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正殿內(nèi)。

    太皇太后面色嚴肅, 她的目光森冷，帶著rou眼可見的不悅掃視著佟皇貴妃：“皇貴妃！這后宮怎么亂成了這樣？一會兒是傳十一阿哥身故的消息，一會兒又是鬧出納喇貴人上吊的丑聞。哀家倒是想要知道, 是誰膽敢如此大膽??？”

    “回稟太皇太后，是臣妾管理不當(dāng)。您放心, 臣妾回去之后一定立刻讓人查清楚！”佟皇貴妃二話不說，立刻蹲福行禮并認錯。

    她身為皇貴妃, 管好后宮自然是她的職責(zé)。

    不管事情到底和佟皇貴妃有沒有關(guān)系, 捅出這么大的簍子，她便是有責(zé)任的。

    對于她的回答，太皇太后是不滿意的。

    她雙目如電，犀利的目光在佟皇貴妃臉上一掃：“你要記住，你身為皇貴妃, 這后宮出了事你都應(yīng)該心知肚明。既然你穿著素雅, 定然是有宮婢太監(jiān)稟告于你, 為何你沒有去翊坤宮和景仁宮走一趟？”

    佟皇貴妃臉龐漲得通紅。

    她低垂著頭不敢反駁，只是吶吶地應(yīng)是。被留在殿內(nèi)的鈕鈷祿貴妃和宜妃那是叫苦不迭，當(dāng)面看了佟皇貴妃的丑，那后頭她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還沒等她們多想。

    立在佟皇貴妃身后的一名宮女雙膝撲通落地：“回稟太皇太后, 不是這樣的！貴主子昨晚聽聞十一阿哥……的消息便犯了心疾, 太醫(yī)院的楚太醫(yī)可以為咱們主子作證！”

    “哀家有讓你說話嗎？”

    太皇太后連看也不看那名宮女一眼，將目光落在垂首蹲福一動不動的佟皇貴妃身上：“既然太醫(yī)來了，你怎么沒有問一問呢？”

    她每一句話都帶著刺。

    因為宮女的插話, 她越發(fā)對佟皇貴妃不滿了。若不是皇上看重外家，看重佟佳氏, 她怎么會讓這么個拎不清的人做事。

    宮女面色發(fā)白。

    她似乎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咬咬牙伸手就想要掌摑自己。

    鈕鈷祿貴妃和宜妃嚇了一跳。

    這名宮女怕不是佟皇貴妃身邊的間諜吧？若是真掌摑下去, 只怕太皇太后和佟皇貴妃真要下不了臺了。兩人心中一驚，連忙使著身后的宮人上前——連拖帶拉的把這名宮女堵上嘴拖走。

    佟皇貴妃聽到動靜往后一看。

    那宮女的動作讓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心中不祥的預(yù)感在下一秒成真。

    太皇太后臉色是真的發(fā)青。

    原本三分的怒意也化作了六分，原本勸誡的心思驟然一空，她眉毛倒豎冷厲的喝了一聲：“瞧瞧你管的模樣！若是不會管——皇貴妃就好好在宮里養(yǎng)養(yǎng)你的心疾，別在管宮中諸事了！”

    “太皇太后！”

    鈕鈷祿貴妃和宜妃齊齊驚呼。她們目光忍不住朝著佟皇貴妃望去，眼見著她搖搖欲墜，兩人忙上前扶住。

    佟皇貴妃面色蒼白，心如刀絞。

    更重要的是，她看了眼無動于衷立在一旁的康熙，心里的委屈更是紛涌而出。佟皇貴妃自嘲一笑，的確如太皇太后所說，若是能去一趟翊坤宮便能清清楚楚的知曉真相。

    但是自己的身體不能啊。

    一想到逝去的孩子就想起早逝的小公主，佟皇貴妃立馬犯了心疾，承乾宮里亂作一團還有誰記得要去翊坤宮這種事。

    等到清晨。

    拖著病體的自己根本不敢在這等時間遲到請假，只得撐著身體趕到寧壽宮。

    可是……佟皇貴妃嘴里苦澀不已。

    皇上帶著宜妃進來打臉的模樣，在德妃臉上扇得起勁，又何嘗不是把她的臉皮丟在地上踩？只怕這一開始就是皇上在宮里弄出來的流言蜚語。

    那太皇太后能不知道嗎？

    不可能。

    那太皇太后會說皇上嗎？

    不會。

    知道答案的佟皇貴妃掙開鈕鈷祿貴妃和宜妃的扶持。她挺直腰板，恭謹而端莊的蹲福一禮：“請?zhí)侍蠼o臣妾一次機會，臣妾定然將此事查得水落石出?！?/br>
    她這不亢不卑，落落大方的態(tài)度倒是讓太皇太后臉上的冷意稍稍褪卻。她瞇著眼睛，犀利的目光上下掃視著佟皇貴妃，半響才頷首：“哀家再給皇貴妃一次機會——希望皇貴妃這次能做好。”

    “是?！辟』寿F妃恭聲應(yīng)道。

    “退下吧?！狈愿蕾』寿F妃退下之后，太皇太后凌厲的目光掃向康熙：“皇帝！”

    康熙悚然一驚。

    他有些心虛的摸摸鼻子：“皇瑪嬤，這件事倒是不能全推到佟皇貴妃身上……朕也有錯?！?/br>
    “你當(dāng)然有錯！”

    太皇太后的臉拉得老長：“小十一的身子骨不好，這死不死的話語哪里是可以隨便傳的？這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年紀大了以后，太皇太后對死這個字可是忌諱得很。

    “皇瑪嬤，胤禌的病情穩(wěn)定……”

    看著康熙竟是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太皇太后越發(fā)不滿了：“你身為阿瑪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小十一？還有昨兒個死掉的納喇貴人是怎么回事？難不成真的和十一的事情有關(guān)？”

    這話一出。

    尚在殿內(nèi)的鈕鈷祿貴妃和宜妃就渾身一僵。昨天納喇貴人的死在兩人心頭籠罩上厚厚陰霾的同時也讓兩者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一道隔閡。

    若是有人故意將事情推倒納喇貴人身上。

    那她就做對了。

    同理也是一樣，鈕鈷祿貴妃也是泛著嘀咕，不知該如何是好。

    納喇貴人的家世普通。

    阿瑪不過是一名六品的驍騎校，哪里能知曉宮內(nèi)宮外諸事？再說納喇貴人在兩個孩子逝去后深入簡出，一年到頭都難得見上一回，更不用勾結(jié)外人到翊坤宮做事。

    害死胤禹，險些害死胤禌的若是納喇貴人。

    景仁宮的主位鈕鈷祿貴妃自然脫不了干系，宜妃將再也不可能和她保持良好的友誼。

    鈕鈷祿貴妃更是不敢相信。

    納喇貴人在景仁宮那就是個隱形人，常年累月的在后院禮佛，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和宜妃的事情糾纏上本來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兩人齊齊將目光轉(zhuǎn)向康熙。

    康熙沉吟片刻，在幾人驚愕的目光中將納喇貴人之死、胤禹之死、胤禌和郭貴人之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出口，其中還包括不為人知的納喇貴人之私密日記，奶嬤嬤之間不可多說的交易等等。

    宜妃和鈕鈷祿貴妃面面相覷。

    這些私密事讓她們兩人恨不得能掩住雙耳假裝什么都聽不到。

    太皇太后皺著眉。

    很快她提出不同意見：“納喇貴人哪里來這等本事？”

    “是，孫兒以為納喇貴人不過是對方推出來的一枚棋子罷了?！笨滴醭谅曢_口：“對方的勢力在宮中不小，起碼在各宮中有探子是定然的?！?/br>
    “哦？皇上為何確定納喇貴人是背鍋的？”

    太皇太后抬眸掃視了肅容順手立在一旁的宜妃，聲音柔和卻蘊藏著冷意：“這不會是……宜妃你自導(dǎo)自演吧？”

    “臣妾萬萬不敢?！币隋虻乖诘亍?/br>
    還未等康熙出言解釋，她有條有理的回答：“回稟太皇太后，納喇貴人與臣妾，臣妾meimei郭貴人無冤無仇，臣妾何必冒著大不韙對其下手？當(dāng)年臣妾與meimei初入宮廷立足自保尚且艱難——”

    宜妃苦笑一聲。

    她微微抬首望向太皇太后，悲泣道：“若不是如此，臣妾又怎么會請皇上將胤祺送入寧壽宮放在皇太后身邊撫養(yǎng)?！?/br>
    太皇太后驚訝的朝康熙看去。

    康熙尷尬的頷首，同樣注意到這一幕的鈕鈷祿貴妃驚疑不定，常人說皇上敬重皇太后才將五阿哥送去，萬萬沒想到這卻是宜妃自己的意思。

    太皇太后陷入沉默。

    若是宜妃若是有自保能力為何要將胤祺送入寧壽宮？真能對其他阿哥下手又為何要選納喇貴人的？

    選擇只通蒙語，滿漢語皆是不好的皇太后。

    這其中唯一的理由想來只有那一顆，想要讓孩子平平安安活下去的慈母心。

    連養(yǎng)育孩子的事情都可以忍痛割讓。

    就算是太皇太后心中依然有疑慮卻是不得不承認：宜妃無冤無仇跑去謀害其他皇子性命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太低。

    那鈕鈷祿貴妃呢？

    瞧著太皇太后的眼風(fēng)掃到自己身上，鈕鈷祿貴妃嚇得渾身一激靈：“臣妾十七年才入宮……至于jiejie無子……”

    身為先皇后的孝昭皇后膝下無子。

    若是健康抱養(yǎng)一個孩子也不為過，更何況納喇貴人就住在景仁宮，先皇后和鈕鈷祿貴妃對納喇貴人下手才是傻子。

    既然兩個都沒嫌疑那帶到自己面前做什么？念頭一轉(zhuǎn)太皇太后就明白康熙的想法了。她沒好氣的白了康熙一眼：“既然皇帝心里都有算盤了，何必到哀家面前來裝糊涂？”

    康熙擺擺手，示意鈕鈷祿貴妃和宜妃退下。

    隨即他將太皇太后蒼老的滿是褶皺的手放入手心沉聲道：“皇瑪嬤，這不是……朕懷疑是赫舍里氏……或是佟佳氏。”

    太皇太后眼皮子一跳。

    她坐直了腰身，驚疑不定的看著康熙：“赫舍里氏？佟佳氏？”

    “朕的暗衛(wèi)被發(fā)現(xiàn)了?！?/br>
    康熙背著手緩緩開口：“此事只有仁孝知道?！?/br>
    “你懷疑仁孝當(dāng)年將此事告訴赫舍里氏？”

    太皇太后擰緊了眉心：“若是如此只怕是在太子……或是赫舍里妃的手里？”

    “不。胤礽這里都是朕知根知底的人?！?/br>
    康熙搖搖頭將太子胤礽的嫌疑排除：“至于赫舍里妃……老實說朕不相信索額圖能將這等大權(quán)放在她手中？”

    太皇太后沉默不語。

    片刻之后她緩緩開口：“哀家聽說你昨日撤了赫舍里妃的綠頭牌？”

    “倒是和這事無關(guān)?！笨滴踹t疑了下。

    在太皇太后疑惑的目光中，他還是硬著頭皮將赫舍里妃的行徑說了個清清楚楚：“您說就這樣的……索額圖真能交給她？”

    太皇太后按了按額頭。

    康熙當(dāng)年喜歡仁孝皇后又豈止是因為容貌兩字，她不由斥責(zé)了一句：“到底是庶生的，和仁孝相差甚遠，皇帝可是得囑咐好太子萬萬離她遠一些?！?/br>
    “孫兒早就提醒過胤礽了。”

    “這就好。”太皇太后滿意的頷首，隨后又再次將話題扯了回來：“那佟佳氏呢？”

    “佟皇貴妃為副后，自然有極多安置人手的可能性。”康熙冷淡的開口。

    “……哀家還以為你不會懷疑她。”

    太皇太后看了康熙一眼，沒等康熙反駁她就平靜地頷首：“哀家知道了，這一段時間的宮務(wù)哀家會幫你盯著?！?/br>
    康熙笑了笑。

    嚴肅的話題說完，康熙伸出手攙扶著太皇太后，祖孫兩人慢悠悠的往后院走去。

    穿過小門后面便是另一方天地。

    白雪皚皚，幾枝紅梅綻放得正好，康熙和太皇太后下意識的緩下腳步難得清靜的欣賞著冬日美景。

    寂靜不過片刻。

    很快從不遠處一陣隱隱約約的歡笑聲打破了寧靜的氛圍。

    順著聲音走了幾步，那歡聲笑語變得越發(fā)響亮了。尤其是里頭難得聽到的皇太后笑聲讓兩人驚訝的相視一眼，加快速度走上前去。

    人影很快就變得清晰可見。

    太皇太后和康熙駐足往前看去：只見皇太后和胤禟幾人聚在一塊，在廊道另外一頭擺放著十余只或是細長或是圓胖的花瓶，尤其是一只長頸細壺花瓶瓶口不過一寸有余，位置又在柱子旁，難度可謂是極高。

    歡鬧聲正是從這里傳來。

    太皇太后和康熙顯然已來遲一步，其余的瓶子里已經(jīng)投滿了箭矢。

    唯獨剩下的便是難度最高的這個。

    一馬當(dāng)先的是皇太后。她自信滿滿，使著胤禟等人朝著自己看來：“皇瑪嬤當(dāng)年在草原上可是玩這個的一等好手，你們可要看好了！”

    胤禟幾個瞪圓了眼睛。

    只見皇太后動作利落，幾乎沒有準備就投出一箭，箭矢投出的弧度極好，胤禟等人那叫一個目不轉(zhuǎn)睛。

    可是下一秒胤禟幾人臉上的期待就消失得一干二凈。

    這弧度再美角度再好，偏偏箭矢……沒丟進去。

    皇太后臉上多出一抹飛紅。

    她咳嗽一聲，索性擼起袖子再拿起一支：“這好久沒投壺了，皇瑪嬤只是有些手生罷了！這一回肯定能進！”

    皇太后板著臉。

    這一回她可不像之前那般隨意輕松，而是如臨大敵。經(jīng)過細致的計算和研究，她信心滿滿的再次投出一箭！

    哎嘿！這次一定……

    眼見著箭矢甚至飛得比上一支更遠，弧度更美——可是再美有什么用處！

    皇太后的臉色忽青忽白。

    幾名自打皇太后嫁入京城就在一起的蒙古嬤嬤們站在一旁，已是笑得東搖西晃沒個正經(jīng)。

    只見箭矢越過長頸細瓶，直直落在遠處的雪堆里。

    就是胤禟、胤禌還有瑚圖玲阿也是眉眼彎彎，使出全身力氣捂住嘴阻止想要溢出的笑聲。

    皇太后羞得耳朵都紅了。

    她眼里冒出一簇火，倒是和眼前的花瓶較上勁了。

    太皇太后面色復(fù)雜。

    瞧著這般如小女兒嬌態(tài)的皇太后，她仿佛回到幾十年前初次見到侄女的那一天。

    和所有科爾沁的姑娘一般。

    皇太后熱情如火性格豪爽，可是在這沉寂的后宮里逐漸枯萎，就連笑容這兩年都難得一見。

    太皇太后心里酸澀。

    她看著熱鬧的后院強笑一聲：“哀家這里也是久違的熱鬧了，記得當(dāng)年你皇額娘剛?cè)雽m時可是最喜歡玩這投壺的——”

    皇太后一連三支箭都沒丟進。

    她氣惱得直跺腳，指著眼前的花瓶就發(fā)聲：“來來來——你們也別笑了！今兒個誰能投進去本宮就把手上這串佛珠賞給她！”

    “這獎勵本阿哥要了！”胤禟立刻蹦出來。

    他雄心勃勃的投向長頸細壺——當(dāng)然失??！

    隨后上前的是胤禌。

    他年幼體弱，這投出的箭矢連瓶子邊都沒有碰到，倒是最后上前的瑚圖玲阿，投出的箭矢碰到了瓶口，但是棋差一招沒有進去。

    遠遠立著的太皇太后撫掌：“四公主投得不錯?！?/br>
    在場諸人也是不吝鼓掌來寬慰瑚圖玲阿，頭一回玩投壺可以達到這個程度已說明她的天賦可是不錯。

    瑚圖玲阿磨掌擦拳又來了那兩三四五回，可惜次次就差那么一點。

    諸人嘆氣。

    太皇太后目光轉(zhuǎn)向周遭的蒙古嬤嬤們：“你們也來試試看？”

    “那奴婢們可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蒙古嬤嬤們大大方方的應(yīng)了聲，為首的圓臉?gòu)邒邤r住其他人，臉上帶笑朝著站在一側(cè)看熱鬧的鈕鈷祿貴妃和宜妃說道：“兩位主子要不要試一試？”

    鈕鈷祿貴妃饒有興致的頷首。

    見她同意宜妃也順勢點了點頭，接過嬤嬤們遞來的箭矢。

    鈕鈷祿貴妃的箭矢失敗了。

    比起鈕鈷祿貴妃更顯嬌弱的宜妃，皇太后自然沒有抱任何的希望，她目光轉(zhuǎn)向蒙古嬤嬤們，琢磨著這一回是誰能搶到頭簽。

    卻不料就在下一秒，身后驟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呼：“額娘好厲害！”

    “宜妃你太厲害了！”

    “宜額娘！”

    就連眼前的蒙古嬤嬤們也將嘴巴張成了o字，皇太后趕緊回頭一看——可不是嘛！那長頸細瓶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渲恢Ъ?，箭矢尾部還在不斷地晃動著呢！

    “這……這怎么進去的？哀家都沒有看到呢！”皇太后急得直跺腳。宜妃抿唇輕笑，拿起第二支箭。

    “等等——宜主子莫不是要投第二支？”一名蒙古嬤嬤驚呼著。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周遭一片喧鬧，蒙古嬤嬤和宮女太監(jiān)們齊齊探頭，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著宜妃的動作。

    “這第二支有什么問題嗎？”胤禟趕緊發(fā)問。

    “回稟九阿哥，這長頸細壺口子極小，放入一支箭后的空隙更是小到極限?！泵晒艐邒咭贿呎J真解釋，一邊伸手示意胤禟去看。

    胤禟細細看去。

    果然剩下的縫隙從他這個角度都看不清——這難度是比第一支箭都要高上許多。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著宜妃。

    他們雙眼大睜，生怕一個眨眼就會錯過宜妃的動作。

    宜妃手持箭矢，抬眸望向長頸細瓶。

    遠遠看著的康熙注意到她眼眸里的那一抹銳氣，一抹張揚。瞬間心臟跳動的聲響一下大過一下，震蕩著他的耳膜，康熙的雙眼盯著宜妃的側(cè)臉只覺得口干舌燥，說不出心頭是咋樣的情愫。

    太皇太后津津有味的看著宜妃的動作。

    若是轉(zhuǎn)頭看到康熙眼眸里閃爍的光彩，恐怕太皇太后對于宜妃的態(tài)度就要瞬息改變了。

    康熙收斂表情，靜靜的看著宜妃動作。

    宜妃沒有猶豫。

    一支箭飛速的劃過所有人的眼前，隨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淙腴L頸細瓶之中。

    片刻的沉寂后是掀翻天空的歡呼聲。

    胤禟幾個尖叫著，原地蹦跳著，手掌心都拍紅了也不自知！

    宜妃眉飛色舞的轉(zhuǎn)頭看向皇太后，笑吟吟的蹲福一禮：“臣妾謝皇太后賞賜！”

    “哎呦！想不到宜妃你還有這一招？”皇太后這下可起勁了。她一邊褪下手腕上的鐲子放入宜妃手心中，一邊嘖嘖稱奇。

    “臣妾阿瑪是盛京的武官，在盛京的時候可是三天兩頭就跑馬射箭，這投壺是閑暇時刻最多玩的呢！臣妾的阿瑪和哥哥還能投入那樹葉折起的縫隙之中，端的是厲害無比！”宜妃自豪的解釋著。

    “哦？”皇太后興致盎然：“那可真是一脈相承，家學(xué)淵博啊！”

    皇太后原本就因胤祺而對宜妃另眼相待，此刻好感度更是嗖嗖嗖的拔高了不知多少。

    一個有心一個有意。

    皇太后拉著宜妃的手說個沒完，儼然將宜妃當(dāng)做了小伙伴說起了心里話，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哪里還像平日端莊沉默的皇太后，倒宛若芳齡十八的少女一般。

    一群人嘰嘰喳喳說得歡快，連太皇太后和康熙什么時候來到身邊都沒有注意到。

    “讓朕也來試一試?！笨滴跖d致勃勃的開口。

    這聲音登時引來眾人的注意。

    一時間諸人是忙著請安，而皇太后則是白了康熙一眼：“皇帝若是參加，哀家可是沒有獎勵了！”

    “兒臣哪里是貪那鐲子的人？”

    康熙摸摸鼻子，順勢從籮筐里取出一支長箭，胸有成竹的準備往長頸細壺投去。

    “皇上——”宜妃就低呼了一聲。

    還未等宜妃往下說，康熙就打斷了她的話語：“怕什么？難不成宜妃以為朕投不進去？”

    “不是……這?！币隋^續(xù)想說話。

    康熙一邊將箭矢投出，一邊安撫著宜妃：“朕雖然有些時間沒玩了，不過投壺這般簡單朕定然能夠百發(fā)百中——”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就僵住了。

    那箭矢落是落在瓶口處，但是瓶口太細竟是落不下第三支箭，唯有眼睜睜的看著這箭矢就被彈出。

    “臣妾想說瓶口進不了第三支箭了……”伴隨著宜妃尷尬的聲音，箭矢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動的聲音說有多響亮那就有多響亮。

    眾人面面相覷。

    胤禟止不住捂住嘴噗嗤一聲笑：“百發(fā)百中？”

    這小子，什么話不好說！

    宜妃趕緊捂住胤禟這張小嘴?？粗滴跚嘧辖患拥哪樕?，她硬著頭皮訕笑著：“若是瓶子里沒有箭，皇上定然一擊就中！”

    呵呵，你還不如別說話呢！

    康熙：……

    其他人不敢笑但是皇太后敢啊！

    她半點不給康熙面子，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康熙羞得面紅耳赤，頓時明白了皇太后先前的滋味。

    康熙無可奈何。

    這事兒是他沒看仔細，倒也怪不得其他人——總不能埋怨宜妃投了兩支把瓶口堵住了吧？他又不是胤禟這個厚顏無恥的小子。

    他斜著眼睛盯著胤禟。

    只見胤禟癡纏在宜妃身邊，嘰嘰喳喳嚷嚷著要宜妃再來示范一次，心里那叫做一個酸溜溜的。

    就是不知道這酸味是沖著誰去的。

    康熙越看胤禟越不順眼……不是！

    是越看胤禟癡纏著宜妃不順眼……不是！

    是越看胤禟和宜妃黏黏糊糊不順眼……算了，反正就是看胤禟不順眼。

    他伸手把胤禟從宜妃身邊拉開，在自己面前擺擺正，鼻子噴噴氣：“給朕站好。”

    胤禟：……？？？

    他一臉茫然又嫌棄的看著康熙，小嘴險些翹到天上去：“汗阿瑪，您這樣抓我做什么？兒臣要和額娘學(xué)習(xí)怎么投壺?！?/br>
    “朕來教你?！?/br>
    “……”

    “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胤禟小小聲嘀咕：“汗阿瑪沒額娘厲害?！?/br>
    康熙：……

    他身后冒出一簇火：“那要不要比一比，看看到底是汗阿瑪厲害還是你額娘厲害？”

    “皇帝?！?/br>
    太皇太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和小九鬧什么勁？還要和宜妃比賽？瞧把你給能的！”

    “就是就是！”

    胤禟趕緊從康熙身邊偷跑，溜到太皇太后的身后嘟囔起來：“而且汗阿瑪說話不算話！”

    嗬！這小子當(dāng)著自己的面還敢說謊？

    康熙橫眉豎眼，擼袖子上前就要將胤禟揪出來痛打屁股，讓他知道這花兒為什么會這么紅！

    “烏庫瑪嬤！您看看！”

    胤禟躲在太皇太后的身后嗷嗚一聲驚叫：“汗阿瑪說不過孫兒就想要打?qū)O兒，這叫……這叫屈打成招！”

    康熙氣了個仰倒：“好你這個屈打成招！朕今天還非得打你不可！”

    父子兩個圍著太皇太后轉(zhuǎn)著圈。

    眼見著康熙就要一把抓住胤禟，太皇太后若無其事的伸手將他靠在身邊，抬眸就不滿的瞪著康熙：“皇帝，好好的孩子你沒事打他做什么？”

    康熙：……

    他不可置信的指著胤禟：“他還好？朕乃是真龍?zhí)熳?，金口玉言又怎么可能說話不算話？這小子就應(yīng)該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br>
    “明明就是汗阿瑪說話不算數(shù)。”胤禟這下不樂意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太皇太后：“烏庫瑪嬤，您可得為孫兒做主！”

    “你先說來聽聽。”

    太皇太后表示自己作為裁判需要先聽兩方陳述事實才可以。

    “汗阿瑪之前答應(yīng)兒臣要帶兒臣去京城外的小湯山泡溫泉，可有此事？”胤禟立刻氣勢洶洶的看向康熙。

    康熙：……

    他臉上露出一絲小小的迷茫，這讓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的胤禟登時勃然大怒，連連跳腳：“烏庫瑪嬤您看看，汗阿瑪還裝作不知道?！?/br>
    “皇帝？”太皇太后抬高了語氣。

    “……朕不記得朕答應(yīng)過他。”康熙思來想去覺得胤禟八成是想忽悠自己，毫不猶豫的搖頭。

    “烏庫瑪嬤，孫兒有證人！”

    “哦？可是梁九功？”太皇太后的目光掃向梁九功。

    皇上說不知道，梁九功還能說知道。

    他毫不猶豫的搖頭：“奴才不曾記得有這回事。”

    “才不是梁公公?！?/br>
    胤禟搖搖頭：“汗阿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有二哥也在場！”

    “胤礽？”

    太皇太后大吃一驚，目光再次轉(zhuǎn)向康熙：“皇帝你還曾有過印象沒有？”

    康熙：……

    他又細細琢磨了一圈，這一回腦子里還真冒出了點……真的就一丟丟的記憶。

    他皺了皺眉。

    看著胤禟期待的小眼神，殘忍的撕開了外表：“朕的確記得這件事?！?/br>
    “看看！看看！”

    胤禟直跳腳，可憐巴巴的瞅著太皇太后：“烏庫瑪嬤，您可要為孫兒做主！”

    “朕還沒說完呢！”康熙似笑非笑的盯著胤禟：“但是因為你的學(xué)業(yè)成績太差，所以這個獎勵就換成了讓汗阿瑪親自來為你開蒙?！?/br>
    “兒臣不要！而且當(dāng)時汗阿瑪都咬了兒臣的耳朵了……”

    胤禟想到在乾清宮里遭受的折磨就打了個寒顫，連連搖頭：“兒臣要出宮的獎勵！”

    “不行不行?！?/br>
    “可以的可以的！”胤禟飛身上前，倒是忘記康熙剛才逮住他就要打他的動作，撒嬌的懸掛在他的胳膊上晃蕩來晃蕩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只猴子呢。”

    康熙忙伸手扶住胤禟的小屁股，讓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谧约簯阎小?/br>
    這抱孫不抱子。

    皇帝怎么能抱九阿哥？

    想起之前有人提及皇上被九阿哥在御花園玩耍的事情，太皇太后的眉頭就微微一緊。

    她雙眸盯著康熙正想說話的時候，康熙笑瞇瞇的開口：“行了行了，這不是還沒到二十六嗎？朕答應(yīng)你等事情辦穩(wěn)妥了，朕就帶你去小湯山好不好？”

    “兒臣不想去小湯山?！?/br>
    胤禟眼睛亮晶晶的注視著康熙：“兒臣可不可以換一個獎勵?！?/br>
    “……？”

    太皇太后和康熙同時皺了皺眉，場內(nèi)的氣氛驟然凝滯不少。

    心臟咚咚直跳。

    宜妃臉色微變，她上前一步直接出言打斷胤禟的話語：“胤禟，不準沒有規(guī)矩。”

    “可不可以？”胤禟固執(zhí)的看著康熙。

    康熙有些不滿。

    他順手將胤禟放在地上，并收斂笑容深深注視著胤禟：“那你想要什么獎勵？”

    若是說想要不開蒙不讀書？

    呵呵！胤禟你的屁股就完了！

    胤禟側(cè)過頭指向立在一旁，臉上帶著一抹擔(dān)憂的皇太后：“汗阿瑪，能帶皇瑪嬤回大草原嗎？”

    “……哎！？”康熙和太皇太后同時愣在了原地。

    兩人沉默良久。

    隨即將目光轉(zhuǎn)向失措的皇太后，皇太后滿臉的驚愕讓他們越發(fā)驚疑不定。太皇太后攪著帕子，驟然發(fā)言：“胤禟，你怎么會突然說起這個？”

    “回稟烏庫瑪嬤?！?/br>
    胤禟回答得很利落，半點沒有猶豫：“剛才皇瑪嬤帶我們?nèi)?nèi)室里看過，里面的裝飾都是蒙古族的，而且在給咱們講故事的時候皇瑪嬤還哭了……”

    “哀家沒有哭！”皇太后臉皮薄。

    她在太皇太后和康熙的注視下連耳朵根都紅透了，聲音也是越來越輕：“哀家只是……只是……”

    “孫兒知道，知道。”

    胤禟淡定的點頭：“只是皇瑪嬤的汗水都眼角里落出來了。”

    所有人微微一愣。

    很快回過神的眾人齊齊大笑出聲。

    皇太后臉紅了紅，又是羞又是窘。

    偏偏太皇太后興致勃勃的學(xué)著胤禟沖著皇太后擠眉弄眼：“胤禟說得對！只是你皇瑪嬤的汗水落下來了吧！”

    “皇額娘——”皇太后跺著腳，嬌嗔地呼喊著。

    場內(nèi)笑作一團。

    康熙看了看皇太后，又看了看太皇太后，最后將目光落在宜妃和孩子們的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縷淡淡的弧度：“行了，朕準了。”

    “哎？”胤禟眼前一亮：“汗阿瑪?shù)囊馑际恰?/br>
    “不過得等到明年八月咱們才能出發(fā)，春季可不適合到木蘭圍場去！”

    “咱們……？”胤禟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個詞。

    康熙頷首。

    他轉(zhuǎn)向太皇太后：“都是孫兒粗心大意，倒是忘了皇瑪嬤和皇額娘多年沒有回過家鄉(xiāng)的事情，等到明年八月，孫兒親自奉著兩老前往木蘭圍場?！?/br>
    太皇太后的雙眼微微大睜。

    回木蘭圍場……？回大草原？回去嗎……？

    無數(shù)的記憶在此刻涌現(xiàn)。

    她呼吸急促，只覺得喉間干澀無比。

    “回大草原……”太皇太后又重復(fù)了一遍。她的眼眶里情不自禁的充滿了淚水，幾乎是哽咽著回答：“好！咱們一起回去！”

    康熙鼻尖一酸。

    倒是他不孝，這些年竟是完全不知道皇瑪嬤的心思。

    康熙剛想開口寬慰幾句，就覺得袍角一緊。胤禟宛如一只小兔子一般一蹦一蹦的，渴望的望著自己：“那兒臣呢?。俊?/br>
    “一起去！”

    康熙彎下腰將胤禟一把抱起猛地拋上半空，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慕幼　?/br>
    在胤禟清脆的笑聲中，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宜妃等人：“宜妃、瑚圖玲阿、胤禟還是胤禌，咱們一起去?！?/br>
    胤禟眼睛亮晶晶的。

    他興奮得伸出雙手大聲呼喊著：“汗阿瑪萬歲！”

    “汗阿瑪萬歲！”

    胤禌照葫蘆畫瓢，有一學(xué)一的伸出雙手大喊著。

    兩個小阿哥笑聲里全是滿滿的快樂，讓聽到的人也覺得心里暖洋洋的，情不自禁的露出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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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明天12點更新~

    急性腸胃炎拉肚子了，晚上沒碼字，明天12點更新之后再確定第二更的時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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