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不知為何,宋翊微微牽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只是因為甚少做出這樣的表情,面容不由顯得有些僵硬。 若是前輩看見照夜白長滿院中,想必會很開心吧? 是夜,天降驟雨,狂風大作,驚雷聲聲。 種在小院角落中的瑩白花朵被風雨打得垂下頭去,枝葉伶仃,很是可憐。屋檐下雨落如珠簾,宋翊抱著劍盤坐在廊下,難得沒有修煉,而是在雨聲中安然入眠。 竹門吱呀一聲,迎著風雨慢慢打開,謝微之緩步走出,遠目望去,大雨瓢潑而下,模糊了視線中的所有景物。 她從宋翊身邊走過,絲毫未曾叫他察覺。 走入雨中,靈氣在身外撐起無形的屏障,沒有一滴雨落在謝微之身上。她走得很慢,山路泥濘,她的裙角卻潔白如新,不惹塵埃。 山巔之上,謝微之孤身立于雨中,天地浩大,她的身形顯得異常單薄,素白的裙袂飄揚,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兩百多年了啊...”謝微之仰起頭,面上是絕不會顯露于人前的神傷。 她終究是活了下來,只是這世上,又有誰,會為她的生而歡喜? 而你,如今又在何處? 伸手招來一片竹葉,謝微之將那片竹葉放在唇上,大雨中,輕柔的旋律乘著風飛遠,又淹沒在細密連綿的雨聲中。 瓊華峰,劍爐之中,玉簡投射出金色的文字浮在空中,明霜寒微微仰著頭查看,眉眼冷峻。 耳邊依稀能聽得磅礴雨聲,他不知為何竟感到一絲煩躁自心底升起,這情緒來得莫名。 化神之后,劍心重鑄,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入化神以來,多日來無論怎么修煉,靈氣都如泥牛入海,丹田之中毫無動靜。這讓明霜寒很不明白,他從來都是天才,尤其頓悟無情劍之后,從來沒有這種修為停滯的煩惱。 瓊華峰一脈中,修習無情劍訣的修士并不多,也唯有當日的祖師瓊華真人突破了化神,余者皆在化神之下便隕落。 只是瓊華真人生于數千年前,便是凌霄劍宗對她的記載,也不過只言片語。到了如今,縱覽宗門上下,再無人能指點化神期的明霜寒。 正在此時,懸在一旁的秋水劍一震,劍上靈光閃過,它忽然飛到了明霜寒身邊,錚鳴兩聲。 明霜寒收了玉簡,放在身旁,這才接住秋水劍。秋水劍乖順地待在他手中,不再發(fā)出聲響,但其上流光明滅,煞是好看。 明霜寒神情驀地柔軟下來,一身冰雪仿佛也在此時融化些許。 他撫著秋水劍,那劍身上有一道被折斷的痕跡,若是不湊近細瞧,幾乎看不出來。 “不知你的主人,此時在何處...” 明霜寒喃喃道,下一刻,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一處,有股讓他陌生的悸動突兀升起。 真是太奇怪了… 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情緒? 黑暗中響起一聲悠悠的嘆息,不知是因何而起。 第10章 凌霄劍宗山下,清風坊市?!?/br> 凌霄劍宗山下,清風坊市。 湛晨黑著臉走進符文店鋪中,他穿著一身上陽書院的玄色弟子服,臉上尚且有一些少年的銳氣,長發(fā)用玉冠高高束起,像極了一個人。 走上前重重一拍柜臺,湛晨冷眼看著柜臺后的老掌柜,不客氣地問道:“常宇呢!” 店內幾個小伙計見他來勢洶洶,不自覺地瑟縮一下,這少年莫不是來找茬的? 老掌柜只看他一身弟子服便知其身份,未曾露出懼色,抬手作揖道:“我家主人正在樓上,公子想見,請隨老朽來便是。” 湛晨冷哼一聲,沒有多說什么,跟上他的腳步。 二樓靜室之中,中年男人盤腿坐在軟榻上,,面色晦暗,雙目緊閉。 大門打開的瞬間,他立時睜開眼,眸中沉沉,越過老掌柜看向了他身后的湛晨。 “常宇,你原來還沒死呢,果真是禍害遺千年!”湛晨被他這樣陰冷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忍不住嘲諷道。 原來這中年男人就是湛晨要尋的常宇。 只見他冷笑一聲,一道靈力從手中揮出,室內忽然狂風大作,老掌柜默默向一旁退開一步,這些靈力便盡數撲向湛晨。 湛晨面色微變,腳下一踏,陣紋亮起,立時召出一支畫筆,其上光芒閃爍,頗是不凡。他握住畫筆,于虛空重重畫下一筆,這才擋住常宇的靈力。 不過湛晨顯然不是常宇的對手,即使有符文抵抗,他也連連后退兩步才穩(wěn)住身形。 “小小金丹,也敢在本君面前大放厥詞?!背S罾湫σ宦暎罢砍?,這里可不是書院,沒有子書重明護著你!” 少年悻悻地收回畫筆,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沒有再說什么挑釁的話。 常宇看似病弱,卻是實打實的元嬰修為。同為上陽書院學子,按規(guī)矩,湛晨該叫他一聲師兄。 大步走到桌邊坐下,湛晨直接問道:“此番凌霄劍宗明劍尊化神,大師兄遣我前來道賀,他交代此番若是劍宗同意,便將你說的那個少女帶回書院。” 他斜著眼看常宇,若是知道大師兄要的人是什么模樣,什么名姓,他才不會來見這個心胸狹窄的小人。 湛晨之所以瞧不上常宇,其中的緣故正在于子書重明。 在子書重明來到上陽書院之前,常宇也算書院中的風云人物,未滿五十便突破金丹,于符文一道甚有天賦。他拜入上陽書院,一心想成為文圣座下親傳弟子。 但在子書重明出現之后,上陽書院就再也沒有人可稱為天才,所有人都被他襯托得黯淡無光。 常宇一直驕傲于自身天賦,卻在子書重明面前輸了個徹底。他心中不忿,多次找機會針對子書重明,但每每與他作對,都被輕易化解,最后出丑的反而是自己。 去年書院秋獵,常宇為勝過子書重明,強行獵殺境界高于自己的靈獸,若非子書重明出手相救,他險些丟了自己性命。 郁郁之下,常宇,選擇離開青崖域養(yǎng)傷。 而湛晨,是如今上陽書院首席,書院上下眾所周知的子書重明的頭一號迷弟。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向人科普子書重明的豐功偉績,并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吹捧子書重明。 所以,面對屢屢向子書重明找茬的常宇,他自然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的。 常宇之所以那么積極地將謝微之畫下的符篆送回書院,為的也正是她表現出的天賦,足以與子書重明抗衡。 他不能做到的事,或許這個少女能做到。他要讓子書重明,也嘗嘗失敗的滋味。 “明日,我同你一道上凌霄劍宗?!背S罾淙坏?。 湛晨皺了皺眉,看常宇這架勢,他想得了信息自己找人是不太可能了。 雖然他不想和這個陰險小人一道,但在湛晨心中最要緊的,還是將大師兄交代的事辦好。 大師兄難得吩咐他做事,絕不能辦砸了。 也不知常宇口中的少女有什么特殊之處,竟要大師兄親□□代他將人帶回去,湛晨不是滋味兒地想。 * 明霜寒的化神儀式辦得很盛大。 一些小宗門中,一派掌門也不過元嬰修為,化神期的修士,在修真界幾乎可以橫著走。宗門內多一位化神修士,實力也就更強一分,何況明霜寒還是以戰(zhàn)力出眾著稱的劍修。 凌霄劍宗是修真界最強的宗門之一,各大靈域的宗派當然都要給些面子,前來道賀一二。 只見天邊被寶光染成絢爛之色,摘星閣、聆音樓、太衍宗、上陽書院、藥王谷等是修真界的龐然大物,此番都遣人來賀,態(tài)度熱絡有禮,劍宗弟子看在眼里,不覺與有榮焉。 儀式設在瓊華峰上,但就算是相隔較遠的弟子峰,遠遠也能感受到這份熱鬧。 瓊華峰不小,只是凌霄劍宗僅外門弟子就有萬人,空間實在不足。 不過如宋翊這樣的外門弟子雖不能到瓊華峰上赴宴,但宗門執(zhí)事在試劍廣場設宴,與外門弟子同賀。 謝微之并不是劍宗弟子,當然也不會厚著臉皮去蹭這頓飯。況且真要算起來,以她和明霜寒的過節(jié),他化神,謝微之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高興。 陽光透過葡萄架上的枝葉漏在謝微之臉上,身下躺椅慢吞吞地搖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手腕上一股靈力成氣旋環(huán)繞,這正是一個阻止靈氣入體的禁錮法術。這樣的法術,常常是用作宗門懲戒犯錯弟子的手段,謝微之卻把它用在了自己身上。 瓊華峰上,掌門清虛子親自將七大主峰瓊華峰首座的信物交給明霜寒。瓊華峰一脈僅有明霜寒一人,但此前他元嬰修為,繼承主峰首座并不能服眾,如今才是名正言順。 觀禮之后,多數宗門在當晚便選擇離開,不過湛晨所帶領的上陽書院弟子,卻多留了一日。 昨日乃是為明劍尊道賀,如何能在當時向劍宗開口索要一名弟子,這實在太過失禮。 常宇也明白這個道理,是以多等了一日,才同湛晨一道前往掌門所在凌霄峰主殿,向劍宗掌門清虛子說明了情況。 “...便是如此,那少女于符篆一道天賦實在驚人,不過才引氣入體便能畫出這樣完美的符篆?!背S钤谇逄撟用媲?,是個進退有度的后輩,“便是修煉晚了些,假以時日,也可為符道大師?!?/br> 常宇之所以稱謝微之修煉晚,是那日見她已十五六歲模樣,修為才引氣入體。 修真界本土的修士都是七八歲便開始修煉,眾仙門也會每過幾年派遣弟子前往凡世探查孩童靈根——七歲以后,靈根便能被檢測出,因此少有十五六歲才入仙門修煉的例子。 清虛子點頭道:“原是如此。” “此事也好辦,倘若那弟子愿意,你們盡可將她帶走,來日上陽書院再多一位符道天才,也是一段佳話?!鼻逄撟有Φ脺睾?,“只是她若是想留在劍宗,也望二位不要強求?!?/br> 一席話盡顯大宗風度。 常宇連忙俯身行禮,他道:“謹遵清虛掌門教誨,我等一定尊重那弟子的意愿?!?/br> 清虛子這才點頭:“劍宗外門弟子眾多,相貌姓名都記錄在冊,你們可去外門執(zhí)事峰執(zhí)事堂長老處翻閱名冊,應能尋到人?!?/br> 常宇和湛晨謝過清虛子,退出殿外。 “喂,那弟子究竟有多好的天賦,竟然值得大師兄發(fā)話?”湛晨看向常宇。 常宇瞥他一眼,冷冷道:“至少強過你十倍?!?/br> 湛晨看著他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才不信。 作為上陽書院弟子首席,湛晨對自己的天賦還是很有自信的。強過自己十倍?常宇以為那是大師兄么?! 如大師兄這樣驚才絕艷的天才,千年也未必會有一個! 第11章 內門,試劍臺?!?/br> 內門,試劍臺。 一旁豎著一塊樸實無華的石碑,但它對于劍宗意義非凡。 只見石碑上刻著試劍榜三字,內門前百位的弟子姓名均在其上,暗光閃爍。 駱飛白負手站在石碑前,衣角有被朝露浸濕的痕跡,他抬著頭,面上并沒有什么笑意,少年青澀的臉龐竟難得顯出一股深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