昇端著從宮里帶來的燕窩走進來，蹲在榻邊，“公主，趁熱喝?！?/br>
    見到燕窩，沈絡(luò)歡勉強爬起來，盤腿坐在榻上，捧著瓷盅，“老孫，你與顧鈺共事多年，可知他有無把柄或禁忌？”

    蹲麻了腿，孫啟昇索性坐在腳踏上，“顧鈺心思縝密，做事不留把柄，奴才沒抓住過他的小辮子。不過他有世仇，或許是他最大的禁忌吧?！?/br>
    時至今日，大理寺也未調(diào)查出當(dāng)年血洗顧氏一族的兇手到底是誰。

    十年前，顧氏一族慘遭滅門，在那場仇殺中，顧太傅將昏迷的顧鈺緊緊護在懷里，顧鈺才幸免于難。也是從那時起，清朗潤澤的少年逐漸黑化，成了先帝的利刃，可他付出的慘重代價，無人能感同身受。

    誰也說不清在那十年里，顧鈺是如何從一個無名小卒升為提督太監(jiān)的，以及是如何拿下遼東兵權(quán)的。他的經(jīng)歷太過詭異，也太過傳奇。

    夜如潑墨的遼東寒風(fēng)凜冽，沈絡(luò)歡手持燭臺正在研究羊皮輿圖。顧鈺挑簾走進來，見她安安靜靜坐在燭火中，挑起劍眉，“誰給你的？”

    又直呼她，沈絡(luò)歡抬眸，“顧鈺，你太狂妄了?！?/br>
    顧鈺扯過輿圖，眼皮上下一動，“路線有誤，沒有研究價值?！?/br>
    撇了輿圖，他將一只圓滾滾的小家伙扔進她懷里，沒等沈絡(luò)歡反應(yīng)過來，小家伙滴溜溜地爬上她肩頭，又跳到顧鈺手臂上。

    刺猬......

    沈絡(luò)歡嘴角一抽。

    顧鈺攤開手掌，小刺猬哼哧哼哧爬到他手上，他解釋道：“附近撿的，給你了?！?/br>
    刺猬在男人手里還算乖巧，伸展四肢，露出白白的肚子。

    沈絡(luò)歡伸出手指，想戳一戳它的小肚腩，豈料刺猬立馬縮成球狀，豎起了刺。

    食指指腹?jié)B出一滴血珠，沈絡(luò)歡含在嘴里，哀怨地瞧了刺猬一眼。

    見她不喜歡，顧鈺把刺猬一丟，刺猬滴溜溜爬走了。扯過長椅，顧鈺坐在一旁，不顧沈絡(luò)歡的抗拒，將她含在嘴里的指尖扯到自己面前，硬生生擠出一滴血，涂抹在腰間的羊脂玉佩上，勾唇道：“血養(yǎng)玉?！?/br>
    沈絡(luò)歡頭皮發(fā)麻，懷疑他心理有病，嗜血成狂。被這樣一個變態(tài)惦記著，渾身不舒服，“你藏我畫像作甚？”

    顧鈺一怔，從容回道：“故人所贈。”

    沈絡(luò)歡壓根不信，“你倒說說，故人是誰?！?/br>
    “等公主達(dá)到我的要求，我自會相告?！鳖欌暷﹃g玉佩，那滴處子血被均勻涂抹在佩身之上，“說來，這位故人希望我能夠照顧公主的余生?！?/br>
    他頓住，含笑看著沈絡(luò)歡，又道：“還希望我與公主喜結(jié)良緣。”

    沈絡(luò)歡更加確定他心理有病，譏誚道：“本宮是金枝玉葉，豈會嫁給一個閹人?！?/br>
    顧鈺不怒反笑，“前朝被金人攻破時，多少王孫公主淪為奴隸玩.物，那時候，最不值錢的就是金枝玉葉。公主不必以金枝玉葉自居，當(dāng)心天子送你去和親?！?/br>
    “所以，我要感謝你了？”

    顧鈺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公主需記得，身為天之嬌女，該有‘壯志饑餐胡虜rou，笑談渴飲匈奴血1’的膽識和氣魄。外敵來犯時，不做只會亂叫的金絲雀，要做就做巾幗紅顏?！?/br>
    他松開她，淡道：“這句話，亦是故人的囑托，希望公主記在心上。夜深了，早些歇息?！?/br>
    沈絡(luò)歡品著這句話，竟從他的眼中看出幾分深藏的悲傷，何人會令他悲傷？

    第6章 不好了，公主被人劫持了！……

    深夜，沈絡(luò)歡睡得并不踏實，她夢見韃靼的鐵騎踏碎了奴兒干的防線，直逼遼東鎮(zhèn)而來。顧鈺戰(zhàn)死沙場，韃靼人踏著他的尸骨一路南下，抵達(dá)幽云十六州，沈槿棄城逃跑，將都城牽至汴京，作為軍事要地的幽云十六州再次失守。

    韃靼乘勝追擊，將沈槿逼退至臨安，宮妃侍女被糟踐，亭臺畫棟被踏平，沈槿哭著求她去給韃靼王子做小。

    沈絡(luò)歡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是汗，她雙臂環(huán)膝，清瞳蒙了一層霧氣。以她對沈槿的了解，若有一日，韃靼鐵騎真的踏入中原，沈槿是保不住幽云十六州的。而大楚一旦失去幽云十六州，社稷國祚危矣。

    她攥緊衾褥，告誡自己，即便賠了性命，也不能讓大楚重蹈前朝覆轍。

    東方魚肚白，微弱晨曦透云而出，普照秀麗山河，驅(qū)散了心頭的陰霾。

    一大早，大喬扛著鏜，站在顧鈺身后，一副隨時要砍掉孫啟昇手指的架勢。

    顧鈺敲敲長幾上散放的谷物，“公主說說吧?！?/br>
    沈絡(luò)歡雙手抱臂，一一道出它們是何物，末了，揚起下巴，恰有一抹晨光嵌入眼尾，璀璨晶瑩，少女哼問：“過關(guān)了吧？”

    被五花大綁的孫啟昇差點大哭，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竟然認(rèn)識谷物了。

    顧鈺漠著臉轉(zhuǎn)身，拍拍孫啟昇的腦袋，“你主子對你不錯?！?/br>
    身體被綁，不妨礙牙尖嘴利，孫啟昇齜牙道：“那也是你主子！”

    顧鈺睥睨他一眼，森森冷意縈繞周身，絳色緇袖下，冷白修長的食指點了點他的心口，對大喬道：“往這里捅?！?/br>
    大喬蹭蹭鼻頭，舉起長鏜作勢要捅。

    “啊啊??！”孫啟昇差點嚇尿了。

    大喬哈哈大笑，“膽小鬼！”

    說罷，走向沈絡(luò)歡，“走吧公主，晨跑去?！?/br>
    辰時一刻，萬里無云，一只雄鷹翱翔在天際。太子河潺潺不息，滋潤生靈，是東北最負(fù)盛名的河流之一，古稱衍水、大梁河，后為紀(jì)念燕太子丹，更名為太子河。

    兩人跑在隊列后頭，起初，沈絡(luò)歡還能勉強跟上，可跑上一里地后體力明顯不支，只好停下來休息。

    河畔霧凇懸枝，一眼望去玉琢銀裝。

    大喬拉她起身，“跑完不能靜坐，要到處走走?！?/br>
    兩人沿著河畔漫步，大喬一直在吹牛皮，沈絡(luò)歡忍不住道：“你謙虛點?！?/br>
    大喬拍拍胸脯，繼續(xù)吹牛，“等有機會，我一定打得韃靼王子滿地找牙?！?/br>
    “那邊戰(zhàn)況如何了？”

    “穩(wěn)住了。”大喬特驕傲，“遼東軍名聲響亮，令敵軍聞風(fēng)喪膽，哪還敢造次?！?/br>
    沈絡(luò)歡心里寬慰，平心而論，顧鈺的確有將帥之才，不枉費先帝的栽培。

    兩人離開時，沒有察覺到河面豎起的蘆葦桿，仔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它們在細(xì)軟的水草中格格不入......

    等腳步聲遠(yuǎn)去，隱匿在河中的韃靼人冒出水面，幾人沒有講話，以手勢為暗號，悄悄淌到岸邊。

    他們是韃靼王子麾下的將領(lǐng)，喬裝成大楚流民混進遼陽城，打算等韃靼王子兵臨遼東時，與其里應(yīng)外合，可遼東軍太過勇猛，連連擊退他們的軍隊，使他們無機可乘。昨日，他們接到王子口信，命令他們夜襲總兵府，刺殺遼東軍主帥顧鈺。

    一經(jīng)偵查，還額外得知了大楚嘉寧公主已來到遼陽。幾人合計著，總兵府守衛(wèi)森嚴(yán)，夜襲多半會失敗，不如退而求其次，擄走嘉寧公主，以其做要挾，逼大楚皇帝和顧鈺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