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是他害了她,他欠了她,他只是想,為她做些什么。 哪怕她已經(jīng)看不見,哪怕她或許不在乎。 唯有如此,子書重明心中才會(huì)好受些許。 “三百年了,你還是沒有放下么?”文圣悠悠道。 子書重明默默無言,許久才道:“...我放不下?!?/br> “師尊,我心中有愧,放不下?!?/br> 那是與他一起走過山水之間,引他走入符道的人。 若是沒有謝微之,就不會(huì)有符尊子書重明,拿著半本殘缺劍訣修煉的小書生清風(fēng),許是早就因?yàn)樾逓椴粷?jì),死在百年前。 子書重明始終忘不掉,當(dāng)日自己說出那句‘你是不是以為,只要桃夭死了,我就只能陪著你?不,如果她活不了,我就陪她一起去死’時(shí),謝微之的神情。 其實(shí)這話說出口,他就后悔了。 但他再也沒有機(jī)會(huì),與微之說一句抱歉。 文圣抬頭,天邊浮云聚散無常,如人心難以捉摸:“重明,你可知,世事崎嶇,從無回頭路?!?/br> 后悔,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情緒。 “你可還記得,我為何為你改名重明?!?/br> “長夜過后,天光重明?!?/br> “無論如何,一切都會(huì)過去?!?/br> 子書重明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失神。 水面釣竿微動(dòng),有魚咬鉤。 “半月之后,太衍宗掌教繼任儀式,你便代為師前往觀禮?!蔽氖ヌ崞疳灨?,將一尾肥碩的草魚放進(jìn)桶中,吩咐道。 “師尊與青松真人乃是舊交,此番何不親自前去,正可一敘?!弊訒孛饔X得有些奇怪。 文圣答道:“不必了。” 子書重明便沒有再多問,師尊行事,自有他的緣故。 同一時(shí)間,司命峰頂,謝微之坐在火堆旁,撐著下巴等晏平生烤rou投喂。 “你來得正巧,若是再遲一時(shí)半刻,我許是就不在太衍宗了?!彼龔膬?chǔ)物袋中摸出兩個(gè)酒瓶,扔了一個(gè)給晏平生。 晏平生接住酒瓶,側(cè)頭看她:“你不在宗門多留幾日?” 他知道,以謝微之的性子,必定是不會(huì)久留在太衍宗的。 “該看的人看過了,該辦的事也都辦了,還久留作甚?”謝微之漫不經(jīng)心道,這太衍宗里,沒有什么能叫她久留的牽念。 “可我記得,半月之后,便是太衍宗大師兄司擎的繼任儀式,你不留下觀禮?”晏平生握著酒瓶問。 謝微之喝了一口酒:“是么?好像沒人同我提過。” “你可愿再留幾日,等繼任儀式觀禮之后,我與老爹別過,咱們一道出游?!标唐缴囂降?。 “一道出游——”謝微之后傾,靠著樹,手中握著酒瓶,姿態(tài)很是懶散,“與你一道,我有什么好處?” 晏平生換了坐姿,笑道:“那好處可多了,不僅天下美景我如數(shù)家珍,何處有美食,何處有美酒,也少有人會(huì)比我更清楚了?!?/br> 謝微之笑起來,調(diào)侃道:“小晏,你這話叫旁人聽了,定要罵一句不務(wù)正業(yè)的。” “旁人如何,我卻是不在乎的?!标唐缴硭?dāng)然道,“我只在乎,你作何想?!?/br> “我作何想...”謝微之晃著酒瓶,靠近晏平生,“我自是覺得,再好不過!” 比起修煉,這世上,還有太多值得留心的事。 來這世間走一遭,便要痛痛快快,瀟瀟灑灑,才不負(fù)歲月。 兩張臉湊得很近,晏平生幾乎能清楚聽到謝微之的呼吸聲。 他莞爾,正要說什么,卻被一聲厲喝打斷。 “你們?cè)诟墒裁??!?/br> 云鸞一只手叉著腰,滿面不善地看向晏平生,另一只手已經(jīng)握上腰間九節(jié)鞭,蠢蠢欲動(dòng)。 謝微之和晏平生齊齊轉(zhuǎn)頭,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一瞬茫然。 云鸞深吸一口氣,上前強(qiáng)行擠進(jìn)兩人中間,又伸手將晏平生推開,語氣不善道:“你是誰,干嘛離我?guī)熃氵@么近!” 晏平生挑起眉梢,探頭看向謝微之,這位是? 謝微之按住云鸞的肩膀:“這是我的小朋友,晏平生?!?/br> 她看向晏平生:“我三師妹,司命弟子云鸞。” 云鸞和晏平生對(duì)上眼神,剎那間火花四射,確認(rèn)過眼神,是要搶師姐/小謝的人。 云鸞率先開口,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晏平生:“瑯琊晏氏?你多大年紀(jì),什么境界,和我?guī)熃阍趺凑J(rèn)識(shí)的?” 她連珠炮一樣將問題扔向晏平生,眼神活向看著要拱自家白菜的豬。 “云師妹,我與小謝,乃是萍水相逢,一見如故。”晏平生含笑回答,帶著幾分世家公子的矜傲。 言語之間,不著痕跡便將自己的輩分拔高。 云鸞覺得這句話怪怪的,卻一時(shí)想不出是哪里不對(duì)。 謝微之看著這一幕,默默搖了搖頭,過了快三百年,阿鸞雖然修為長進(jìn)了,但別的就... 不過小晏這家伙,如今不過十九,也好意思叫阿鸞師妹。 云鸞兇巴巴地盯著晏平生,哪怕腦子不夠用,她也直覺該叫這家伙離自己師姐遠(yuǎn)一點(diǎn)。 晏平生心內(nèi)暗嘆一聲,本以為能有個(gè)二人世界,不成想?yún)s突然殺出個(gè)攔路虎。 他偷眼看向謝微之,對(duì)上她調(diào)笑的眼神,面上也不由自主帶出笑。 這就夠了。 第79章 恨我吧,這樣,你就會(huì)永遠(yuǎn)…… 藥王谷, 容遲來到掌門所在陶然居中時(shí),他兩位師兄已在此處。 作為掌門獨(dú)女的木知謠循著腳步聲轉(zhuǎn)身,看見容遲, 面上揚(yáng)起溫柔的笑意:“三師兄,你來了。” 容遲看見她容貌時(shí), 有一瞬的愣神。 不知為何,他竟會(huì)覺得,阿謠的臉和微之有了三分相似。 是因?yàn)槟侨涡念^血么? 阿謠能活, 全在微之那三滴心頭血。 可阿謠病愈,微之卻... 容遲不知道, 若是他早知謝微之金丹破碎,還會(huì)不會(huì)有勇氣向她求三滴心頭血。 “三師弟?!弊谀咎烨嘧笥业膬擅嗄辏蚕蛩p輕頷首。 藥王谷掌門座下有三大弟子,均已入化神境界,世人稱其為藥王谷三尊。 坐在主位的木天青眉目慈和, 相比三百年前,他明顯衰老許多,按理說,修仙之人, 若非刻意偽裝, 或到了壽元將近之時(shí), 少有會(huì)露出如此明顯的老態(tài)。 “遲兒來了?!蹦咎烨嗾惺? 示意他近前坐下。 容遲沉默地向他一拜,而后才在最末落座, 與眾人隔出明顯的距離。 而他一來,陶然居中原本其樂融融的氛圍便是一滯,木知謠眼神微微黯了黯, 垂下眼睫。 木天青嘆了口氣,終究沒說什么,他轉(zhuǎn)開話題:“半月之后,便是太衍宗掌教繼任儀式。青松真人,要傳位于大弟子司擎。我藥王谷和太衍宗一向交好,此番理應(yīng)前去觀禮,但為師如今丹爐之中正有一枚九品丹藥正在煉制,脫不開身。如此,便有你三人和知謠一道,前往東境,為太衍宗未來掌教送上賀禮。” “謹(jǐn)遵師尊法旨。” 木天青吩咐后,三名弟子齊齊起身,俯身拜下。 他溫和地笑笑,目光多留在容遲身上一剎,心下暗嘆一聲,揮手示意他們退去。 陶然居外,木知謠看著容遲的背影,揚(yáng)聲道:“三師兄,暫請(qǐng)留步!” 容遲聞聲,抿了抿唇,頓住腳步,卻未曾回頭。 木知謠提著裙子小跑兩步,停在容遲身前:“...師兄,你的傷...好了么?” 她猶豫著問出這個(gè)問題。 前日容遲在聆音樓與明霜寒等人一場(chǎng)亂戰(zhàn),打了三天三夜,自然不可能毫發(fā)無損。 “已經(jīng)大好,不必?fù)?dān)心。”容遲比她高了足有一頭,此時(shí)也未曾垂首與她對(duì)視,直視前方說道。 木知謠柳眉微蹙:“我聽說,當(dāng)日你們大打出手,正是為了那位叫謝微之的姑娘,傳聞她不僅與凌霄劍宗明劍尊有舊,還是聆音樓聞尊者在凡世已結(jié)親的妻子,可聞尊者分明早與摘星閣蘇嫣然定親...” “師兄,你如今,還念著她么?” 實(shí)在是不值得的,師兄乃化神大能,出身容家,又是藥王谷三尊之一,什么樣的女子尋不得,何必定要念著這么一個(gè)... 容遲的目光終于落在木知謠臉上,眼神冷了許多:“我念著她,又如何?” “她是我此生,唯一摯愛之人?!?/br> “阿謠,你能活,是取她三滴心頭血換來的?!?/br> 木知謠低下頭,輕咬著唇:“師兄,是在怨我么...” “不...”容遲的聲音很輕,“這三滴心頭血,是我親自向她求來的?!?/br> 若是要怨,他該怨的,是自己。一切,不過都是他自己做下的抉擇。 木天青三名弟子,都是與木知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在容遲心中,木知謠便是他的親meimei,所以當(dāng)年,他明知有法可解,怎么能不救她。 天道將一個(gè)兩難的抉擇擺在他面前,容遲毫無退路。 “可她如今...” 定然已經(jīng)不在人世,剩下的半句話,木知謠不必說出口,她和容遲都心知肚明。 金丹破碎,絕無恢復(f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