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飛白反射性地抱住頭，這舉動逗得謝微之輕笑。

    一旁，越知歡盯著她的側(cè)臉，看著那抹笑，不自覺有些出神。真的太熟悉了，她一定是見過她的才對。

    但究竟是在哪里呢？感覺答案就在眼前，越知歡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她的眼神實在太明顯，謝微之看向越知歡：“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么？怎么一直盯著我瞧？”

    越知歡抿了抿唇才問道：“道友，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為什么這么問？”謝微之不解。

    “我覺得你很是眼熟，只是一時之間，實在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你了?！痹街獨g很是苦惱。

    “許是因為我生得普通，與很多人都有相似之處?！敝x微之不在意地說。

    駱飛白正殷勤地為她捏肩捶背，小意討好，聞言連忙道：“前輩生得極好看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一點也不普通?！?/br>
    “好看?！彼务磸埩藦堊?，最后只憋出這兩個字。

    謝微之活了快三百年，向來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如何，聞言只是笑笑。

    不，越知歡在心里暗暗道，她一定在哪里見過眼前的少女。

    只是，是在哪里呢…

    第17章 這是兩百多年前的一個冬……

    這是兩百多年前的一個冬日。

    謝微之到凌霄劍宗時，天空正飄著細(xì)碎的雪花，落了她一肩雪白。

    “你要見明師兄？”接引弟子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姑娘，看向她的眼神中滿滿都是好奇?！翱墒菐熜只貋碇蟊汩]關(guān)鞏固境界了，也不知何時會出關(guān)呢。”

    “你有很要緊的事嗎？”小姑娘忍不住問。

    謝微之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被霜雪覆蓋的瓊?cè)A峰：“是，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要見他?！?/br>
    “這樣啊…”小姑娘有些為難，隨后好像下了什么決定，“我只能幫你通稟掌門，至于旁的，我也無能為力了?！?/br>
    這小姑娘是劍宗一位化神長老的孫女，謝微之遇上她也算是幸運，換了旁的接引弟子，是輕易見不到掌門的。

    “謝謝?！彼p聲說了一句。

    謝微之在凌霄劍宗主峰大殿，見到了掌門清虛子。

    “小友來意，我已知曉。”須發(fā)皆白的清虛子輕嘆一聲，眼中含著悲憫?！爸皇撬逕o情劍訣秘而不傳的弊端，便是會于后期摒棄七情。事已至此，已無轉(zhuǎn)圜余地。”

    一切都太遲了。

    “原是如此?！敝x微之似乎并不意外這個答案，她抬頭，眼中冷靜清明。

    一路前來，她心中已有猜測，如今情形，倒與心中所想相去不遠(yuǎn)。

    她以為他是忘了她，可原來，他只是不愛她了。

    他什么都記得，他只是不愛她了。

    “我要見明霜寒?！敝x微之對上清虛子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說道。

    無論如何，他欠她一個交代。

    “霜寒閉關(guān)，瓊?cè)A峰上有當(dāng)年瓊花真人留下的劍氣禁制，化神以下，絕難闖過，只有在峰內(nèi)才能關(guān)閉?！鼻逄撟影櫭?。

    “如今我?guī)煹茉朴卧谕?，瓊?cè)A一脈只霜華一人，無他首肯，便我是掌門，也沒有資格帶人上瓊?cè)A峰?！?/br>
    這是凌霄劍宗自古以來的規(guī)矩，沒有可能為謝微之一個外人破例。

    “小友不如暫留我宗，等待霜寒出關(guān)如何？”

    “我沒有那么多時間。”謝微之淡淡道。

    誰也說不清明霜寒此次閉關(guān)需要多久，數(shù)日，數(shù)月，還是數(shù)年？

    謝微之只剩下不到三百年壽命，她還有很多地方?jīng)]有去過，還有許多風(fēng)景沒有見過，她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謝微之的確喜歡明霜寒，那是少年情竇初開的第一朵桃花，純粹赤誠。但明霜寒，永遠(yuǎn)不可能是她生命的全部。

    “只要闖過劍氣禁制，便能進(jìn)入瓊?cè)A峰對吧？”謝微之對清虛子道?！碍?cè)A峰應(yīng)該沒有非劍宗弟子，不得闖陣的規(guī)矩？”

    這倒的確沒有…

    “小友三思，劍宗數(shù)百年來，還未曾出現(xiàn)過化神以下成功登上瓊?cè)A峰的弟子?！鼻逄撟由裆珡?fù)雜，眼前的女子，不過是金丹罷了。

    謝微之抱拳：“多謝清虛掌門好意，只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清虛子不知道，謝微之不僅只是金丹，她的金丹還早已破碎。倘若他知道，他一定會攔下謝微之。

    金丹破碎后，修士便不能正常吸收靈氣，若是強行吸收，靈氣運轉(zhuǎn)過丹田時，便會有難以言喻的痛楚。

    但在修真界，未經(jīng)同意內(nèi)視他人丹田乃是十分冒犯的舉動，清虛子當(dāng)然做不出這樣的事。

    因而他只是看著謝微之孤勇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等等！”瓊?cè)A峰下，方才為謝微之通傳的小姑娘氣喘吁吁地跑來，臉頰泛起暈紅。

    “你真的要闖瓊?cè)A峰禁制？”她焦急道，“我?guī)熜衷獘胫畷r也沒能闖過，你才金丹，勉強進(jìn)去也只會落得一身傷！”

    “我聽爺爺說了，明師兄已經(jīng)摒棄七情，你便是見到他了，又能如何？”

    小姑娘不明白，明明已經(jīng)知道答案，為什么還要做無用功。

    “無論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我都可以接受。”謝微之能感受到眼前少女對自己的善意。“只是，我要聽他親口告訴我?！?/br>
    只有那樣，她才會死心。

    小姑娘紅了眼圈，鼻尖涌起一股不知來處的酸澀，她取下一條手釧塞到謝微之手里：“這是我爺爺給我的護(hù)身寶物，能抵擋化神修士的全力一擊。你帶著上山，說不定能幫到忙?！?/br>
    謝微之有些驚訝，她和這小姑娘今日不過初識，如何值得她送出這樣貴重的禮物？

    但不等她拒絕，小姑娘就轉(zhuǎn)過頭跑遠(yuǎn)了。

    “謝謝?！敝x微之看著那串手釧，輕聲道。

    瓊?cè)A峰的劍氣禁制果真名不虛傳，每一道劍氣都能分化數(shù)次，如天羅地網(wǎng)一樣封住謝微之的前路。

    用自身靈力抵擋，無疑是最蠢的方式，何況謝微之金丹破碎，靈氣恢復(fù)的速度本就比常人緩慢。

    但是沒有主人的劍氣，不過是死物，分化自有規(guī)律。讓其彼此抵消，是唯一能讓謝微之走出這些劍氣的方法。

    她成功了。

    只是謝微之再聰明，也不可能算無遺策，總有一些遺漏的劍氣落在她身上。

    如果不是山下那個小姑娘送出的手釧，她可能走不到終點。

    當(dāng)她走出劍氣禁制之時，白衣已經(jīng)被自己的鮮血染紅，她握著秋水劍，血液順著劍身流下，一滴滴融化在瓊?cè)A峰的雪地上。

    劍光閃過，瓊?cè)A峰主殿的防護(hù)法陣亮起，碰撞之間發(fā)出一聲巨響。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在殿內(nèi)閉關(guān)的明霜寒。

    殿門緩緩打開，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后。

    他也是一身白衣，眉目冷峻，眼神落在謝微之身上凜冽如霜雪。在他眼中，謝微之和花鳥草木，似乎并無區(qū)別。

    “你擅闖瓊?cè)A峰，是為何事。”明霜寒終于開口，問出的話卻是冷漠至極。

    誰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

    他們之間只是咫尺之遠(yuǎn)，又好像隔了千山萬水，窮其一生也無法跨越。

    “你還記得我是誰么？”謝微之的雙眼隱隱有些泛紅，除此之外，與尋常似乎沒有什么差別。

    明霜寒沉默一瞬：“我知。”

    謝微之勾了勾嘴角，很好。

    “我今日來，只想問你一件事?！鄙砩系膫诓煌B著血，冬日寒肅的北風(fēng)席卷過瓊?cè)A峰頂，吹得謝微之的白衣獵獵作響。

    她看起來實在狼狽，姿態(tài)卻很是從容。

    “當(dāng)日你同我說，離開秘境之后，便帶我回凌霄劍宗，你我結(jié)為道侶，從此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不分離?！?/br>
    “今日我來問你，你同我說的這話，究竟還作不作數(shù)——”

    最后一個字落下時，誰都能聽出謝微之的嗓音出現(xiàn)幾分顫抖，誰都能看出她深藏在平靜之后的悲傷。

    謝微之當(dāng)然是傷心的，她是那么喜歡著眼前的人，她原本以為，他們會一起走下去，直到有一日，死亡將他們分開。

    但明霜寒看著她，眼中沒有絲毫波動，不曾為她的悲傷動容。

    “這的確是我給你的承諾?！彼@樣說道?！叭裟阍敢?，我可與你結(jié)為道侶，這一生，你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謝微之沒有感覺到絲毫欣喜，她的心在這一刻好像浸在了冰水里，痛得幾乎有些麻木。

    他愿意同她結(jié)為道侶，不是因為愛，只是為了履行當(dāng)日對自己的承諾。

    原來她真的已經(jīng)不在他心上了，否則他絕不會這樣說。

    謝微之笑著，將所有痛楚混著眼淚咽下。

    她舉起秋水劍，將這把明霜寒親手鍛造的靈劍，對準(zhǔn)了他。

    長劍破空而出，謝微之甚至沒有動用靈力，就這么直直將劍刺向明霜寒。

    這一劍明明很容易躲開，可不知為何，明霜寒對上謝微之雙眼，選擇停在原地。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鼻锼畡Υ┻^明霜寒的心口，眼角一滴淚墜落，謝微之勾起了唇角。

    “這一劍，是你欠我的?！?/br>
    第18章 秋水劍收回的那一刻，明……

    秋水劍收回的那一刻，明霜寒的衣襟上開出一朵血紅的花，鮮血飛濺到謝微之側(cè)臉，映出她眼中麻木的漠然。

    “明霜寒，自今日始，你我之間——”謝微之雙指并在劍刃，催動靈力?！氨闳绱藙?！”

    秋水劍悲鳴一聲，從中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