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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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信送來了,依舊在你枕頭底下?!?/br> 背對著他的李成畫忽然出了聲,語氣平靜地仿佛不曾發(fā)生過任何事情。 蘇疑碎知道她就算是天塌了也是這個性子,只得寵溺地扯了扯嘴角,抱得她更緊幾分。 “明早看。”他依賴道。 李成畫遂不再理他。 話雖這么說,可蘇疑碎即便是明早也沒空看。 一大早雞都還沒打鳴,姜祁就敲響了他家的門,不為別的事,只為他兄長姜庸的案子,突然被移交到了京兆尹。 那小地方的縣官幾日前就到了京城,姜家再怎么阻攔,也攔不住他夠得到大理寺的鳴冤鼓。 姜庸當(dāng)即被抓入大理寺的牢中看守,案子不日后即將開審。 昨日蘇疑碎方帶著他去見了沈知覺,幾人相談甚好,本以為這案子接下來十拿九穩(wěn),誰知他今早又收到消息,攝政王臨時插了一腳,將這事指給了京兆尹。 這就是明擺著告訴他,他這一個多月來的辛苦籌劃都白費了,姜庸的命,又懸在了刀口浪尖上。 “蘇兄,這回你真要替我想想辦法,那可是我大哥的性命??!” 姜祁一進門便躬身行禮,蘇疑碎不情不愿地攙起他,喊他落座。 他姜家老大的命是命,人家縣官女兒的命就不是命了?玩死了人還想善了,姜家實在癡心妄想。 上回是他們家給李慕瑜下套,叫他不得不去替他擦屁股,才會答應(yīng)給他們介紹沈知覺,還真當(dāng)他是救命的活菩薩了,回回都來找他。 “你也知道,這回是京兆尹?!碧K疑碎無可奈何道。 姜祁橫豎不聽他這些沒用的,只道:“不管是京兆尹還是大理寺,蘇兄可都不能袖手旁觀!” 蘇疑碎最討厭這難纏的文化人,只能耐著脾氣道:“若是大理寺,我定是會替你們家打點,可這回是京兆尹,那是攝政王的人,我如何又能打入其中?” 姜祁聽出他話里話外的意思,瞇了一雙狐貍眼道:“可我怎么聽說,昨晚我兄長突然被移交到京兆尹,是在蘇兄你從攝政王府出來之后?” 這就是陶灼厲害的地方了。 大清早的,蘇疑碎一個腦袋兩個大。 既然抓住了他跟靈泉寺往來的證據(jù),陶灼又如何會輕易放過他,昨日的打罵只是小場面,如今留下的無窮人情后患才是真的麻煩。 他只能干巴巴道:“是,昨晚我的確去了王府。” 姜祁又問:“蘇兄不覺得,這一切過于湊巧了嗎?” 蘇疑碎一副還未睡醒的模樣,打著哈欠反問道:“巧嗎?” “怎么你前腳剛從攝政王府出來,我兄長后腳就會進到京兆尹?蘇兄,你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姜祁越說到后頭越氣憤,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奇了怪了,分明不是自己的問題,卻莫名給他質(zhì)問地有些心虛,蘇疑碎瞟幾眼姜祁,臉上表情微僵。 他知道姜祁為什么著急,他們姜家明里暗里都是太后的陣營,可京兆尹是攝政王親自指點上任的。 皇帝年十六仍未親政,整個朝廷由太后和攝政王把持,兩人面上雖還和睦,但誰知背地里是不是早就暗暗較著勁兒,想要除掉對方。 姜家和京兆尹分屬兩個陣營,先不說他們會不會幫忙,不落井下石將姜庸的罪定的更嚴(yán)重,姜家就已經(jīng)該謝天謝地了。 見他不說話,姜祁繃著一張臉,面色愈加難看:“蘇疑碎,做人可不能那么絕情?!?/br> 蘇疑碎深吸一口晨間的涼氣,刺骨入喉。 “究竟是什么讓你覺得,我有能力左右京兆尹的庭審?”他問。 姜祁抬高下巴:“京中誰人不知,去邪將軍蘇疑碎,是由攝政王一手提拔上來的,既然你和京兆尹是同一陣營的人,怎么就不能互通有無?” 蘇疑碎苦笑:“流言誤人?!?/br> “此為何意?” “奉勸你一句,姜二公子,若你來年參加春闈,可千萬要少聽這些流言,做文章的人,最忌諱這些。” 蘇疑碎冷不丁來了一句題外話,惹得姜祁一怔。 待他回過味來,不禁有些惱羞成怒,“你——” “別你了?!碧K疑碎打斷他,“姜二公子,聽我一句勸,我在京兆尹那真沒什么面子,你有這纏著我的功夫,早去找你那群狐朋……那群好友,說不定其中就有跟京兆尹熟的?!?/br> 姜祁冷笑:“你以為我們這群人為何會玩到一塊兒?” 因為大家家里要么是跟太后掛鉤的,要么就是中立的,攝政王的人,在他們那向來格格不入。 蘇疑碎聽了直搖頭:“你們這可是自己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蘇兄與其有空在這說風(fēng)涼話,不如趕緊替我們家想想辦法,不然,大家都不好過?!?/br> 居然有人求人求的這樣理直氣壯,蘇疑碎咋舌,直想將人給轟出去。 可姜祁好像就打算在他家坐定了,從將近黎明到天光大亮,廳中的蠟燭都撤走了,他卻紋絲不動。 蘇疑碎就陪他一塊兒坐著,直到飯廳那頭有丫鬟來傳話,說該用早膳了。 蘇疑碎起身想走,結(jié)果被姜祁一腳攔住,他身子堵在蘇疑碎前頭,似個無賴。 姜祁勁瘦的身板其實不如蘇疑碎一半大,他一個常年習(xí)武之人,只要想扒開姜祁的細(xì)胳膊細(xì)腿開路,不過片刻之事??伤雷约翰荒軇邮郑粍邮?,事情就會變得更為復(fù)雜,他有理也會變得沒理。 還以為姜家的家風(fēng)教出姜庸這樣的人是個意外,沒想到姜祁看似講理,但其實骨子里跟他哥也是一個德行。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這姜家可見一斑。 正想著,他聽見耳邊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抬眼一瞧,果然是李成畫。 “怎么還不去用膳?”李成畫走進廳中,看也沒看姜祁,只是問著蘇疑碎。 蘇疑碎有些呆愣,他真沒想到,李成畫居然也會有主動替他解圍的一天。 只見她淡淡地將目光轉(zhuǎn)向姜祁,好像才看到有這么個人,絲毫不顯客氣道:“姜二公子如今是掌了圣上身邊的差事?” 姜祁一愣:“自然沒有。” “那姜二公子又為何攔著我家官人不讓走?文武百官上朝的時辰都是有規(guī)矩的,姜公子如今這般不顧規(guī)矩,將我家官人攔下,我還以為,您如今是在圣上身邊當(dāng)差,得了圣上的旨意,才敢如此?!?/br> 姜祁聽了她這話,臉一陣紅一陣白,什么叫圣上身邊的差事?那是在諷刺他是閹人么? 他登時惱怒,正要反唇相譏,卻又聽李成畫涼涼的聲音響起:“我們蘇家與京兆尹素來無什么瓜葛,姜二公子與其在這里浪費時辰,不如直接去找權(quán)力最大的那一個。姜太師三朝元老,姜大人如今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他們的面子,遠比你的大?!?/br> 第35章 下山前 李成畫說的不錯, 姜家長輩的面子,遠比此時還不成氣候的姜祁大多了。 那一日,姜家年逾古稀的誥命老夫人, 戴了素簪, 著了白裳,爬上那京郊靈泉寺九十九級石階, 跪在太后跟前,大哭了一場。 “太后娘娘,都是老身的錯, 姜庸那孩子, 自小沒由他爹和祖父教導(dǎo), 養(yǎng)在老身膝下,這么多年,都是老身將他給寵壞了, 什么事情都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他,縱的他不知天高地厚,罔顧人命。太后娘娘如今要罰, 便請責(zé)罰老身,放過那孩子吧?!?/br> 蒼老的身軀伏在地上, 泣不成聲,滿頭白發(fā)落了灰, 素白玉簪挽著莊重的發(fā)髻,明明穩(wěn)當(dāng)?shù)煤?,白傾沅瞧著,卻只覺搖搖欲墜。 “快扶老夫人起來?!?/br> 太后在忠心的臣子面前,總是和藹與威嚴(yán)并濟,她命自己身邊的福嬤嬤去攙起姜老夫人, 卻沒能成功。 “求太后娘娘賜老身死罪!” 姜老夫人再行叩拜大禮,額頭點地不肯起。 太后實在無法,陶灼把姜家長孫送去京兆尹的事,她今早也聽說了,當(dāng)時她就覺得不對勁,猜想那是陶灼為了報復(fù)她,故意為之,如今看看這場面,可不就是? 姜家老夫人求人求到她的頭上,是要她也豁出去老臉,求到陶灼跟前。 “老夫人這說的是什么話,菩薩真人面前,怎么就要死要活的,哀家真是一個字都聽不得?!彼荒芟铝俗?,親自去攙人起來。 姜老夫人總算還知道見好就收,太后親自來扶她起身,說什么也不能再跪著了。 她顫著身子緩緩抬頭,一身寶藍的百褶馬面垂落,雙臂由太后扶起,艱難起身。 “太后娘娘,您向來都是最寬厚仁慈的,我們姜家,多承蒙您的庇佑,才有如今這番基業(yè),這回,老身也懇請?zhí)竽锬?,求求太后娘娘……?/br> “我知道,我知道。” 太后頭疼的厲害,實在不想再聽她絮叨,將她交給福嬤嬤,由福嬤嬤扶著坐到下首。 白傾沅在一旁看著,未置一詞。 姜老夫人坐下后,還不忘靜靜以帕拭面,太后見了,又是無聲地嘆息。 屋中安靜半晌,姜老夫人擦干眼淚,布滿皺紋的一張臉寫盡無奈和心酸,她似乎又想說什么,轉(zhuǎn)身看向太后的那一刻,才注意到她身旁站著個與尋常宮女模樣不同的姑娘。 那姑娘樣貌嬌俏,身段玲瓏,著的是當(dāng)下時興的雪青蜀錦,戴的是金嵌珠石蘭花蟈蟈簪,另有些點翠首飾,別在發(fā)髻上,小巧精致。 這副打扮的姑娘,自然不會是宮女,姜老夫人怔愣片刻,恍然間明白過來,這大約就是近來京中不少世家夫人口中都提起過的西郡嘉寧縣主白傾沅。 檀木椅子還未坐熱,她便又站起身來,“老身愚鈍,竟未瞧出縣主來,望太后娘娘和縣主恕罪?!?/br> 白傾沅未曾想過這誥命老夫人還會向自己行禮,下意識地看向太后,而太后只是沉默著搖搖頭,示意她無需打斷姜老夫人的禮數(shù)。 生來就帶著爵位的西郡縣主,受臣子行禮,理所應(yīng)當(dāng)。 白傾沅便若無其事地看著,直到姜老夫人直起身,虛弱的身子顫了一顫,她的心也跟著顫了一顫。 她真怕這老夫人,為了兒孫事,會折在這菩薩真人眼皮子底下。 幸而她身旁的嬤嬤眼明手快,趕緊扶住了她,這才沒叫她摔著。 隨后,她聽見太后關(guān)心道:“老夫人今日應(yīng)當(dāng)累了,爬了這么多山,又說了這么多話,還是先下去歇歇吧。” 姜老夫人面色一僵,太后可還沒答應(yīng)她解決姜庸之事,她怎能就此退下? 她一著急起來,身子愈加不穩(wěn),嬤嬤扶住她的同時,又給她另一只手遞上了拐杖,她身子前傾,搖搖晃晃,急促地喚了一聲“太后娘娘——” 端坐上首的召未雨雙目緊閉,眉頭微皺,手肘撐在檀木椅的扶手上,撫著額頭,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暴露。 “明日,哀家會親自下山?!彼坏靡训?。 剛上山不過一日的太后娘娘,又因山下的變故橫生而亂了計劃。 得了她的回復(fù),姜老夫人這才滿意離開,只不過,老人家臨走前謝恩的時候,還不忘多看幾眼立在一旁的白傾沅。 召未雨將一切收盡眼底,在人走后,喚了白傾沅到自己跟前,“阿沅,你在這山上呆了有大半個月了吧?” 白傾沅心下一咯噔,直覺不好。 “是?!彼裸露c頭。 召未雨盡量和藹地?fù)嶂陌l(fā)髻,“阿沅,你瞧,哀家到這山上不過一日,便又有事得回去了,上回也是,根本陪不了你多少時候。這總是來來回回的,也不是辦法,哀家瞧你在山上這些日子,身子養(yǎng)的好多了,怎么樣,要不要陪哀家一道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