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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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種香味沉穩(wěn)冷冽,多為男子所用,并非閨閣香。何況,她身為司膳內(nèi)人,為防擾亂食物氣味,一向不用香藥薰衣。 所以,這香是……他愴然抬首,本以為目光會觸及她淚水瑩瑩的雙眸,卻不料闖入他眼中的是她半含喜半含羞的笑顏。 與他對視一瞬,她飛霞撲面,愈發(fā)羞澀,低低地垂下頭去,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她是想解釋吧,或者,是想掩飾?沈瀚心下一慟,蕭索地想,其實什么都不必說,我自會在心里為你解釋,為你掩飾。 而他似乎想多了,她最終什么都沒說。她朝他斂衽為禮,便與他擦肩而過,匆匆離去,不知在想何事,甚至忘了通知他入殿面圣,最后還是守門的內(nèi)侍代為傳報,官家才召他入內(nèi)的。 這日無朝會,官家早晨仍留在寢殿??瓷先コ搜廴ξ⒑冢偌揖裆屑?,依然是往日鎮(zhèn)靜自若的模樣,待沈瀚行禮后賜他座,與他閑聊,半晌不提草詔的事。 沈瀚按捺不住,躬身詢問:“陛下昨夜召臣入對,可是有詞頭要予臣?” “哦,朕本是想請卿草詔,但后來想了想,此事細(xì)節(jié)尚待斟酌,也不急于這一兩日公布,也須待測算出個好日子……”官家漫不經(jīng)心地說明,沈瀚卻聽得心下一沉,勉強笑道,“看來,官家要昭告天下的,是件喜事?!?/br> “嗯?!惫偌颐鏌o表情地簡單肯定。 官家沒有多說什么,一位中年婦人卻于此刻攜一盒喜餅入內(nèi),請官家品鑒選擇,愈發(fā)顯示了宮中將有喜事。 聽門外內(nèi)侍傳報,沈瀚得知這位婦人是深受官家信賴的尚食劉娘子。 劉尚食將食盒中喜餅一一取出,向官家展示,說:“這是妾剛做好的,請官家看看嘗嘗,紋樣滋味可還妥當(dāng)。待官家選定,妾再教御廚做了以供官家賜給臣僚?!?/br> 那些喜餅皆表面印有龍鳳、牡丹、如意云紋等吉祥紋樣的面食糕點。官家略挑幾個看看,道:“都還不錯。不妨再用棠梂子、糯米粉和糖做一些圓歡喜,裹上糖漿,撒點干桂花,紅紅黃黃的,顏色喜慶,名字應(yīng)景,味道好,她也愛吃。” 劉尚食低首領(lǐng)命。官家一瞥尚在一側(cè)默默聆聽的沈瀚,含笑解釋:“宮中許久沒有喜事,這一樁,總須辦得上心一點?!?/br> 她也愛吃,她也愛吃……沈瀚心里反復(fù)默念這一句,暗想這圓歡喜似乎是京中美食,昔日在越州不曾見她吃過,想必是入宮后伺候官家飲食才隨他口味愛上的。 不免又覺莫名酸楚,恍恍惚惚地,一個僭越的問題竟脫口而出:“她……愿意么?” 官家訝異地看著他,仿佛他提了個全天下最不可思議的問題,良久才垂下眼簾道:“愿意。如此美事,她怎會不愿意?!?/br> 沈瀚不禁一哂,是在嘲笑自己:是呀,天下女子,誰會拒絕成為后妃?何況,官家本身也是個風(fēng)度翩翩、二十多歲的青年。 他偷眼打量官家,越看越覺得他俊逸不凡,周身好風(fēng)儀,非自己能相提并論。 “卿枯候一宿,辛苦了,早些回家歇息吧?!惫偌液脱缘?。 “陛下可還有旨意須臣草詔?”沈瀚欠身問。 官家擺首:“沒有了。稍后縱有,也讓下一位值宿的學(xué)士擬吧。卿神情憔悴,還是回去好好休息?!?/br> 在沈瀚告退之前,官家又招手命他近身,親自將適才劉尚食奉上的喜餅交給他:“這些點心滋味頗佳,你帶回去吃吧。” 官家舉手投足間,沈瀚清晰地聞到了他衣裳中逸出的柏木、龍腦、沉檀香。 第四章 神農(nóng) “她身上染有先帝的衣香,先帝又表示好事將近,我又能再說什么?她沒有抗拒的意思,難道我要公開反對,毀人前程么?”沈瀚喟然長嘆,“我回家后悶悶不樂,病休了一些時日。其間恩師來看我,提起他有個女兒待字閨中,有意許配給我……不久后,這個姑娘便成了我如今的夫人?!?/br> 蒖蒖一陣嘆惋,問他:“參政后來沒發(fā)現(xiàn)裴尚食并未成為嬪御么?” 沈瀚道:“先帝說要等些日子再公布……后來再不提此事,我以為天恩難測,或有什么變故……而我已成婚,也無法改變現(xiàn)狀了。” “還有那樁喜事,”蒖蒖再問,“先帝指的是長公主下降之事,參政后來也沒收到那份包括圓歡喜的喜餅么?” 沈瀚訝然舉目與她相視,良久后深深地垂下頭去,“唉,長公主下降是在我攜夫人赴外郡任職之后,我沒收到那份喜餅?!?/br> 陰錯陽差,就此斷送裴尚食一段姻緣,半生喜樂。 蒖蒖聽沈瀚解釋,明白于理對其難以苛責(zé),然而想起他一念之差令裴尚食孤獨終老,又覺他領(lǐng)受裴尚食此前對他的種種怨懟也不算太冤枉。對他不便責(zé)備,要安慰卻也說不出口,默然與他相對片刻后,蒖蒖朝他施禮告辭,退至外間。 堂中獨處的沈瀚追憶前情,引袖拭拭眼角,頗為感傷。想起孫洙那闋《河滿子》,亦似此前曾玠那樣,以指叩桌面,一人輕聲吟唱此詞下闋:“黃葉無風(fēng)自落,秋云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這詞蒖蒖當(dāng)初聽曾玠唱后回來查閱過,如今知道了沈瀚與裴尚食的往事,再聽這下闋更是無限感慨。隨后幾天蒖蒖私下常琢磨這詞,有次不自覺地低聲吟唱,被裴尚食聽見,蹙眉問她:“你這小姑娘,怎么唱這種詞?” 蒖蒖一愣,轉(zhuǎn)而想到這可能是向裴尚食說明沈瀚當(dāng)年心事,為她解開心結(jié)的契機(jī),畢竟就犯錯而言,一時糊涂造成的誤會比刻意實施的遺棄值得原諒,遂展顏笑道:“這詞我是聽沈參政在待漏院唱過的,覺得好聽,就學(xué)著唱了?!?/br> 裴尚食訝異道:“那朽木一般的老匹夫,竟會當(dāng)眾唱此詞?” “并非當(dāng)眾。那時眾宰執(zhí)還沒進(jìn)待漏院,他一人獨坐時不知想起了什么,就開始唱這曲子。我在外間伺候,見他唱得直抹眼淚,就進(jìn)去勸慰他幾句,他感傷之下,與我說了一些往事?!?/br> 裴尚食不由更好奇,立即追問:“他告訴你什么?” 蒖蒖笑道:“別看沈參政如今如此頑固,其實年輕時也是個多情人。他說當(dāng)年曾真心愛過一位姑娘,可惜因一場誤會,錯過了一段良緣……” 沈瀚與蒖蒖說起往事時其實敘述并不詳盡,略去自己許多心路不提,而蒖蒖發(fā)揮說書人一般的天賦,憑借些想象添枝加葉,又把沈瀚刻意裁剪掉的細(xì)節(jié)補回來了,將那晚之事繪聲繪色地盡數(shù)轉(zhuǎn)告裴尚食,包括柏木衣香與歡喜團(tuán),只是不明說裴尚食姓名身份,只說是沈參政心儀的一位宮人。 裴尚食聽了久久不言,面上平靜一如既往,并不見情緒驛動,但蒖蒖一低眉時發(fā)現(xiàn)她垂于身側(cè)的衣袖在顫。 “這老匹夫,真是倔得像頭驢呀……”裴尚食終于出聲嘆道,“他就不知道開口問一問么?” “他一心以為那姑娘與先帝木已成舟,大概不想多說什么,以免姑娘難堪?!鄙R蒖輕聲解釋。 裴尚食徐緩地瞬了瞬目,抹去目中一點微光,亦不再多言,啟步默默自蒖蒖面前走過。 下一次蒖蒖去待漏院時,裴尚食提出與她同往。 與沈瀚相遇,四目相對,沈瀚有些尷尬,赧然低下頭去。裴尚食倒神態(tài)自若,依然冷著面問他:“御賜的雪花酥,參政品嘗了么?” 沈瀚朝宮城方向一拱手:“謝官家隆恩,賜瀚飲食。不愧是天家玉食,十分甘美?!?/br> 見裴尚食聞言有自矜之色,沈瀚又忍不住低聲補了一句:“只是……尚食以后可否少放些糖……太甜了……” “太甜?”裴尚食豎眉側(cè)目,搶白道,“這雪花酥的配方是我悉心研究多年才定下來的,糖用量控制得極為精準(zhǔn),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官家都說甜味合宜,沈參政想必是市井雜食進(jìn)多了,影響舌頭辨味?!?/br> 見她言辭不客氣,沈瀚亦有兩分火氣涌至面上,似乎想反駁,但“你才”二字剛出口,一觸及裴尚食目光,卻又立即把后面的話咽下去,氣餒地垂下?lián)P起的手,嘟囔著道:“對,我原是鄉(xiāng)野俗人,吃不出天家玉食的妙處,日后還請官家勿再賜我飲食,尤其是尚食做的,以免人說牛嚼牡丹?!?/br> 這番斗嘴看氣勢似乎裴尚食贏了,她微微揚著下巴在沈瀚目送下離去。然而一轉(zhuǎn)至沈瀚看不見的方向,她即低聲囑咐蒖蒖:“看來沈參政口味清淡,以后給他的飲食油鹽糖都可少放一點。”思量須臾,又道:“他如今體態(tài)漸豐,飲食確也應(yīng)該再清淡一些。” 蒖蒖含笑一一受教,感覺到這二人雖然見面時仍是劍拔弩張的樣子,但彼此心緒已悄然改變,就連斗嘴也帶有幾分溫情了。 被小黃門放錯位置的調(diào)味罐蒖蒖私下調(diào)換了過來,并對那小黃門千叮嚀萬囑咐,要他打掃之前先看清所有物品原來擺放的位置,切勿再弄錯。小黃門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了,蒖蒖想起裴尚食味覺之事,仍不免憂心忡忡:自己當(dāng)然會竭力為她隱瞞,但尚食身處這一要職,長期與飲食相伴,只怕遲早會被人看出端倪。 一日韓素問奉命將御廚送至醫(yī)官院檢視的調(diào)料送回來,在嘉明殿后偶遇蒖蒖,蒖蒖請他稍待片刻,迅速回尚食局取出兩包自己新近做的雪花酥、圓歡喜等點心,讓韓素問帶回去品嘗。 韓素問欣喜地接過,當(dāng)即就打開取了塊雪花酥塞進(jìn)嘴里,閉目露出愜意表情,旋即連聲贊美味。 蒖蒖笑道:“你若喜歡,我再取一些給你?!?/br> 韓素問忙擺手:“夠了夠了,我再多收你點心,別人會說我收受賄賂、侵占御膳了?!?/br> 蒖蒖道:“哪會那么嚴(yán)重。這些點心是我最近剛學(xué)會做的,一直擔(dān)心味道不夠好,所以反復(fù)調(diào)試,做了許多,想多請朋友品嘗,提提意見。食材都是用自己的月俸買的?!?/br> 韓素問笑道:“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你要相信自己的手藝和舌頭。” 聽他提起舌頭,蒖蒖想起了裴尚食味覺之事,便對他道:“有件事正想請教你:一個人的味覺原本很靈敏,但漸漸退化,現(xiàn)在甚至嘗不出鹽和糖的區(qū)別,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韓素問奇道:“你味覺退化了?” “呸!”蒖蒖當(dāng)即否認(rèn),“別胡說……是我以前家里的鄰居,一位老婆婆?!?/br> “哦,老婆婆呀,那不奇怪?!表n素問向她說明,“隨著人的年齡增長,身體器官也會逐漸老化,不如年輕人好用。有些人眼睛花到看不清近處物品;有些人耳背,別人必須吼著說話他才能聽清,都是年老出現(xiàn)的問題。老年人的舌頭也容易老化,導(dǎo)致味覺退化,但每個人程度不同,很多老人只是表現(xiàn)得口味重,飲食喜歡多鹽多糖,也有少數(shù)味覺嚴(yán)重退化,甚至喪失,最先嘗不出的,往往是咸味?!?/br> “那還能治好么?”蒖蒖追問。 韓素問如此作答:“如果因其他病引起的,還有治愈的可能。但若因自然老化,那就很難恢復(fù)了?!?/br> 見蒖蒖垂目無言,韓素問包好點心,又笑道:“你還年輕,不用太擔(dān)心。有什么頭疼腦熱的盡管來找我,老了我教你養(yǎng)生,保證你味覺不會喪失……我得走了,稍后還要出義診,幫一位皇城司朋友的表弟的堂叔診治?!?/br> 蒖蒖瞠目道:“你交游還真是甚廣,上次是書院、畫院的朋友,這會兒又多了個皇城司的朋友。” 韓素問又露出他燦若陽光的笑容:“醫(yī)官朋友多很正常。世人都喜歡和醫(yī)官交朋友,因為遲早用得上,自己用不上家人也能用上。通常他們第一次接觸我,都懷著明顯的目的。” 蒖蒖訝異于他心思之通透,問:“那你還能交到好朋友么?” “能呀,”韓素問大笑,“你不就是這樣交到的嗎?” 蒖蒖一怔,想到自己起初與他往來,的確主要是找他打探各種事,不禁臉一紅,頗顯尷尬。 “沒事沒事,你別多心?!表n素問拍拍她肩,含笑道,“雖然如此,但我相信,只要我誠懇待人,你們遲早會被我折服,忘掉不純粹的初心,除了頭疼腦熱,有好東西的時候也會想到與我分享……就像你現(xiàn)在一樣。” 蒖蒖抬起頭,與他相視而笑。 不遠(yuǎn)處,立于嘉明殿外廊廡下的裴尚食默默轉(zhuǎn)身回殿中,不再繼續(xù)觀察他們。 她沒有聽見二人所說內(nèi)容,但觀他們神情,只覺甚親密,憶起多年前另一樁往事,不禁有兩分擔(dān)憂。 “你與翰林醫(yī)官院那位姓韓的小醫(yī)官相識已久?”夜間在小廚房里與蒖蒖獨處,裴尚食開誠布公地問她。 蒖蒖坦然答道:“不算很久,我們認(rèn)識還不到一年?!?/br> “我今日瞧見你與他說話,像是熟識的?!?/br> 蒖蒖忍不住笑:“他這個人就是跟誰都見面熟,第一次見都能熱絡(luò)得像多年老友?!?/br> 裴尚食沉默一下,還是決定直言忠告:“你是年輕內(nèi)人,又于御前侍奉,與外界男子接觸務(wù)必謹(jǐn)慎,若言行失當(dāng),一則惹人議論,二則……若自己情難自禁,更易引來大禍。” 蒖蒖想到韓素問那模樣,覺得甚難令自己“情難自禁”,笑吟吟地正欲解釋,卻聞裴尚食驟然提起一個人:“你聽人說起過劉司膳的事么?” 所有本來要說的話霎時煙消云散,蒖蒖迅速搖頭,兩眼灼灼地盯著裴尚食,生怕她不繼續(xù)適才提起的話題,又訥訥地道:“在殷郡王府時,曾聽人說起,贊她廚藝超群,別的,就不知道了……” “她的事,這些年來太后一直禁止宮中人議論,所以你不知道。”裴尚食道,“她在齊太師宅中長大,又得劉尚食傾囊相授,自然廚藝超群,只可惜,私下與一位醫(yī)官來往,不獲先帝許可,結(jié)果……很慘?!?/br> “尚食能與我說說她的事么?”蒖蒖小心翼翼地問,“讓我引以為戒……” 裴尚食閉目沉吟,少頃徐徐開口講述:“她是齊太師家養(yǎng)的廚娘,長大了才入宮做尚食局內(nèi)人,廚藝自然超群,但先帝忌憚齊太師,起初不敢重用她,只讓她做劉尚食和我的助手,不掌御膳。有一年,吳地州府官員向先帝進(jìn)獻(xiàn)了幾尾鮮活的河豚,先帝命劉尚食按古法做好,讓她先嘗,劉尚食卻猶豫了。她是汴京人,此前沒吃過河豚,去除毒素的步驟按古籍記載進(jìn)行,但毒素是否盡除,她也沒底。而那劉內(nèi)人見她面露難色,當(dāng)即出列,請先帝許她代替劉尚食品嘗河豚。一嘗之下,皆大歡喜,河豚已無毒,且味道鮮美,先帝食用后甚愉悅,對劉內(nèi)人也和顏悅色許多。劉內(nèi)人勤勉認(rèn)真,平時不愛玩樂,一心鉆研廚藝。做的膳食宮中娘子們先后都品嘗了,交口相贊。有一次,當(dāng)年的太后向先帝推薦劉內(nèi)人做的點心,先帝看著點心上的糖霜,似笑非笑地對劉內(nèi)人說:‘我聽說砒霜與糖霜相似,都是甜的,你知道他們味道上的差異么?’這個問題把劉內(nèi)人難住了,隨后,她做出了個不可思議的舉動……” 蒖蒖猜到了:“她去品嘗砒霜?!?/br> 裴尚食嘆息:“然后差點喪命,許多太醫(yī)都束手無策,最后是一位姓張的醫(yī)官把她從黃泉路上拉回來的?!?/br> “張云嶠?”蒖蒖脫口而出。 裴尚食訝然看她一眼,旋即轉(zhuǎn)過眼去,淡淡道:“是他。他醫(yī)術(shù)高明,至今仍是醫(yī)官們仰慕的楷模?!?/br> 蒖蒖有些明白了:“因他的救命之恩,劉內(nèi)人愛上了他。” “倒也沒那么快?!迸嵘惺车?,“張?zhí)t(yī)那時雖也年輕,但性情孤傲,暗中戀慕他的內(nèi)人甚多,他都不理不睬,對劉內(nèi)人也并未另眼相待,只當(dāng)病人正常醫(yī)治。而劉內(nèi)人一心精研廚藝侍奉君上,也與那些懷春少女不同。兩人起初客氣相處,無可指摘。那次康復(fù)后,劉內(nèi)人竟然還親筆寫了篇洋洋上千言的文字呈給先帝,細(xì)述砒霜與糖霜的異同。先帝從此對她刮目相看。不久后劉尚食去世,我被升為尚食,先帝也將她升為司膳,讓她掌御膳先嘗之事。既獲先帝器重,劉司膳知恩圖報,為鍛煉辨毒能力,竟然私下悄悄品嘗一種又一種的毒藥,結(jié)果一次又一次地病倒,張?zhí)t(yī)救了她很多次,兩人的感情大概也是在這一次次的診治中加深的……后來,先帝大概覺察到什么,安排了別的太醫(yī),不讓張?zhí)t(yī)繼續(xù)為劉司膳治療,甚至不許他們再見面。但是有一日,劉司膳品嘗了一種有毒的菌蕈,又如品嘗砒霜那次一般嚴(yán)重,嘔吐到嘔出血來,奄奄一息。先帝見情況危急,才又召張?zhí)t(yī)去救治,而這回,先帝特意叮囑我,要我留意探視他們相處的情形,稍后向他稟告……” 說到這里,裴尚食聲音漸輕,思緒也飄向了多年以前,令她記憶深刻的那一日。 那天她引導(dǎo)張云嶠來到劉司膳房中,立于一側(cè)旁觀了張云嶠為劉司膳望聞問切,兩人始終是醫(yī)生與病人相處的模式,一切似乎沒有什么異樣。此后張云嶠準(zhǔn)備開方子,房中一時卻找不到筆墨,裴尚食便說自己回房去取,退至室外。然而行了數(shù)步,想起先帝的囑托,不免忐忑,遂招手輕喚一位小內(nèi)人過來,吩咐她去取筆墨,自己緩步回去。 剛至門邊,便聽到了室內(nèi)兩人一段不尋常的對話。 “你以為你是神農(nóng),可以千百次地勇嘗百草?神農(nóng)尚且不能全身而退,何況你一弱女子?!睆堅茘恼Z氣中有不加掩飾的憤怒,“你為官家試毒,該有一百次了吧?忠君不是這樣忠的!” “是有一百次?!辈¢缴系膭⑺旧藕芷届o地回答,“九十九次是為官家,最后一次是為你……我想見你。” 張云嶠瞬間沉默了,與她相視,良久無言。