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
江泠今日來忠平侯府是坐的馬車。 既然說是來接她的,虞晚晚便只好上了他的車。 馬車外表看上去是普通的黑油壁馬車,但內(nèi)里卻是十分寬敞,坐五、六個人都沒問題。 只是這車廂和江泠人一樣都是冷冷清清的,所有的裝飾都是玄色的,就像進了暗室。 虞晚晚見江鈴垂眸坐在正對車門的軟榻上,榻前有一矮桌,上面放著筆墨紙硯和一本打開的書。 虞晚晚便自覺的遠遠坐到靠近車門的側(cè)面榻上。 但今日江泠能來接她,算是給了她面子,還有虞家能重新恢復爵位,也肯定有江泠的手筆。 虞晚晚自然是感謝的,便行了個福禮:“今日多謝王爺了!” “不必!”江泠回了一句。 真是惜字如金??! 虞晚晚聽了這兩個硬邦邦的字,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了。 馬車駛動,靜默了一陣子,虞婉婉偷眼看去,就見江泠拿著桌上的書看了起來。 得,這態(tài)度,明顯在表示他不想被打擾。 虞晚晚便輕了呼吸,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過又坐了一會兒,她便覺得有些無聊,便悄悄的伸出一根手指,挑了身旁的車窗簾,微側(cè)頭向外看去。 車外,秋高氣爽,路兩旁是鱗次櫛比的的閣樓,熙熙攘攘的行人。 “糖炒栗子嘍~” “桂花糕~” “香梨子~” “瓜子、花生嘍~” 小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虞晚晚自認是個俗人,最愛這種人間煙火氣。 她聞著糖炒栗子的香氣,誒,真想下車買一包。 咦,前面那家店怎么排了那么多人,長長的隊伍還拐了彎。 虞晚晚睜大眼看去:“明月飲子店?!?/br> “飲子”,虞晚晚當然知道,就是時下的飲料。 《京東夢華錄》《事林廣記》《養(yǎng)老奉親書》等諸多書籍上都有記載。 只是這一家生意這么火爆,便讓虞晚晚想起《玉堂閑話》中提到的一家“網(wǎng)紅”飲子店,他家的飲子號稱能治“千種疾病”,喝了就好,是深受民眾追捧,價格貴得“百文售一服”。 誒,會不會就是眼前這一家呢,如果能去嘗一嘗就好了! 江泠是喜靜的人,不過今日,他倒覺得車里有點靜的過分了。 旁邊的那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只聞她輕微的呼吸聲。 江泠忍不住從書上抬起眼,便看見虞晚晚側(cè)著的臉。 陽光透過窗扇,照在她如玉的臉頰上,有細細的絨毛,卻不見一絲毛孔。 她嘴角帶了笑,微微翹起,雙眸中也顯露著歡喜,波光瀲滟。 他來接她,竟會讓她如此高興? 其實江泠哪里會記得“回門”這種事。 但今日他從宮里回到王府。剛進府門,吉福就哭喪著臉,在他的面前,揮手扇了自己兩記耳光:“王爺,都是老奴錯?!?/br> 江泠都忍不住微皺了眉,這又是怎么了? 吉福臊眉耷眼:“老奴昨日竟忘了提醒王爺,今天是您和王妃的回門日,今早您在宮里,王妃娘娘便自己回了娘家。 這就是老奴失責了。娘娘昨天包了那么多餃子,累的不行,還得趕大早回娘家,可如今忠平侯府那個樣子,就不知王妃娘娘回去后,會不會被家里人埋怨?!?/br> 說著,還長長、重重的嘆了口氣。 江泠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個老家伙竟然這么替虞晚晚說話。 不過吃人嘴短,江泠想著昨天小巧可愛的餃子。 他用兵治府,講究獎罰分明。 這兩天的兩頓飯他吃得如此舒心,都應該算是她的功勞。 既然是一年之后才和離,明面上她還是他的王妃,新婚回門,這種臉面,他是應該給她的。 江泠想著,便冷聲對吉福道:“備車。” 吉福臉上立刻笑開了花:“馬車早就備好了,就等在側(cè)門呢?!?/br> 但此刻的江泠自然不會與虞晚晚說這些。 馬車又走了一段,忽然一停,車外傳來嘈雜聲。 “草民們有冤情,求王爺為吾等做主啊!” ……有人攔車喊冤? 虞晚晚瞪大眼睛看去,就見馬車前跪了一群衣衫襤褸的人。 為首的舉著一塊白布,白布上好像有血跡,應該是血書。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你看那女子懷里抱個嬰兒,太可憐了?!?/br> “是啊,你瞅這些人瘦得都剩一把骨頭了?!?/br> “這也是被逼的沒法才喊冤吧,就不知道車里坐得是哪位大人,能不能接他們的血書?!?/br> “求平北王為草民們申冤!” 那一群人是哐哐哐的磕頭哭叫道,額頭都見了血,真叫一個慘! “是平北王啊,他們可是找錯了人!” “完了,甭想伸冤了,這是找打呢?!?/br> 果然就見跟車的王府侍衛(wèi)大聲道:“讓開,如再攔路,殺無赦?!?/br> 好大的官威! 百姓們紛紛撇嘴,憤憤的看侍衛(wèi)拿著刀把那些人趕開。 車內(nèi),江泠看著虞晚晚依然帶笑的臉,她竟一點覺得驚訝,不覺得他冷血嗎? 虞晚晚側(cè)過臉,見江泠直盯盯的看她,喉結(jié)還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這是要干嘛? 虞晚晚試探道:“王爺,您口渴嗎,我給您倒杯茶吧。” 江泠收回探究的目光:“不用!”。 說完手指敲了下車壁,示意馬車繼續(xù)走。 忽然就聽虞晚晚急道:“等一下!” 虞晚晚看著車外,侍衛(wèi)驅(qū)趕人群時,有個賣梨的小男娃被旁邊的人撞倒了。 小男娃瘦瘦小小,穿得破破爛爛,趴在地上,手里還緊緊的握著個竹籃,籃子里的梨都撒了出來,好多都被人踩爛了。 小男娃大哭著,拿手劃拉:“別踩我的梨,別踩我的梨!” 侍衛(wèi)正待上前去扶小男娃,就聽車里傳來一道幽谷黃鸝般悅耳的聲音:“不要傷他!” 然后車窗里伸出一只如玉纖手,手心里放著兩個亮閃閃的金瓜子:“把這個給他,就說這些梨我都買了?!?/br> 喲,小男娃賣的梨,就是普通的梨,王妃這兩個金瓜子夠買十幾筐了。 更何況梨都滾在地上,弄得不成樣子了,根本不能吃。 王妃娘娘這是不想讓人覺得她把小男娃當乞丐,照顧著男娃的自尊心,才說要買梨。 侍衛(wèi)忙捧著雙手接了金瓜子,給了小男娃。 小男娃沒有想到會得了這么大的驚喜,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馬車走遠,才想起來沖著馬車連連鞠躬:“謝謝王妃娘娘,謝謝王妃娘娘。” 車內(nèi),虞晚晚覺得幫了人,心里正喜滋滋的高興呢。 忽地覺得脖子一涼,她驚訝的看向江泠,便又看到了他眼中野狼般的目光。 江泠冷冷的開了口:“你不可憐那些告狀的人,單單給賣梨的小娃錢,是為了做給我看嗎?那你大可不必!” 說完,江泠看也沒看虞晚晚,推開車廂門,便下了車。 虞晚晚眼睜睜的看著一身玄袍的江泠,高瘦暗黑的背影消失在午后街頭,侍衛(wèi)們也都快步緊隨而去。 這人又怎么了? 虞晚晚覺得自己腦頂現(xiàn)在一定閃著個大大的,亮晶晶的問號。 她悻悻的眨了眨眼睛,真是男人心,海底針啊! 不,更確切的說,老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