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謝微之種種經(jīng)歷,除了倒霉二字,似乎再找不到更合適的注解了。 晏平生側(cè)身對謝微之道:“你現(xiàn)在,倒是輕松了許多?!?/br> 謝微之挑眉:“了結(jié)了麻煩,自然該輕松的?!?/br> 藥王谷離開后,席上靜默一刻便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 便在這時,天邊傳來一聲蛟龍長吟,伴隨著桀桀怪笑,五條蛟龍拉著玄鐵車輦穿破層云而來。 “羅剎教尊上,親來賀太衍宗新任掌教繼位——”隨侍在車輦旁的黑衣人揚聲道,他容貌陰森,唇色漆黑如墨,眼中閃著詭異殘忍的神光,像潛伏在密林之中,暗中等候獵物的豺狼。 周圍還有數(shù)十黑衣蒙面護衛(wèi),正是魔尊離淵的貼身近衛(wèi)。 “羅剎教右護法羅琿(音同魂)!” 日月同升之中一片喧嘩,有人失聲驚呼。 能叫羅剎教右護法隨侍在側(cè)的,整個修真界也唯有一人,那蛟龍車輦中,坐的自然只能是——當今羅剎教之主,魔尊,離淵。 在場許多人,都還對三百年前北境與東境的那場大戰(zhàn)記憶猶新。 那一場大戰(zhàn),不知隕落了多少正道與魔道驚才絕艷的人物,尸山血海,遍地枯骨。 正魔兩道,正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東境和北境更是有數(shù)百年血仇,此番太衍宗新任掌教繼位,羅剎教魔尊親至,怎么看都不像單純前來道賀。 羅琿看著眾人戒備的模樣,放肆地大笑起來,口中道:“為賀今日司擎真人繼位,我羅剎教,特為太衍宗備了一份厚禮!” 他揮手,黑衣衛(wèi)上前,從儲物袋中取出黑色包裹,揚手將其從半空重重拋下。 那包裹落下,數(shù)十具鮮血淋漓的尸體滾落在地,生前最后一刻留下的神色猙獰可怖。 “這都是誰?!” “是鎮(zhèn)守東境邊城的...諸位城主...”有識得的修士喃喃道。 “羅剎教對諸位城主出手,難道時隔三百年后,又想掀起一場正邪兩道之間的大戰(zhàn)?!” 羅琿看見今日前來赴宴的眾修士或震怒,或惶恐的神色,笑得越發(fā)快意:“三百年前,東境與北境一戰(zhàn),我北境險敗。你東境占據(jù)北境邊城三百年,如今,我家尊上有令,要將之取回!” 所以,魔尊離淵故意在東境霸主太衍宗掌教繼任之日,親自動手取了東境數(shù)位邊城城主性命,將尸體送來太衍宗,為的便是示威。 羅剎教在一統(tǒng)北境之后,似乎又有了更大的野心。 這意味著,安平數(shù)百年的修真界正魔兩道之間,將會掀起新的戰(zhàn)火。 車輦之上,玄黑薄紗被風吹拂著,離淵坐在車中,沒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魔尊離淵之名,修真界之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好像是突兀出現(xiàn)在羅剎教中,被前任教主傳下教主之位,當時羅剎教教眾,都對這位突然冒出的教主,甚是不忿。 但所有不服氣離淵繼任教主之人,都一個個死在了他手中。 他竟然以化神修為,將高出自己一個境界的合道修士,都斬于劍下。 魔道以實力為尊,離淵夠強,羅剎教眾人,自然心甘情愿奉他為尊。 數(shù)十載后,離淵突破合道,一統(tǒng)北境,羅剎教聲勢一時無二。 之后,魔尊離淵久居北境魔宮,少有外出。 天下見過魔尊容貌的正道修士少之又少,因為大多數(shù)見過他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 子書重明看著蛟龍車輦,眼神微深。 魔尊離淵... 不久之前,子書重明才在離淵手中吃了大虧,若非文圣及時出手,恐怕便會死在他手中。 謝微之垂眸看著那數(shù)具尸首,被那血色刺痛,神情有些空白。 “小謝...”除了晏平生,沒有人發(fā)現(xiàn)謝微之的異常。 除了他,在場也沒有其他人知道,謝微之和離淵,和相里鏡的淵源。 謝微之聽到他的聲音,轉(zhuǎn)過頭去。 面對晏平生擔心的目光,她輕輕笑了笑,嗓音有些縹緲:“我沒事,只是突然覺得,修真界常說,修士不可涉足凡人恩怨,真是有些道理的?!?/br> 謝微之從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事,因為后悔,沒有任何意義。 只是在這時,看著面前數(shù)具鮮血淋漓的尸體,來者不善的羅剎教眾人,還有未來可能發(fā)生在正魔兩道之間一場又一場殺戮,謝微之忍不住想,或許修士,真的不該涉及凡人恩怨。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眸中已是一片堅定。 人這一生,總是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謝微之不需要給任何人一個交代,但她必須給自己一個交代。 飛身而起,謝微之劃破指尖,以血立誓:“今日請?zhí)斓匾娮C,太衍宗謝微之,請戰(zhàn)魔尊離淵,此戰(zhàn)——生死不論——” 天道誓言?! 到了此時,謝無今日第一次變了臉色,謝微之立下天道誓言與離淵一戰(zhàn),有天道法則約束,便無人可以插手。 謝微之不過化神,魔尊離淵卻已入合道百年,他早在化神之時便能跨階斬殺合道修士,無論在誰看來,謝微之都不可能是離淵的對手。 她如此,不是自尋死路么?! 謝無全不知道,謝微之這樣站出來的原因何在,在場修為勝過她的大有人在,如何輪得到她來出頭! 司擎瞳孔一縮,喚道:“十一!” “十一師姐?!”太衍宗弟子等人也齊齊失聲高呼。 謝微之的動作實在太快,也太過突然,沒有人來得及阻攔。 唯一提前注意到的晏平生,也沒有攔下謝微之。 他從來不會阻攔謝微之做她想做的事。 “同魔尊請教,如何能少了我?!彼霈F(xiàn)在謝微之身邊,同樣劃破指尖,和謝微之的手交握,兩人指尖血融合,天道法則降臨,這一戰(zhàn),勢在必行。 謝微之有些怔愣地看向晏平生,他笑笑,說:“小謝,當日重傷的仇,我可還沒報呢?!?/br> 這一戰(zhàn),理應(yīng)他們一起出手。 晏鳴修一直不太正經(jīng)的神色終于盡數(shù)收了起來,他看著半空中并肩而立的兩人,低低罵了一句:“臭小子!” 要是再過個百年,晏鳴修自信以自家小狗崽子的天賦,對陣魔尊絕不會落在下風,可現(xiàn)在... 以元嬰對陣合道,臭小子真是比他爹當年還張狂! 再說羅剎教一方,身為右護法的羅琿看見這一幕神色變幻,陰晴不定,今日他們前來是為奉上數(shù)具東境邊城城主尸首示威,并無當場動手的打算。 沒想到不等他們離開,竟有正道修士發(fā)瘋,立下天道誓言,要與尊上一戰(zhàn)。 這兩人從何處冒出來的,一個化神,一個元嬰,也敢向挑釁尊上? 第88章 盛宴(九)本尊做事,何須…… 天道規(guī)則下, 此戰(zhàn)除謝微之、晏平生和離淵三人,旁人休想插手。 只是無論任誰看來,便謝微之和晏平生聯(lián)手, 也絕沒有絲毫可能擊敗魔尊離淵。謝微之請戰(zhàn)之舉,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 送死罷了。 這太衍宗謝師姐究竟怎么一回事,難道她和魔尊離淵還有什么仇不成?! 在這時,一直坐在車輦之中的離淵終于起身, 他踏在虛空,上前三步, 與謝微之平視。 “未曾想到,魔尊離淵,倒是生了一副如風似月的溫雅相貌?!币娺^離淵的正道修士本就少之又少,此時忍不住感嘆一句。 若非黑衣衛(wèi)和羅剎教右護法羅琿隨侍在側(cè),任誰見了離淵, 都會覺得,他分明是出身世家的翩翩公子。 ——其實這也不錯,離淵本就是凡世出身清貴的世家子。 若非年少突逢變故,他本應(yīng)與風花雪月作伴, 醉臥寒江, 雪中烹茶, 詩酒為歌。 “微之, 我從不知道,原來你是太衍宗弟子。”離淵看向謝微之, 輕笑一聲,這一瞬,他像極了當年的相里鏡。 “你不知道的事, 太多了?!敝x微之冷聲答道,千機化作長劍握在手中。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用過劍了。 離淵的視線落在劍刃上:“我還記得當年,你最開始教我的,便是劍術(shù)。阿姐,現(xiàn)在,你要將劍鋒對準我了么?” 他還記得,當年在凡世時,謝微之持劍將年少的他護在身后的背影,也記得她第一次教自己劍法的雪亮劍芒。 ‘你若要同我學劍,便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拜我為師?!?/br> ‘是!阿鏡,拜見師尊!’還是少年的相里鏡在謝微之面前跪下,鄭重叩首。 她是他的師尊,是他的阿姐,是將他從絕境中解救出來的人,亦是陪伴他走過最艱難歲月的人。 可相里鏡從不知道,原來他的阿姐,是傳說中能長生的煉氣士。 當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有足夠的力量得到一切時,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兩百多年后再見謝微之,已經(jīng)是魔尊離淵的相里鏡以為,自己這一次必定能留下她,謝微之卻再一次從他面前離開。 離淵想,這一次,他不會再讓謝微之離開他的身邊。 他實在等了太久,無論謝微之意愿如何,離淵都不會放她離開自己身邊。他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哪怕折斷她的羽翼,哪怕讓她恨著他,只要,她留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阿姐,若是你不能勝我,這一次,你便要隨我回北境,從此,再不能與我分離半刻?!彪x淵認真地看著謝微之,語氣很平靜,話里透著一股篤定。 下方觀戰(zhàn)的云鸞急了:“這魔尊在胡說八道什么?他難道對師姐起了不該有的非分之想?呸,做夢!” “魔尊這話好生奇怪...我怎么覺得,他和謝尊者像是有舊...” 與謝微之并肩而立的晏平生看向離淵,面上毫無笑意:“魔尊還是不要過分自信?!?/br> 在所有人的看不見的地方,灰色霧氣又開始翻涌,聚集在晏平生身周,蠢蠢欲動。 “又是你?”離淵掃了他一眼,輕笑道,“接了我一掌,你竟還活著,倒也是命硬?!?/br> 謝微之握緊了千機,飛身上前:“小晏,看好了?!?/br> 劍光如白虹驚掠,鋒芒懾人,晏平生伴在謝微之身旁,紅塵劍出鞘,每一式都同謝微之動作相同,沒有絲毫差錯。 “這是什么劍法?我從未見過...” “我瞧著并不像太衍宗的功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