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司擎抬頭,望著司命峰頂, 低聲道:“是她…” “大師兄?”他身邊的人俱都聽得一頭霧水。 還是乘玉開口:“大師兄,你的意思是,如今突破化神的,是十一師姐?!” 司擎沉默地點點頭。 “十一師姐?!”有人捕捉到這個稱呼,失聲叫道。 “乘玉,你說的,是十一師姐?!”立時便有數(shù)人圍了上前,語氣有些急迫。 乘玉向他們點點頭:“正是今日,十一師姐回了宗門?!?/br> “十一師姐的傷怎么樣?” “大師兄的意思是如今正在突破化神的,便是十一師姐?她的傷已經(jīng)痊愈了?” “真的嗎?若是如此,就再好不過!”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在浮月城上受謝微之救命之恩。 “好了?!彼厩骈_口,打斷他們的話,“我在此護法,你們先回去,若要見她,明日自去司命峰上拜訪便是?!?/br> 他乃東皇一脈大師兄,太衍宗同輩修為第一,便被整個宗門都稱一句大師兄。 如今掌教青松真人已經(jīng)定下要在一月之后將掌教之位傳給司擎,屆時大半個修真界都會前來觀禮。 司擎的話,太衍宗弟子還是都信服的。 他如今已是化神修為,百年以內(nèi)有望合道,有他護法,定然無虞。 眾人散去,唯有司擎留在原地,夜風吹鼓他的袍袖,衣袂獵獵作響。 乘云,倘若你能看到這一幕,心中,想必會很是高興的吧。 即便生在泥沼之中,也可以心向光明。血脈,也從來不是原罪。 他當日的決定,沒有錯。 晨曦和煦,撥開天邊夜色,斷崖上彌漫著云霧,一時恍如仙境。 謝微之衣袖上沾染了一點晨露,她微微抬頭,晨光落在她面上,嘴角含著淺淡笑意,這一刻,謝微之仿佛就是光明本身。 站起身,謝微之又恢復(fù)了平常那副慵懶神情,她伸了個懶腰,一個響指,指尖燃起一縷赤紅火焰。 滿意地點點頭,謝微之收回手,向謝明明的住處走去。 房門吱呀一響,正在房中和謝明明相對而坐的云鸞一驚,立時站起身來。 謝微之交代她要看好謝明明和謝無,她便留在這房中,死死盯住謝明明,不叫他做任何事。 “師姐!”云鸞看著謝微之進門,驚喜道。 她的目光在謝微之身上打量一二,雙眼睜大:“師姐,你化神了?!” 不過一個晚上,師姐就化神了?! 因著才突破化神,謝微之的氣息還未曾完全收斂,才叫云鸞一眼就看出境界。 謝微之點點頭,沒有多說,徑自走到謝無床邊,指尖在虛空一點,一縷赤紅火焰憑空出現(xiàn)。 謝明明喃喃道:“這是…業(yè)火…” 他被黑色侵染的半張臉因為驚訝,變得越發(fā)可怖扭曲。 “什么是業(yè)火?”云鸞拉著他的袖子,小聲問道。 “業(yè)火,是虛空才有的靈物?!敝x明明輕聲道,“傳說,業(yè)火能夠燃盡一切,無論人鬼,在業(yè)火之中,都會化為虛無。” “燃盡一切?”云鸞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謝無,“那是不是,也能燃盡因果之力?!” 話音落下,謝微之一道靈力逼出謝無體內(nèi)因果之力,黑色霧氣在接觸到業(yè)火的一刻,如冰雪消融。 云鸞看見這一幕,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業(yè)火就能救師尊,謝明明,你還說什么沒辦法,嚇死我了?!?/br> 她一時連師兄也不愿叫了。 “你知道什么…”謝明明盯著謝微之,嘶啞著聲音道?!皹I(yè)火只在虛空之中,而虛空,是連合道修士也不敢踏足的禁忌之處?!?/br> “所有敢踏足虛空的修士,都死在了那里!” 云鸞神情怔忪:“那師姐…” 是怎么從虛空中取來業(yè)火的? “沒那么兇險。”謝微之漫不經(jīng)心地笑著,“我好歹有阿修羅族血脈,化神之后,要從虛空竊來一縷業(yè)火,也不算難?!?/br> 修真界唯一能前往虛空竊來業(yè)火的,便是阿修羅一族,但在幾千年前最后一個阿修羅族人身死之后,天下就再沒有出現(xiàn)過業(yè)火的蹤跡。 對于現(xiàn)在的謝微之來說,這的確不算什么難事。 云鸞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br> 雖然有些不敬,但在云鸞心中,謝微之的分量還是重過謝無的。 業(yè)火將最后一點因果之力燃盡,謝無的臉色雖還是蒼白,身上生機卻已開始恢復(fù)。謝微之轉(zhuǎn)身,用同樣的手法逼出了謝明明體內(nèi)因果之力。 面上黑色褪去,露出謝明明那張清秀又有些木訥的臉。 謝微之收回手,業(yè)火熄滅,一滴汗珠從發(fā)間落下。 “你們倆師徒,修養(yǎng)個兩月,應(yīng)該就能恢復(fù)個七七八八?!敝x微之將微微有些顫抖的手背在身后,“下回,別再這么作死了?!?/br> 床榻上的謝無緩緩坐起身:“你身上阿修羅族血脈,是如何覺醒?!?/br> 以她血脈之稀薄,應(yīng)當全然沒有覺醒的可能。否則,也不會在施展業(yè)火紅蓮之后,受反噬金丹破碎。 “這便不用師尊cao心了?!敝x微之的側(cè)臉有些冷硬,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帶著一股冷意。 房中的氣氛一時冷了下來,便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應(yīng)聲響起少女清脆的嗓音:“師姐,今早來了峰上來了好多其他幾脈的弟子,都說要拜訪大師姐呢!” 拜訪她?謝微之挑了挑眉。 * 十日后,謝微之躲在演武場一棵高樹上,手中握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酒瓶,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 這幾日以來,當年在浮月城受過謝微之恩惠的各脈弟子,除了意外身隕,盡數(shù)回了太衍宗上門拜訪。 謝微之剛開始還能耐著性子與他們寒暄一番,多過幾日,便覺得無趣得緊。干脆將所有來訪之事都推給云鸞和謝明明,自己躲了出去。 原本謝微之對修為境界已無執(zhí)念,可如今為了解決謝無和謝明明身上的因果之力,強行突破化神,才察覺,她的記憶,恐怕出了一點問題。 她進入虛空之后的記憶,在回到修真界后,大約是因天道規(guī)則限制,被模糊了許多。 謝微之只記得,她在虛空業(yè)火之中煎熬兩百年,骨rou盡化,只留一點神光,最后浴火重生,撕破虛空回到修真界。 她只記得這些,旁的,就再也沒有了。 虛空之中,荒蕪幽深,沒有任何活物,的確不該有其他了。 可…謝微之直覺,在虛空之中,在業(yè)火之中,還有別的…還有什么,被她忘了… 腦中一片空白,謝微之想不起來,那好像只是她的錯覺。 那不過是她的錯覺。 謝微之握著酒瓶的手緊了緊,真的只是錯覺么。 她將右手覆在雙眼上。 她總會知道的,總有一日,她都會知道。 “天道,也休想擺布我?!敝x微之張開手,一縷光正好透過樹葉間隙,落在她掌心。 她合手,攏住了這縷光。 算起來,她回太衍宗已經(jīng)十數(shù)日,該看的人也看了,該辦的事,似乎也辦了,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素白裙袂落在樹干上,謝微之垂著腿,姿態(tài)瀟灑。 “謝十七,你的傷養(yǎng)好了?”幾個原在演武場上的弟子似乎不懷好意地圍上向這處走來的少年。 謝微之看了一眼他們袖口徽記,是云中一脈的弟子。 她不知想到什么,輕嘖一聲。 被云中弟子圍住的,正是那日司命峰上鼻青臉腫的少年,十七。 他是云鸞做主收在司命門下的弟子,與同門相比天賦很是尋常。 太衍宗有個規(guī)矩,若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拜入六脈之后,便有師尊親自為其取名。名字對于修士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十七是云鸞取的名字,她實在不會取名,由她收入司命的弟子,依她的意思,便從四五六七開始排序,十七便是云鸞納入司命門下的第十三個弟子。 但司命峰沒有謝十一,司命峰的十一,永遠只會是云鸞的師姐。 云鸞在用她的方式記住謝微之。 十七看著圍上來的云中弟子,抿了抿唇,俯身拜下:“十七,見過各位師兄。” 有一人抬手拍了拍十七的肩膀,調(diào)笑道:“幾日不見,師弟都是懂了禮數(shù),看來上次那頓打,沒白挨?!?/br> 說完,幾個人齊齊大笑起來。 演武場上也有許多其他弟子,卻都只是冷淡旁觀。 畢竟,他們又不是司命弟子,如何要管這閑事。何況太衍宗,乃至修真界,都是強者為尊。 十七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沒有說話。 他的修為比不過眼前這幾人,能做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忍字。 十七被云中這幾名弟子欺負也不是第一回 了,他們屢屢向他提起比斗,為的不過是他手中每月發(fā)下的靈石丹藥。 這行徑稱得上無恥之尤,但誰叫司命一脈勢弱,便是弟子受了委屈,也不見身為令主的謝無出面,每回只有一個元嬰期的云鸞來找場子。 久而久之,有些人行事便越發(fā)放肆起來。 十七等弟子知道云鸞不易,每次受了欺辱也都默默忍下,不愿叫她與其他幾脈師兄師姐對上。 “師弟這是不服氣?”云中弟子輕佻地拍拍他的臉,“若是不服氣,我們再來斗一場,如何?只是師弟,還拿不拿得出做彩頭的靈石?” 十七咬著牙,沒有答話。 見他脊梁筆直,旁邊一人冷哼一聲,一腳踹在他膝彎,十七猝不及防,單腿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