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人還未來齊,恐怕尚需等上一會(huì)兒。”蕭故掃了一眼席上,回道。 謝微之掃視周圍,似乎都來得差不離了,還有誰未到? “這場大婚的主角,還沒出現(xiàn)呢?!笔捁市Φ馈?/br> 話音剛落,聆音樓與摘星閣的掌門便聯(lián)袂而來,身后跟的正是一身紅衣的九韶。 他嘴邊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折扇輕搖,一張臉魅惑妖冶,叫人不敢直視。 “這便是摘星樓的少主么?果真生得一副好相貌!” “我想修真界至今,也唯有醫(yī)仙木知謠木仙子的容貌,才能與他并肩。” “可惜今日木仙子未能前來,這兩人站在一處,便真是人間絕色,叫人大飽眼福?!?/br> 廣場中央,摘星閣主和聆音樓主向在場眾人俯身一禮。眾人齊齊回禮,正是一片和諧。 聆音樓的掌門一頭白發(fā),卻生了一張娃娃臉,坐上主位,一點(diǎn)也不像長輩。相比之下,眉目冷艷的摘星閣主看上去便成熟許多。 她正是九韶的親生母親,既然能生下九韶這樣相貌的兒子,摘星閣主自然生得不差。 只是她氣質(zhì)冷硬,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叫人不敢親近。 “你不是說過,聞清觴的父母正是聆音樓兩位太上長老么,怎么兒子成親,這當(dāng)父母的也不曾來?”謝微之不由納悶道。 蕭故回答:“這兩位太上長老醉心修煉,向來不管俗事,已經(jīng)閉關(guān)上百年未出,如今不出現(xiàn),倒也不算奇怪。修士的親緣,向來就比凡人淺薄?!?/br> 桌案上的瓜果已經(jīng)被兩人消滅一空,謝微之不由覺得有些無聊。 她打了哈欠:“成個(gè)婚,怎么這樣麻煩?” 蕭故只能寬慰道:“成婚總是如此,總要有個(gè)儀式感的,何況此番是聆音樓與摘星閣聯(lián)姻,自然要辦個(gè)大場面。” 他從旁邊桌案取了一壺酒,又為謝微之滿上。 * 靜室之中,聞清觴換上鮮紅的婚服,他從未穿過這樣熱烈的顏色,此時(shí)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水鏡中的男人眉目冷峻,眼神淡薄,即便一身紅衣也未添幾分暖意。他抬眸,眼中是不染絲毫塵埃的漠然。 明明是大喜之日,身上卻看不出絲毫新婚的喜氣。 聞清觴怔愣一瞬,竟覺得水鏡中人,透出些許異樣的熟悉。 他抬指,觸向鏡中之人。 “師叔祖,你可換好了衣裳?”門外傳來女弟子如出谷黃鸝一樣清脆的嗓音。 師叔祖真是太害羞了,連換上婚服也不愿叫她們幫忙。 聞清觴回過神,抿了抿唇,揮袖收起水鏡。 他轉(zhuǎn)身打開房門,對上女弟子含著笑意的眼。 “師叔祖穿上這一身,可真好看!”女弟子揚(yáng)起笑,臉上竟奇異地顯出一股慈愛。 雖然聞清觴名義上是師叔祖,但聆音樓陰盛陽衰,他又心性單純,除修煉不知其他。在聆音樓眾女弟子眼里,便如同她們的崽崽一樣。 當(dāng)然,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能放在心里,可不能說出來。 “師叔祖今日成親,便要笑笑才好呢?!迸茏优阍诼勄逵x身邊,繞過回廊向外走去?!俺闪擞H,往后便有道侶關(guān)心師叔祖,你們乃是摘星閣主大人親手算出的天命道侶,往后一定會(huì)舉案齊眉,一生幸福?!?/br> 往后身邊有了知冷知熱的人,師叔祖應(yīng)該就不會(huì)日日躲在靜室中修煉了。 聞清觴沉默地聽著女弟子絮叨,心中竟是止不住的茫然。 對于聞清觴而言,成婚并非什么值得高興的事,那不過是他的責(zé)任罷了。 就如他身為聆音樓長老的責(zé)任。 蘇嫣然能助他修煉,而聆音樓,需要一個(gè)合道以上的修士頂立門戶。 通體赤紅的婚車上鐫刻金色龍紋,靈光閃動(dòng),那游龍仿佛下一刻就要脫身而出,遨游天地。 新婚道侶乘龍車鳳車前往儀式,龍鳳呈祥,是修真界最古老而美好的祝愿。 雖然修真界有龍鳳二族,但這兩族乃是傳承自上古的古老靈族,自有傲氣,如何肯為修士拉車。 能讓龍鳳為其引車的,唯有上古時(shí)還未隕落的神魔兩族。 聞清觴登上龍車。 “師叔祖!”女弟子最后喚了一句。 聞清觴轉(zhuǎn)回頭去,目中微微透出疑問。 “今日是你大婚,該高興些才是!” 聞清觴抿著唇角,輕輕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嘴邊有些不自然地?fù)P起一抹笑,聞清觴回過頭,龍車光芒閃過,騰飛而起。 聆音樓廣場上,天邊現(xiàn)出五彩霞光,聆音樓門下眾多弟子身穿紅衣,手持不同樂器,此時(shí)齊聲奏響,如仙音墜落。 循著樂聲,有身披彩羽的百鳥振翅而來,啾聲和鳴。 謝微之仰頭,嘆道:“聽聞昔日聆音樓祖師譜下《百鳥朝鳳曲》,能引百鳥來朝,沒想到今日能親眼得見,也算不虛此行?!?/br> 一只翠羽的小巧雀兒落在她肩上,謝微之抬手,雀兒便落在她指尖,啾鳴兩聲,蹭著謝微之的手,煞是可愛。 謝微之用另一只手點(diǎn)點(diǎn)它,嘴角泄出一點(diǎn)溫柔的笑意。 蕭故見她這般,心下不覺也一片柔軟。 若是能一直如此,倒也不錯(cuò)。 “吉時(shí)到——迎新人——” 天邊,龍車鳳車從兩個(gè)不同方向飛來,映著五彩霞光,隱隱能看見其上一男一女,身著鮮紅喜服,長身玉立。 車駕落地,聞清觴和蘇嫣然一道向前,緩緩向廣場正中行來。 兩人站在一處,紅衣灼灼,正是一對璧人。 謝微之突然握住蕭故的手,虛弱道:“有個(gè)不太好的消息。” 蕭故一臉莫名地轉(zhuǎn)頭看向她:“怎么了?” “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見過燕麟分魂那修士么?!敝x微之目光縹緲,萬萬沒想到自己能倒霉到這份上。 蕭故點(diǎn)頭,等她繼續(xù)往下說。 “那修士,如今就在此處?!敝x微之憂郁道。 “是誰?!”蕭故忍不住環(huán)視四周,容遲,子書重明,明霜寒,這竟然又來了一個(gè)! 謝微之的目光飄向一身紅衣的聞清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蕭故實(shí)在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你還有多少故人,能一道同我說了么?”蕭故長嘆一聲,若是早知道燕麟便是聞清觴的分魂,他們怎么也不該來這婚宴啊。 謝微之也沒想到,從回到修真界以來,她走到哪兒也躲不開這些舊日故人,果真是狗天道不做人么? 謝微之摸摸鼻尖,竟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心虛:“應(yīng)該...沒有了吧...” 她怎么知道,他們這一個(gè)比一個(gè)混得好,一個(gè)比一個(gè)活得長。 “參加前任婚宴,我這也算是難得的體驗(yàn)了?!敝x微之忍不住打趣自己。 蕭故見她并沒有將婚宴之事放在心上,便松了口氣:“待婚宴結(jié)束,還是快些離開為好?!?/br> 千萬別再節(jié)外生枝。 謝微之深以為然地點(diǎn)頭。 聞清觴不是燕麟,這一點(diǎn),便是過了兩百余年,謝微之也記得清清楚楚。 她看著那對慢慢走上前的紅衣新人,眼中并無絲毫異色。 便那是燕麟,兩百多年過去,多么濃烈的愛恨,也漸漸隨時(shí)光褪色。 謝微之垂眸,或許,她果真是天性薄涼吧。 主位之上,九韶坐在母親摘星閣主下首,仍是一身紅衣,也不怕喧賓奪主。 折扇輕搖,九韶笑得意味不明,艷光灼灼,惹得他母親不悅地看了兩眼,也未見他收斂。 清觴啊清觴,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才是。 “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今日聆音樓與摘星閣聯(lián)姻,正是天作之合??!” “我等得見一對天命道侶成契,從此修真界,又多一段佳話?!?/br> 大喜之日,前來做客的看在聆音樓與摘星閣兩派面子上,也只會(huì)有一片稱好聲。 主位三丈前,聞清觴同蘇嫣然停住腳步,向上方兩派掌門,齊齊行禮。 此時(shí)場中樂曲暫停,四周人聲不聞,便是一片端肅。 聞清觴與蘇嫣然相對而立,拜過天地,立下道侶血契,從此黃泉碧落,二人同心。 聞清觴對上蘇嫣然的眼,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淡笑意,落落大方,無愧一派大師姐的氣度。 她生得很是不錯(cuò),因著今日成婚,一身紅衣更添幾分嬌艷,任是誰見了,也要稱一句美人,但聞清觴心中,興不起任何波瀾。 他只覺得,這一身火紅婚服,原來竟是這樣灼人眼。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見過一人,穿著這樣明媚的衣裳,裙擺迤邐,緩緩向他走來。 那是... 聞清觴忽然感到一股劇烈的頭疼。 這些時(shí)日以來,總是縈繞他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再次沖卷進(jìn)他的腦海,如山崩海嘯一般,讓人再無法避開。 聞清觴抱著頭,面上忍不住露出痛苦之色。 “清觴?!”蘇嫣然一驚,不由上前一步,喚道。 聞清觴后退,躲開她的手,眉頭緊鎖,神情越發(fā)掙扎。 聆音樓主再也坐不住,起身擔(dān)心道:“清觴,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