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他的身形向后倒去,云鸞及時上前,將謝無扶住。 也有一部分因果之力涌向謝微之,卻在即將靠近她的那一刻,盡數(shù)消散。 “師姐,師尊和二師兄身上的因果之力,又要怎么祛除?”云鸞看向謝微之,便是師姐斬斷鎖鏈,因果之力也沒能就此消失。 “不可能的…”謝明明喃喃道,“因果之力,不可能被化解…” 謝微之輕嘖一聲:“如何不能?!?/br> 當(dāng)然是能的,不過,得等她先升個級。 * 東境,瑯琊晏氏。 本家深處,禁地冰泉中。 被晏鳴修一把扔進冰泉的晏平生泡在冰冷的泉水中,立時打了個哆嗦:“老爹,你干嘛?!” 他這就要向岸上游去。 晏鳴修畫下一道靈氣,封堵住他的動作:“臭小子,給我屏氣凝神,將一身七情之氣祛了!” 這小狗崽子突破元嬰,但去凡世一遭,一身卻沾染大量七情之氣。 七情之氣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天下只要活物,便有七情,因七情而生的各種情緒,喜怒哀怖,匯聚之后,便是七情之氣。 對于修士來說,沾染七情之氣,最易陷入魔障,生出心魔。 偏生自家這小狗崽子修的正是紅塵訣,紅塵煉心,最易沾染七情之氣。 當(dāng)日在界門之處遇見謝微之,正是因為察覺到晏平生一身充溢七情之氣,晏鳴修才一定要帶晏平生回晏家。 晏家本家禁地之中,有一口冰泉,能助人祛除七情之氣。 在聽了晏鳴修的話后,晏平生有一瞬的怔愣。他內(nèi)視體內(nèi)金丹,其上蒙著一層濃重霧氣,泄露出可怖的氣息。 七情之氣… 他輕輕在心底嘆了一聲。 對旁人有害無益的七情之氣,對他卻是… 晏鳴修根本不知,晏平生的金丹,已是破碎后重凝。現(xiàn)在他修的,已不是紅塵訣。 世事果真無常。 借著冰泉之力,晏平生將體內(nèi)七情之氣收束,他并不想晏鳴修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 他知道晏鳴修想他像個尋常人一樣活著,所以晏平生也就如他所愿,努力做一個尋常人。 見晏平生認(rèn)真祛除一身七情之氣,晏鳴修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個酒葫蘆,剛要打開,忽又想起什么,取出一柄長劍握在手中:“臭小子,前些日子我總算將為你鑄劍的材料尋齊,煉好了這柄靈器,恰好你也元嬰,這劍也能得用。” 長劍上靈光熠熠,只是瞧著便讓人覺出一股懾人的威壓。 這竟是一柄九品靈劍! 修真界少有人知,晏鳴修除了劍法通神,還是一個能煉出九品靈器的煉器宗師。 晏鳴修看著劍,眼中頗有些得意,這應(yīng)該是他目前最好的作品。 “臭小子,給這劍取個名字吧?!?/br> 晏平生睜開眼,目光落在長劍上,沉默良久才道:“叫紅塵吧?!?/br> 紅塵。 紅塵劍。 晏鳴修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正好修的是紅塵訣,這名字也不錯?!?/br> 他抬指,在劍刃上刻下紅塵二字。 “老爹,你能不能再幫我煉一件法器?”晏平生突然開口。 晏鳴修道:“你先將這紅塵劍煉化才是正經(jīng),貪多嚼不爛?!?/br> 晏平生便笑:“不是我自己用?!?/br> “不是你用,何須我親自出手煉器?!标跳Q修打開酒葫蘆,“你要送人的話,家中各品階的法器多得是,別想使喚你老爹做苦力。” 晏平生笑得坦然自若:“老爹,我要的法器,家中可沒有?!?/br> 晏鳴修挑眉,終于有了幾分興趣。 “倘若一個人,諸般術(shù)法皆通,涉獵廣泛,要什么法器,才能合適她?” 晏鳴修喝酒的動作一頓:“你何時認(rèn)識了這般厲害的人物?!?/br> 便是晏鳴修自認(rèn)天才,也不敢說自己諸般術(shù)法皆通。 “老爹,你問那么多作甚?!标唐缴钟畾猓缴袔追稚n白,臉上揚著懶洋洋的笑,桃花瀲滟。 其實那人,你也認(rèn)識的。 晏鳴修笑罵道:“小狗崽子,你求人幫忙還敢這樣態(tài)度!” 晏平生立刻順桿爬:“這么說,老爹,你是答應(yīng)了?” “你說的法器,有些意思,且讓我琢磨琢磨?!标跳Q修喝了一口酒,算是應(yīng)承下來。 晏平生得寸進尺:“那你快著點兒,我還等著送人呢?!?/br> 晏鳴修隨手從身邊抓了塊石子兒砸在自家小狗崽子頭上:“你還真不客氣!” 晏平生沒躲,跟自己老爹客氣什么。 “臭小子,你要這法器,究竟要送給誰?”晏鳴修有些好奇,他還從沒見過小狗崽子對誰這樣上心。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晏平生意味深長道。 第74章 即便微若草芥,我也不會任…… 既然謝微之已經(jīng)斬斷了禁錮謝無的因果之力, 那他就不必再留在天機巖中。 便是謝無不說,謝微之等人也知道,他應(yīng)該也不想再留在此處了。 謝明明背起謝無, 四人一起踏出天機巖。 日光灼目,謝無冷硬的眉目仿佛要在其中融化, 他的唇色蒼白得透明。 微不可見地屈了屈指尖,謝無垂下眸,這是他, 闊別兩百余年的光明。謝無的神情還是一如往日的漠然,像一尊被精心琢磨好的木雕, 再無法更改一般。 灰白的發(fā)被風(fēng)吹動,有些刺目。 謝明明將謝無帶回了自己的洞府。司命峰頂數(shù)棟小樓,最東孤零零那處是謝微之居處,因她喜靜;最中則是謝明明和云鸞所居;至于后來云鸞所收師弟師妹,都住在了西面。 此時, 謝明明小心地將謝無放在床榻上,才察覺,沒入他體內(nèi)的因果之力又開始涌動,黑色的霧氣蔓延開。 謝明明面色一變, 當(dāng)即掐訣, 要將這些因果之力引渡到自身。 謝微之止住他的動作, 語氣不善:“你真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謝明明的身體已經(jīng)被因果之力毀了大半, 若是再引渡,用不了幾日, 就真的會神魂潰散。 “我不能看著師尊出事…”謝明明喃喃道,被墨色侵染的半張臉依稀還可辨出當(dāng)年面目。 謝微之又想起一些當(dāng)年舊事。 謝明明是孤兒,在謝微之入司門下的第二年拜謝無為師。相比放養(yǎng)的謝微之, 謝無對謝明明,終于稱得上師之一字。 他將謝明明帶在身邊,親自授他司命一脈秘術(shù),沒有意外,未來繼承司命令主之位的,便是謝明明。 太衍宗之內(nèi)也議論過此事,都覺得,謝無大約是因著謝微之天賦太差,才會跳過她將司命傳承交給謝明明。 謝微之未曾因此感到什么失落,她本就沒打算過修行司命一脈秘術(shù)。 太衍宗司命一脈能算得世人命盤,窺探天機——可那又如何,即便得知天機,司命弟子能做的,也只有因勢利導(dǎo)。 司命第一代令主留下箴言,弟子絕不可妄動命盤,否則受因果之力反噬,萬劫不復(fù)。 如果什么也不能改變,那便是窺探到了天機,又有什么意義? 謝微之不信命,她的命,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你這一生,輕若飄蓬,微之渺之。 可即便微若草芥,我也不會任天道擺布,我的命,只能由自己來定! 天機巖中,謝明明站在謝無身旁,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謝微之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上。 謝微之曾經(jīng)覺得,謝明明和謝無很像,畢竟是他親手教出,篤信天命,規(guī)行矩步,冷清得緊。 如今看來,這兩人,果真是相像得緊。謝無數(shù)百年所行,皆是遵循天命,最后卻動了改動命盤的念頭,以致因果之力反噬自身;謝明明心中分明清楚因果之力的威勢,卻還是將其引渡自身,強行留住謝無性命。 這師徒二人,傻也傻到一處去。 謝微之抬手,畫下繁復(fù)的陣紋,推在進謝無體內(nèi),正在蔓延的因果之力被強行收攏,霧氣最后只繚繞在謝無腰間。 “師姐,接下來該怎么辦?”云鸞心下一片混亂,說不清是什么感受。 原來這些年,師尊和二師兄遭遇了這些,可她什么也不知道。 謝無以閉關(guān)為借口,將司命峰一眾事務(wù)盡數(shù)交與云鸞,連各脈令主需要出面的場合,也全是云鸞代勞。 最開始,云鸞不過金丹修為,為了撐起司命一脈,其中吃了多少苦楚,自不必言說。 最艱難的時候,云鸞跪在天機巖前,請謝無出關(guān),為門下被欺辱的弟子討個公道,他連一面也不曾見她,只道,無須計較這些小節(jié)。 云鸞整顆心都涼了,她咬著牙離開天機巖,向欺辱師妹的云中弟子下了死斗書。 那一戰(zhàn),云鸞幾乎是以命換命,重傷對手的同時,她自己也絲毫沒能討得了好。 “今后,誰還敢欺辱我司命弟子,我云鸞,定與他,不死不休!”渾身浴血的云鸞站在比斗臺上,一字一句,帶著nongnong的肅殺之氣。 那時起,太衍宗內(nèi)外都在傳說,司命三師姐云鸞,是半個瘋子。 云鸞再也沒有向謝無求助過,無論什么難堪境況,她都自己咬牙扛了下來。所幸,因著謝微之浮月城留下的余蔭,各脈對司命弟子,都留有三分情面。 云鸞想,當(dāng)日都有師姐擋在她面前,現(xiàn)在,該由她來保護這些師弟師妹了。這些天賦不佳的弟子,是云鸞心軟收入司命的,她便天然覺得,她該照顧他們。 看著躺在床榻上蒼老的謝無,云鸞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直以來,艱難的不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